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窗边直起身,凤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我,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恍惚的神色映在那张瘦削了许多的脸庞上,已然不见往日的从容与威风。我将银剑挂回腰间,走上前去又唤了一声:“世叔……”

    尾音消失在相合的唇瓣间,柔软而炙热的舌灵活地侵入我的口腔,轻易地夺去了我的神智,来势汹涌得几乎令人疼痛。我眯起眼睛享受着飘浮在脸颊上的温暖鼻息,很是配合地与他缠绵相吻,直到他的唇舌恋恋不舍地撤离,澎湃的情潮也渐渐褪去,揽住我低声叹道:“……太好了。”

    我的双手圈在他的腰上,闻言便小声问道:“因为阿西回来了吗?”

    “不。”他凝视了我许久,抬手抚上我的脸颊,语气中透着些许欣慰,“因为阿西没有变。”

    我愣了一会儿,道:“世叔已经知道了?”

    他点点头,神色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黯然。我不知道他此时的心中所想,只得收紧了缠绕在他腰间的手臂,喃喃道:“若那些都是真的……阿西的前世,果然和世叔是一对恋人。”

    定云老祖的怅然思绪还在心头隐隐作祟,可我却没了当初在轮回梦境中的不适感。眼前爱人的怀抱不同于定云的记忆,长辈般舒适而令人安心。他与我相贴的身躯轻轻一震,收回抚在我脸颊上的手,半晌垂下头来,默默地叹了口气。我见他面露复杂之色,便问道:“世叔,你也想起来了吗?”

    当初青莲投胎为青鸟的魂魄是斗姆元君的仙力所塑,我并不知道他恢复记忆的契机是什么。他听罢沉默了许久,摇头道:“没有。那些似真非真的前尘旧事,我想不起,也并不愿想起。”还未等我悟出这话的意思,他便轻拉了我一把,与我一同倒在身边的卧榻之上,在我愣神的时候拉起我垂在身侧的手,缓缓覆上了他的胸膛。

    腰带随着他的动作滑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我看着眼前已然是半裸美态的世叔,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察觉到他的邀请之意,我停留在他胸膛上的手不由得开始动作,在那些敏感的地带轻轻逗弄,很快令他泄出舒适的低吟,自己也暂时抛却了其他念头,一心一意地侍弄起来。与青莲相比,观莲音自小没有什么庇护,性子要坚毅许多,柔韧结实的身躯似也多了一分力量;我低下头轻吻他的锁骨,见他始终凝视着我,便又凑上去亲那淡红的菱唇。

    “……阿西。”他忽然抱着我翻了身,跨坐在我的腰间,目光再次变得复杂起来。眼前精致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后,低沉的声音也在我耳旁想起:“阿西如今是喜欢青莲,还是喜欢世叔?”

    闻言,我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之前的些许憔悴与恍惚并不是怕我一去不归,而是怕我作为定云回来之后,爱的便是轮回梦境中的青莲,只把他当作那人的替身与幻影了。

    我这般出神的思索似是被他当作了犹豫。凤眼里闪过异样的光芒,他探进我早已濡湿稍许的亵裤,握住那蓄势待发的物事缓缓掏弄,略带薄茧的指腹不时触碰在最为敏感的地段,眼看我忍不住发出舒适的哼哼,便停下动作,自言自语般低笑道:“魂魄与元神相同,却是早已被轮回洗去了记忆与情思……这般下来,我们如何还能是一样的人?”

    失去温暖包覆的分i身似在不满地叫嚣,我摸索到那臀间柔嫩的幽密之处,在那里细细地开拓半晌,便换上分i身顶入了进去。那人闷哼一声,伸出手来扶住我的肩,虽然神色有异,却还是极力温柔地配合着我的动作。“……青莲与世叔,的确是有相似之处。”我在那略显干涩的甬道中轻轻律动,侧头轻吻上那薄薄的耳垂,低声道,“然而喜欢青莲的人是定云老祖,这世间,已再不会有定云老祖了。”

    观莲音闻言,眼神分明比方才明媚了稍许,继而双目微阖,随着我大力的冲撞轻扭腰臀,唇角溢出一抹笑意。“嗯……”紧裹着□的肉壁在撞击中变得湿软,他舔舔嘴唇,垂头对上我的双眼,用轻而坚定的声音道,“世叔爱的也是阿西。”

    ……

    情i事过后,他清理好两人黏腻的身体便想将我揽入怀中,却在看到我略显不满的眼神时了然一笑,顺从地挨过来,倚靠在了我的怀里。我这才舒展开深沉的眉眼,心满意足地抱住了他。

    在他缓慢而清晰的讲述中,我终于知晓了这些天发生的事,以及之前在紫箫巢穴中的详细。

    那日我消失之后,静虚子很快给了他传话,让他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有师傅作保,观莲音虽然疑惑,却也放心了下来,于是和斋行秀一起去与众人汇合,很快寻到了埋藏在地宫之下的灵源。因为斋雪弥早已中断了对紫箫的情报传送,当日正在巢穴灵源附近修复元神的他被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尽管身边有魔修爪牙相助,却仍是不敌将至羽化期的静虚子,十分轻易地被众人所捕获,如今正被囚在令狐家的空冥之谷中。

