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家宴”的规模有点超出林夕的预想, 甚至已经算不上是家宴,京中三品以上的诰命基本都来了。
长乐公主也在,只是因齐家的事, 除长平外无人敢上前同她攀谈。
后宫的宴会,人越多越没意思, 太后皇后面前,谁都不敢放开了吃喝放开了玩, 还没有白天挤在人堆里看龙舟有趣……饭菜也一般, 虽做的花里胡哨,但可能是量大的缘故, 味道还没有他平常吃的好。
坐在席上,林夕有一口没一口的吃樱桃, 算着时间。
皇上再陪太后喝一杯, 就该去前面了,那边大臣勋贵们还等着, 然后再过一会,太后就会借口乏了离场, 到时候他就可以溜了……
这酒有点辣……不是说古代的酒度数低的跟果汁一样吗, 怎么这么呛的, 难道是因为放了雄黄的缘故?
今天没午睡, 好困……
“成王。”
林夕一个激灵,待发现周围诡异的安静下来, 才察觉不对,抬头见宣帝已经站起来了,正看着他, 有些茫然问道:“皇兄你叫我?”
宣帝无奈道:“还不走?”
林夕揉眼, 道:“没事皇兄, 我还不困……”
虽然皇兄心疼他,让他提前回去休息,但太后还在呢,他怎么好意思先走?
周围低低的憋笑声传来,林夕愕然:他说错什么了?
“困什么困,”宣帝好气又好笑:“还不给朕滚过来!”
旁边林琛一脸艳羡,低声道:“王叔,父皇让你去前面呢!”
“啊?”
林夕满心不情愿,虽然他早就封了亲王,是该去前廷和朝臣坐到一块儿,可他不是还小么……
磨磨蹭蹭不想动,见宣帝就盯着他看,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只好动身挪窝,不忘诉苦:“皇兄我困……”
宣帝懒得理他,转身就走,四皇子林瑞向后靠了靠,将位置让出来等在一旁,林夕只好快走几步跟上宣帝。
宣帝在他头上推了一把:“还记不记得自己多大了?”
林夕闷闷道:“十六。”
宣帝冷笑道:“你也知道自己十六了,你准备在妇人堆里混一辈子呢?”
林夕不满道:“那林琛不也十六吗,他还不是……”
“还敢犟嘴!他是亲王吗?他有参加朝政吗?”
林夕板着脸不吭气。
林瑞落后几步,招来侍从吩咐几句才又跟上,片刻后有小宫女捧了湿帕子过来,林瑞接过,转手递给林夕。
帕子温热,林夕擦了脸,暂时压下困劲儿,精神不少。
前廷与会的或是皇亲,或是勋贵,或为高官,许是身份够高,等闲不会因细节琐事获罪的缘故,比那边放得开,聊天喝酒,甚至划拳的都有。
林夕再喝了几杯之后,感觉困劲儿又上来了。
他本来就不惯喝酒,但端午的雄黄酒,兆头好,连孩子都喝几口,他自然不能扫兴……中午的酒劲儿还未散去,这会儿又连喝了两次开场酒,顿时开始迷糊。
见林夕状态有些不对,宣帝也后悔,但见与他同座的林瑞不动声色将来劝酒的王公大臣全都挡了下来,才稍稍放心。
林夕撑着脑袋打盹儿,忽然听见怪异又有点熟悉的歌声传来,顿时清醒不少,抬眼看去,却见在场上歌舞的,竟换了一批奇装异服的少女,皆姿容不凡,中心那个尤为清艳,歌声也煞是动人。
难怪场上连聊天喝酒的声音都停了。
问道:“这哪来的?”
看着有点眼熟。
林瑞下巴微点对面席上,道:“高丽的使者带来的……”
林夕看向对面,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两个使臣,穿着奇怪的衣服,戴着奇怪的帽子,坐姿和大宣人也不同。
高丽。
前世那个很让他倒胃口的国家的前身。
林瑞道:“他们说是带了三件世间罕见的瑰宝,想要作为聘礼求娶大宣的贵女……这就是第一件——世上最好的歌姬,人间的珍宝,天籁般的歌声和天女一样的舞姿……”
林夕再看场中的歌舞:额……就还行吧!
虽然舞他欣赏不来,歌他听不懂,但不难听。
随口问道:“知道他们想娶谁吗?”
