“它逃走了。”

    双耳因巨大轰击声而产生的嗡鸣渐渐止息,艾丽妮的嗓音陡然变尖:“等等,它腰上的是……!”

    埃列什基伽尔恍惚地站起身,“错不了,它是愚人号的船员。”

    “人类,变成了海嗣?”艾丽妮的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干涩,“它的腰带上还有伊比利亚军人的怀表。”

    “他,刚刚没有主动攻击我,似乎还有些许理智。如果这就是被海嗣捕食的后果……”埃列什基伽尔突然神经质地抓住艾丽妮的手,“灯塔呢,灯塔那里没有撤退的船了!那里还有那么多恐鱼,你的老师和乔迪两人能守住吗?!”

    “冷静点!你忘了我们的作战方案了吗?卡门圣徒和惩戒军解决了格兰法洛的深海教徒后很快就会到达灯塔!距离我们离开已经有几个小时了,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已经接手灯塔了。”

    艾丽妮不得不提高嗓门,同时用力掰开两眼发直脸色苍白的少女双手,她听到金发少女喃喃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有种糟糕的预感。”

    艾丽妮张张嘴,却猛然发现自己讲不出更多体贴的安慰,或是消除忧虑的保证。她沉默地举起提灯,她能做的只有在心中告诉自己,相信伊比利亚,相信审判庭所代表的律法与正义,以及自己是以伊比利亚的审判官身份来到这里。

    向着那怪物逃走的方向,她重新追了上去。

    格兰法洛。

    溟痕以小镇为中心形成直径五十公里的圆形。深海教徒潜伏多年种下的海洋诅咒,由地下渗透到地表。

    原本连惩戒军的徽记都不配看到的小镇,将审判庭派出的数千军人拉入暗蓝色的陷阱。

    “我不会纵容邪恶在这片土地上滋生下去。”审判庭最高地位的圣徒卡门对凯尔希说,而巨型黑色龙尖啸着,尽情焚烧着试图攻陷城镇的恐鱼——它们前赴后继地扑上来,仿佛不具备痛觉和求生本能,它们的神经中枢中响彻着同一个命令:吞没陆地,一切为了大群的利益。

    圣徒卡门那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明了他的态度;在肃清陆上的深海教会势力和支援茫茫海上的灯塔之间,他的选择是前者。

    灯塔。

    乔迪擦擦额头的汗珠,布满血丝的双眼从刚刚修缮好的中枢面板移开片刻,望向塔下的审判官达里奥。

    对方早已戴上铁甲面罩,用以保护脸部不受恐鱼腐蚀性液体的侵害。身旁新烧毁的溟痕变成类似沥青的粘稠漆黑。

    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不知道埃列什基伽尔和深海猎人怎么样了,惩戒军也没有来,达里奥阁下还能撑多久呢?

    他滑坐到地上,疲惫地活动脖颈。合上眼睛几秒后睁开,他重新站起,撑在地面的手指不期然刺痛。他对着发光的设施举起手指查看,一串细小的血珠渗出伤口。

    海边小镇长大的孤儿并没有那么娇贵,更何况,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完成。

    乔迪心不在焉地含住手指吮吸,继续翻阅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图纸,投入到灯塔下一个功能设施的修复中去。

    他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悄悄探出暗色的触手,飞快地将刺伤他的锋利边缘碾得粉碎,而后猫在乔迪身后,探头去看那笔记。

    轰然巨响之后,黄金大厅的天花板崩塌碎裂。正与海怪交战的幽灵鲨暂时停止了狂舞般的动作,而在尘雾之中,先是一只怪模怪样的海嗣一瘸一拐地挪动身体,而后艾丽妮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别跑!咳咳……你究竟——嗯,深海猎人?”

    “早啊,艾丽妮,很高兴你又给我们带来了一只猎物。”劳伦缇娜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只蒙纱的海嗣,仿佛那是一道精美的点心。

    “已经是早晨了吗?”埃列什基伽尔的关注重点一如既往的清奇,她从上方洞窟跃下,挥杖砸向受伤的海嗣,对方却将身一扭朝大厅深处逃窜过去。

    艾丽妮怔怔地注视着劳伦缇娜:“你,你叫我艾丽妮?你……你恢复记忆了?”

    “还不能完全这么说,但我现在确实状态极佳,心情愉悦。”

    “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这一只是甲板上那只,连二队长的攻击都能避开。”斯卡蒂眉头紧锁,她从背后抽出那把大的夸张的重剑,目光无声地衡量自己反身回旋的速度与分量。

    “真厉害,面对这样的猎物,你们竟能毫发无伤地把它驱赶到我们身边,我真该夸奖你们,艾丽妮,还有我稚嫩可爱的小法师。”劳伦缇娜不慌不忙地调笑着。

    “不,是它几乎没有发动攻击,哪怕是现在。”

    “这样啊。”劳伦缇娜望着出奇缄默的海嗣戏谑道,“刚刚与我交战的您的同类刚刚离场,现在追上去还不算太晚。还是说,您是个和平主义者?”

    “不。你腰间的腰带和怀表无疑属于人类,是伊比利亚的款式!”艾丽妮厉声质问海嗣,“你究竟是什么?”

    埃列什基伽尔心情复杂地捏紧手指。

    为什么不回答?

    忽然,她想起这只海嗣方才的呓语:“阿方索是谁?”