    在紫箫手中的元神之书残页被尽数搜出,斋雪弥那名唤水仙的相好也终是在巢穴中找到,只不过他与斋雪弥显然不是两情相悦,竟是一副对紫箫情根深种的模样,见主子被擒,便也毅然自毁元神,当即死在了众人面前。斋雪弥得知此事后元气大伤,被斋行秀送回了羽族静养,而远在楼兰的伽罗长老也大为悲恸,尽管大哥想要以医修之能力挽狂澜,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他在几日前坐化了。

    因为司徒烟还在追逐尹随风的道路上,季芙嫣便将司徒筱雨收为门人,总算是给了她一个依靠。王大棍半觉醒为正阳真人后,对敖雅百般推拒躲避,于是这两人也还在折腾着;远在东海的老龙王得知此事后,虽然对正阳真人极为尊敬,却是难以看好两人的姻缘,敖雅得知他的态度后大为光火,刚被尹无赦送回去便又跑到这里来闹事,于是这说亲的任务再次落到了我们令狐家头上。

    观莲音见我迟迟不归,便去质问静虚子,终是得知了我与他前世的种种。南卿被观莲音的役使青鸟追回来后,也不知静虚子对他说了什么,竟收拾铺盖跟着他去了定云宗;北卿在广陵城内踌躇两日,没有向爹和娘提娶司徒筱雨的事,也跟去了定云宗。

    我隐约感到静虚子应是知道了令狐家这一代与自己的关系,不然凭他那固执的性子,怎会如此轻易地消除对令狐家的偏见,还带南卿回定云宗继续修行?

    话虽如此,他和觉元子之间的种种折腾,我实在懒得去理会。

    ……

    现下看来,这些姻缘似乎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尽管之间有不少波折,有缘之人却定能终成眷属。

    我站在令狐家凉风徐徐的空冥之谷上,看着眼下仿佛没有尽头的幽深谷底,半晌叹了口气,释放出一抹薄薄的灵息去探路。正欲取出银剑飞下谷壁之时,我感到周围的密林里隐有窸窣的动静;停下来回头一看,巨兽的猩红眼睛点缀在阴暗的角落,正静静地立在繁复的树叶中看着我。

    邪月缓缓从黑暗的密林中走了出来,狰狞的鳞片在日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温柔地蹭蹭我的腰间,似是在等待我的安抚。我拍拍它的脑袋,笑道:“邪月,这些年辛苦你了。”

    它撒娇般摇摇尾巴,只一下便将我抛到背上,悠然地腾空而起,在深幽的谷间散起了步。“……你跟了紫箫这么多年也并未被他驱使成魔兽,如今想来,倒是件不容易的事。”我仰躺在邪月的背上看着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半晌道,“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邪月驮着我缓慢地降落到谷底,穿过蜿蜒的谷涧来到一处冰寒之地,吭哧吭哧地停在那里,长长的尾巴摇了起来。我坐起身懒散地朝前方一瞥,锁链铐着的人正嘴唇冰紫地坐在寒冥之气极盛的灵源,头顶有法器镇着,面容很是陌生,周身的煞气与灵气冲撞在一起,想必是被紫箫夺舍的某个龙族魔修之躯。

    “……我就知道你会来。”听到我和邪月的动静,他并未抬头,仿佛早已预知到了一切,“令狐西卿。”

    我从邪月背上跳下来,撩起衣摆越过满载冰渣的谷涧,走到他面前打量了许久,平静地道:“为何不唤我老祖,或是定云?”闻言,他猛然抬起头,神色似有微微的惊喜:“你……你都想起来了?”

    我并未做声。

    当他挣扎着想要从法器下起身,抬手抚上我的脸颊时,我也并未反抗。

    “……呵,想起来又有何用。”燃起火焰的双眸忽然熄灭,他的神色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将脸颊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用沉闷而沙哑的嗓音道,“你已经不是定云了,他也不是青莲了。”

    我站起身迈出煞气的包围,叹息道:“你说得对,定云和青莲确乎是已经死了。”

    闻言,紫箫忽然笑了起来。“是啊,我入魔后变得越来越愚昧了。当初我以为只要找到他的转世,便还能在他尚未记起和青莲的一切时趁虚而入;谁知千辛万苦寻到你后才发现,令狐西卿这个娇养的富家公子,根本不再是当初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仙人老祖。”他自嘲般说着,模样很是失魂落魄。

    “知道吗?之前那些人闯入我的洞府,意图将我擒住之时,我若是集中全部精神,杀掉观莲音不是难事。”我心头一颤,便听他又道,“可是在最后的那一刻,我犹豫了。杀了他又能如何?他与当年的青莲相去甚远,无法激起埋藏在我心中多年的仇恨;即使我入了魔,也不会因无意义的屠戮而感到快意。”