作为现代人,他当然反对和亲,不过嫁高丽和嫁匈奴还是不一样的。
高丽也远,但没有匈奴那么远,气候条件远胜不说,且没有老公死了嫁给儿子这种狗屁风俗。
当然最重要的,高丽是大宣的附庸,大宣贵女嫁过去,不说是去做祖宗的,最起码没人敢给什么大委屈。
虽说也是促使两国友好的工具,到底比用女孩儿的一生幸福换取短暂和平的那种和亲,好了无数倍。
若是愿打愿挨的话……
林瑞的声音入耳:“据说是清莹。”
清莹……齐清莹。
林夕“哦”了一声:“那不行。”
“王叔,”林瑞低声劝道:“这是国家大事,您别乱来。”
林夕撑着头,慢慢喝了一杯酒,待宫女斟满,又拿起来慢慢喝了,道:“我不乱来。”
真难看,衣服丑也就算了,跳的也丑,就胳膊这边扭两下,那边扭两下,也叫跳舞?
还有那歌唱的,乌拉乌拉……就这还天籁,都不必我师傅浮歌出场,随便来一个角儿,一开嗓就秒杀!
想娶贵女,你情我愿的话,他没意见。
但齐清莹,不行。
齐清莹今天还是贵女,明天就不一定了,若今日允了婚,为了国家体面,少不得要保住她“贵女”的身份,她既依旧是贵女,那齐清霁呢,齐昌茂呢?
斩首抄家流放,只怕最后变成一杯毒酒悄悄赐死。
也不知道怎么搭上的,给了多少好处。
又或者,同梁王一起吞没赈灾粮、侵占巴蜀田地的,不止齐昌茂一个?
林夕抬手举起酒杯:“倒酒。”
歌声缭缭由高而低,最后一个尾音落下。
不算林夕的有色眼镜的话,歌其实是好听的,舞也别有风味。
虽在皇帝面前,无人高声喝彩,但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几分意犹未尽,正要凑在一起赞叹几句,忽然又有吟唱声入耳,整个人忽然就一清。
那声音干净之极,如涓涓细流一般,或缠绵低回,或悠扬婉转……直哼的人心要化了,骨要软了,整个人仿佛被浸泡在温泉中,每个毛孔都在欢呼。
什么是天籁,这才是天籁!
这些高丽人果然狡猾,他们若一开始便上这个,只怕感受未必这般深刻,如今,相似的曲调,只换了个人唱,便仿佛从人间到了天上。
他们循着本能,转动目光寻找唱歌的人,而后骤然清醒。
前排最靠近御座的地方,眉眼如画、脸色醉红的少年正撑着下巴,摇摇晃晃哼着歌,方才因沉迷韵律而忘了留意的歌词,这会儿也听清了:“挨打啦挨打啦……挨猪打呐,打了你打了猪母猪打你……阿弟弟阿弟弟阿弟怒咧……”
虽还是天籁般的好听,但依旧从各个角落传来喷笑声。
宣帝也是好气又好笑:“你唱的什么鬼?”
林夕停下,歪着脑袋看宣帝,一双半醉的眼弥漫着水雾,看起来天真又无辜:“我学她唱的啊……不好听吗?”
那边风格的歌,他就会唱这么一首,还是初中
时候学校搞活动,班上的女生撺掇他一起唱的,且为了显得有格调,特别选了这首“音译”版。
这么多年过去,旋律他还大致记得,就是歌词有点迷糊,不过没关系,反正记不住的地方就“乌拉拉”。
他嗓音条件原本就好,又跟着名角学戏,或许戏唱的只一般,但用这个功底唱起歌来,连宣帝都不能违心说出一句“不好听”来。
但夸吧……这“挨猪打”让他怎么夸?
那边高丽使臣已经惊了,操着怪异的汉语:“王爷你学过我们的歌?”
林夕摇头,一指场中的少女:“她唱来唱去就这几个调调,谁听了不会唱?”
高丽使臣顿时黑了脸。
林夕不理他,对着宣帝醉笑:“皇兄,她唱的好听还是我唱的好听?”
“你唱的好听,你唱的最好听,”宣帝无奈,哄道:“你喝多了,让老四送你回去休息吧!”
“不要!”林夕果断拒绝:“我要看宝贝,不是说有三样宝贝吗?”
手一指高丽使臣,嚷道:“拿来我看!”
林瑞轻咳一声,道:“王叔,高丽的瑰宝,您刚刚已经看了一件了。”
林夕一脸茫然:“啊?”
林瑞下巴微抬示意:“就是这位姑娘的歌喉啊!”
林夕看看场上的歌姬,再看看林瑞,再看看高丽使臣,再看看歌姬……
脸上表情清晰的每个人都能轻易读懂:就这?就这?就这?
然后迅速垮了下来,意兴阑珊:“那我不看了。”
摇摇晃晃起身,就要告辞。
“且慢!”那高丽使臣起身,愤然道:“我们这里还有两样宝物,绝对是你们大宣没有的,也做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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