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姐,今天也去帮你娘买东西啊?”邻居家的陈大娘热情地朝她打了招呼,陌璇微笑地点了两下头。
牧家如今的家主,牧珣在摄政王身边做事,在周边这片人家中,可以说是最体面的一户,身为他们最近才认亲回来的“新女儿”,牧灿流落在外时遭难,得了个不能说话的毛病。
背地里或许会有那么些酸言酸语,但在诸多因素的作用之下,所有人无论真心与否,全都对她和和气气。
陌璇时刻记着这次装成凡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这次没有足不出户,而是时不时就出去走动走动。
从第一次踏入西墨皇城相比,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她对这里可谓是熟门熟路,虽说不至于到连哪户人家在哪这样的倒背如流,但哪条街巷有什么她还是相当清楚的。
在牧家虽说是挂名,但陌璇还是没打算给这对夫妻以及柯景焕惹什么太过的麻烦,去的俱是寻常人家养在闺中的小姐出门时会去的地方。
——当然了,有需要的时候,她会再悄悄乔装改换一下形貌。
这回,陌璇正到了皇城内据说是生意最为红火的一家金玉轩,刚踏入门口不久,侍者殷勤地迎上前来。
这里负责招待客人的人不至于到看人下菜碟的糟心地步,但待久了也有一定眼力在,能从客人的穿戴打扮中分辨出客人的不同等级。
“这位小姐,不知道您有什么样的需求,近日里又进了一批新的首饰,全是独一无二的款,要不要先看看?”侍者躬身就要把陌璇往里引。
“越儿,你不明白的,我没了……”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陌璇微微侧过头,眼角余光注意到那里站着的是一男一女,女的看上去年纪稍大些,眉目间同对面的男子有相似之处,看上去是一对母子。
说出刚刚那句话的是男子。
“小姐?”侍者又重复了一遍,将陌璇的注意力拉回,她微微颔首,跟着侍者进了楼内。
门派里不论身份不论年龄,打扮一向素净,她头上的簪子,还是来自牧灿“母亲”,牧家如今的正经夫人的支持。
以前用的上边有门派的标识刻印,不用修者,眼尖些的凡人就能瞧见,所以不能再用了。
这次过来,她就是想随便买个三两件敷衍一下这段时间。
说是敷衍,当陌璇上到据侍者说尽是珍品的二楼时,还是为眼前的琳琅满目吸引去了视线。
她素来喜欢美丽的东西。
好好将二楼逛过一遍后,她比预期的数字还要多挑了几样,用灵石从柯景焕那里换来的银两结了账,扭头出了门,无视身后“哪家小姐出门不仅不带个丫鬟,连那么多银两也全是自己带在身上”的吐槽。
之前距离摆在那里,侍者没听见可她听见了的话……
陌璇朝那个方向走过去,那对看上去像是母子的人已经不见了,只有街边有几个摆着摊的商贩。
她随手挑了个卖面具的铺子靠上去,装作是在挑选喜欢的面具的模样,实则和摊主搭话。
先是说明了自己“没法说话”的情况,来来回回两三句后,她这才切回自己想要的话题。
【其实刚刚我就要过来的,可我见有一男一女在这附近吵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怕他们起什么冲突波及到我,这才……】陌璇轻轻叹口气,随手摘下一张挂在架子上的面具赏玩,一副马上要买下的架势。
跟在谢流云身边当副手久了,她真专注起来写字极快,好在这摊铺的主人也认识几个字,性子也直接,她想知道什么,全跟倒豆子似的悉数告诉了她。
“哎,小姐你是有所不知,那是住在附近青巷的一对母子,都姓张,他们家那位啊,早些年去了,当娘的,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长大,好不容易养到了马上就能说亲的年纪了,那儿子看上了一女子。”摊主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了吗?】
“哎没有,这女子没什么家世,与他们家倒也算是门当户对,自幼也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美人,不过放在整个皇城就不够看了啊,尤其是和小姐您一比。”
“就是前两天的事,那小姐忽然染了急病走了,这张家小子呢,说是思念成疾,嚷嚷着要随着那小姐一起去了呢。”
讲到最后,摊主的语气显而易见地变得嫌弃了不少,对这样的行为颇为厌弃。