    我默然不语。

    紫箫看着我,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容有些凉薄:“令狐西卿,如今的观莲音是无法恢复身为青莲时的记忆的……因为青莲的记忆,都在我这里。”见我露出愕然的神色,他便收回了手,平静地说道:“定云身为仙人老祖,却也有漏算的时候。当初我和青莲毕竟经过一个炉子的炼制,灵源其实是相连的,说是双生子也不为过。当年青莲在仙洲濒死之时,他那一身灵力散去,记忆与浅薄的修为便随着天地清气一同降落,在灵源感应的驱使下附到了我身上。他与定云多年的缠绵,刻骨的情意,我早已在多年前品尝殆尽。”

    “我之所以能在多年的历劫中坚持着不入轮回,就是因为青莲的记忆。有了它们,我可以将自己代入其中,幻想定云爱的其实是我,是紫箫……”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头顶镇压的法器光芒渐盛,许久才道,“令狐西卿,若我彻底湮灭在这世间,定云会伤心吗?”

    我看了他许久,垂眸道:“我不知道。”

    他冰紫的嘴唇嗫嚅了一下,又道:“那,你呢?”

    ……

    远处黑漆漆的谷壁边忽然落下些许莹白的仙光,我还未来得及回话,便看到一朵祥云从空中缓缓飘了下来,在我面前落定。花容月貌的少女在两个童子的伴随下从祥云中走出,恭敬地朝我唤道:“老祖。”

    我移开停留在紫箫身上的目光,看向她道:“琼儿,我们好久不见。”

    何仙姑点点头,面上虽有恍如隔世的唏嘘之色,却并未在这时与我寒暄,而是在一阵沉默后走向被法器压制的紫箫,看着他叹道:“紫箫,许久以前的天界,你唤我姑姑;而多年以后的凡间,我却要唤你父亲。红尘之中自不缺少这些稀奇事,你如今已不再是叱咤风云的灵君,误入魔道后沦落到这般地步,可有真心悔过?”

    紫箫苦笑道:“悔过不悔过,我也已是阶下囚。”

    何仙姑叹了口气,纤指在空中一点,从袖中取出某个闪着灵光的物事,抱着它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多年前在桃止山的时候,曾经邂逅过一只灵智期的桃精?”紫箫抬起头,看向她怀里呆呆的桃精,半晌道:“婉秋么,我自然记得。后来我给了她你的元神残页,她便借此修成了人身……做了我的女人。”

    何仙姑松开手,那只桃精便从她怀里跳出来,桃叶幻化的脚掌踩着谷涧朝紫箫走去,停在了他身边。“紫箫,你本是历劫的宝器灵君,却在漫长的岁月中堕落为天地同诛的魔修之首,原本难逃一死;然而东海瘴气已清,动乱亦在渐渐停歇,现下我以仙人的慈悲之心,放你与桃精林婉秋一同去修行,如何?”

    紫箫愣愣道:“这……”

    我看着那只桃精,它似乎正在静静地凝视着紫箫,在他被锁链磨伤的脚腕边轻蹭着,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林婉秋如今已退化至最初的妖灵期,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心计城府,全凭妖精的本能。我看得出,她当初一定是爱极了紫箫。

    见紫箫朝我看来,我便别过头去道:“若是定云还在,他也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镇压在紫箫头顶的法器光芒渐弱,他凝视着自己脚下的桃精,涩然道:

    “也好。”

    ……

    ……

    何仙姑吩咐身边的童子将林婉秋与紫箫的元神送往另一个修真的小世界后,将镇压的法器收回,与我一同站在云端看着瘴气渐清的凡间,许久才道:“想不到老祖来人间界轮回一次,终究还是爱上了莲儿。”

    我拍拍身边邪月的脊背,悠然道:“天意如此。”

    何仙姑踩在祥云上沉默了一会儿,道:“也罢,只要老祖喜欢,我们这些做后辈的便只有祝福了。”

    她这话说得复杂,我也隐约明白了几分。何仙姑一直不看好定云与青莲的姻缘,前世尚且如此,今生也是一样。虽然没有处心积虑地将我们二人分开,却也没有为我们提供方便,必要的时候更是有所隐瞒;当初在焚香城我问她青莲是何人的时候,也坚称天界名唤青莲的只有韩湘子之妻,分明是意图从中作梗。

    此时我恢复了定云的记忆,她也没有为自己曾经的作为而感到尴尬,不咸不淡地说完,便驾起祥云离去了。

    我倚在邪月背上欣赏了好一会儿凡间的景色,眼见天色渐暗,便也与它一同回到了令狐家的府邸。

    爹和娘从紫箫巢穴归来之后便一直计划为令狐家添丁,此时更是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哪里幽会。空阔的府邸中只余下些许守门灵兽,古韵雅然的回廊边,观莲音静坐在窗前的身影被我远远地捕捉到,下意识悄无声息地潜进去,想吓他一吓。

    谁知我刚刚靠近他,探过去的脑门便被戳了一下,忍俊不禁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阿西,鬼鬼祟祟的是想做什么哪?”

    “无事。”我见计谋败露,便干脆地扑了过去,搂着他的腰小声道,“世叔,我们……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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