    “什么?”艾丽妮诧异地看她一眼,还是解答了她的疑惑,“那是伊比利亚最伟大的船长,曾经立下赫赫战功,是伊比利亚黄金时代的象征——”

    海嗣突然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嚎叫。

    钟声,在接连不断的钟声里,大厅的灯光开始闪烁。在她们□□的瞬息,海嗣落在了王座的方位。

    一个王座。与海嗣身上披着的同样材质,半朽的帘幕掩映着的王座。昭示着茫无边际海上的荒诞剧目,又或者一首英雄主义的悲歌。

    “谁在玷污我的伊比利亚?无礼之徒……”

    在钟声响彻至高潮之时,某种傲慢与权力也攀至顶峰。一道身影慢慢显现,海嗣温顺地伏首于王座旁,它是王后,它是臣民,它是昔日的照影,它是活着的回忆。

    “为什么,要踏上,我的船?”

    仿佛很久没有动用发声器官,那人爆发出一阵猛烈而浑浊的咳嗽声。

    “……回答我,回答,伟大的,阿方索,你们为什么要,踏上,我的船?”

    他的喉音沙哑,带着海风般粗粝残酷的怨气和毒恨:

    “为什么,要,打破寂静,来找这艘几十年,无人问津的,‘我的伊比利亚’?”

    他的目光锁定了高举提灯、因震惊而失语的艾丽妮:“就从你开始,回答,旧伊比利亚人。”

    艾丽妮见过那张脸。在这个年纪就成为审判官的她,自然熟读经卷与史书。

    那个半边身子变成鳞状蹼爪的海嗣面孔,和史料照片上的伊比利亚公爵、击败维多利亚的海军将领别无二致。一股深深的悚然袭上头脑,她本能地喊道:“不!你不可能是这艘船的船长!六十年前的阿方索船长已近半百,你的模样甚至比那时的英雄还要年轻!”

    “好家伙,长生不老研究取得重大进展。”

    哎?

    原本神经绷到极点、即将拔剑的艾丽妮僵硬住,看向正津津有味看戏的修勾。

    “少说句话啦你。”埃列什基伽尔恨不得踹它一脚。

    “长生不老?哈,哈哈哈……”自称阿方索的海嗣突然锤着王座的扶手,大厅里回荡着粗野的笑声,过了好一会才笑够了。

    “旧伊比利亚人,告诉我你的名字。”

    “伊比利亚审判官,艾丽妮。”灰发少女的神情变得愤慨,“旧伊比利亚?可笑,我不允许你玷污伊比利亚的名誉,我会——”

    “你胆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阿方索突然暴怒,他的心情就像暴君般阴晴不定。

    “在我们焚烧维多利亚的舰队,把狮王的荣誉扔到湖底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我亲手把船载的赤金铺满整个盐风城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军团大阵像黑云一样遮蔽莱塔尼亚的晨曦时,你又在哪里?”

    他直起前倾的上身重新靠回王座上,一阵剧烈咳嗽后,他的语气无不讽刺:“我是阿方索,旧伊比利亚的公爵,大舰队的总指挥,愚人号的船长,我自己的王。你呢,不值一提的审判官,你胆敢质疑我?”

    仿佛对艾丽妮的无礼感到不满,连王座旁的海嗣都不禁摇头。

    “无知的国会已经跨过大海找到我啦,难道要我夸夸你吗?回去吧,无论你们怎么来的,加西亚,我的好大副,别跟她们计较。”

    接下来,他柔声说道:“——你流下的血,她们很快就会千倍奉还。还给这片海。”

    艾丽妮上前一步,咆哮着声诉对方侮辱审判庭的重罪和不肯离开的坚持。

    “那么,为何还有两个阿戈尔人?我的伊比利亚不欢迎阿戈尔人。”

    修勾:“所以他把这艘船称作伊比利亚?啧啧啧,真像某个缩在皇宫不肯接受现实的王朝统治者。”

    “当然不是!伊比利亚是你们站立的这座宏伟大厅!下面的走廊和房间分别叫维多利亚、莱塔尼亚……你又是谁?油嘴滑舌的佩洛!”

    “哦哦,我亲爱的公爵大人,我来自一个已经覆灭的古老国度。”它抬起前爪,看似恭敬却无不讽刺地说,“你说得对,暴虐征战的确会带来横财,不过能以何种程度捍卫战果就是另一回事了。”

    埃列什基伽尔心想自己家的狗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一转眼就看见劳伦缇娜一脸看智障老人的表情开口:“无意冒犯,船长先生,我们只是在追杀一只令人作呕的怪物,将您和您的好大副和它混淆了罢了。”

    “不,等等,你的另一个同伴,她是什么?我听到它们的声音,ishar-a!”阿方索船长再次暴跳如雷,“审判官!你怎么胆敢与她们为伍?”

    修勾:“哦豁,马甲要掉了。”它摩拳擦掌,脸上呈现出看好戏的暗搓搓激动,看上去实在有几分恶龙的猥琐。

    埃列什基伽尔:“斯卡蒂?”

    她发现这位女深海猎人的身体明显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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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原神]即使不被注视也想成为你的神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沢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5章 AintNoGrave,[综原神]即使不被注视也想成为你的神明,一本书并收藏[综原神]即使不被注视也想成为你的神明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