整个事件的逻辑捋顺下来还挺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但那金玉轩前的匆匆一瞥,留给陌璇的印象依旧深刻,她知道对情绪感知比较敏感是她的优点之一,尽管这一点正在被她亲手慢慢放弃,但“感知”在不断被削弱,判断能力却还是存在的。
还能继续挖下去,不过恐怕要涉及到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内幕了。
陌璇付了钱,将涂着红纹的狐狸面具揣进怀里,就见那摊主一边给她找钱,一边碎碎念道:“那家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年纪大了,原先的手艺也不知道还剩下几分,儿子又一心要去死,以后怎么活哟。”
去看看吧。
本来这次的主题就旨在一个“多管闲事”上。
打听过那对母子详细的住址后又走了一圈,陌璇确认小贩说的全部属实,没有一点儿假的,女子和那姓张的小子也确实情投意合。
夜幕降临,她早早换了身新模样,脸上扣着白日里买的那张狐狸面具——这种只横着遮了一半脸的样式市面上多得不行,一天少说也能卖出去几十张。
“晚上好。”陌璇对着在院落独自发呆的张夫人打了声招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大晚上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说着这种无厘头的诡异的话,要是换了个人非得被吓到不可,再不然也是骂骂咧咧地进屋拿扫帚赶人,可张夫人却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姑娘先下来吧。”
这是个聪明的人,陌璇轻轻笑了一下,从墙边跳下。
“夜风寒凉,仙家体魄与凡人不同,但也该注意身体。我家除了最近的一摊烂账已经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敢问姑娘是为何而来?”张夫人冷静问道。
“为了‘故事’而来,我所学之路与人间诸情皆有关联,教我此道的前辈建议我来凡间游历。”和聪明的人说话,陌璇一向开门见山,“不知夫人是怎么认出我真实身份的。”
就是想掩饰这一点,她才努力扒拉到了墙头上坐着呢。
“布料。姑娘可知身上衣物的价值?只有西墨边境唯一一块海域出产,生来自带灵气,无论是负责纺织的绣娘还是制成后穿上此衣的修者,全需要有一定的修为才可以近身,到了这月光之下,更是熠熠生辉,与凡间的衣料大有不同。”
张夫人视线慢慢落下,定格在陌璇身上这身衣裙的细节之处,摇摇头:“我姓张,名雁翎,已故的丈夫是一名修者,是以比起其他人来说要认得几分,姑娘若是想彻底遮挡住身份,继续穿着也无妨,能弄到这料子的人世上本就寥寥无几。”
张雁翎说的这事,陌璇还真不清楚,这身衣裳的出处她仔细想了想,记起来这是柳娴寻来送她的,在当年的礼物当中还有更为贵重的东西,这衣服在柳娴信件里的形容不过是一件添头罢了,是以压根没怎么注意。
类似的东西零零散散算起来还是有不少,也许她回头得找个时间好好算下。
“多谢提醒,我以后会注意。”陌璇轻轻点了下头,这的确是个她忽视了的破绽。
她本来想换种法子同张雁翎接触,不过今日打听路过时,才发现她一直就在院内,这才出此下策。
“至于我的故事,其实没什么好提的,若是姑娘想听的话,我愿意说。”张雁翎慢慢垂下眼眸。
“真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这会儿距离近了,陌璇能看出张雁翎身体状态还算是不错,多活个三十年倒不是什么问题,但她的眼睛是真有些不好了。
“不如先听我说吧,姑娘很像……我认识的故人,活了这么多年,这点识人的眼力我还是有的。”张雁翎起身,去屋内煮了壶茶。
陌璇耳朵尖,听到柴房那里有几分微弱的动静,猜到是张雁翎把她那闹自杀的儿子捆在了里头。
不多时,她拎着茶壶走出来,慢慢斟了两杯茶。
“方才姑娘坐在墙头,一只手撑在砖瓦上,在这月光的照耀下,自上而下地看着我,眼睛弯弯,对着我调笑似的打了声招呼,和他相似到了极点。”
“三十年前,我在这城内的一户显贵之家给他们的大小姐当教导琴艺的老师,那时已有如今广为人知的妖乱,那户人家马上要给大小姐办喜事,担心临到紧要关头出了什么意外,花钱雇了一个仙家来担任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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