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流逝, 花开花谢,转眼便是三年后。
三年后的冬日,因着林如海要回京述职,于是一家子集体去往京城。
“大人, 怎么在这儿站着?”
王熙凤透过窗户见林如海站在甲板上吹冷风, 担心对方吹成重感冒, 于是拿了件披风过来,给林如海披上。
林如海感觉到肩上温暖的大氅。
“夫人怎么出来了?这外头冷,仔细吹得头疼。”本想伸手把肩膀上的大氅拿下来披到夫人的身上, 结果发现夫人捂得严严实实的。
头上甚至还戴了毛茸茸的帽子, 压根就冷不着。
手上的动作微顿, 然后伸手把大氅系好。
王熙凤可是全副武装出来,风都吹不透她的大袄子。
她是一点儿都不冷。
甚至隐隐有些冒汗。
夏日里她极为讨厌冒汗的感觉,但到冬日里就截然不同了, 反而浑身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大人, 我一点儿都不冷。屋子里有些闷, 我瞧你在甲板上站着吹冷风,给你带个大氅,顺便我自己出来吹吹冷风。”
果不其然,这一吹,整个人都精神了。
“既然如此, 那你就站一会儿吧, 要是冷了就赶紧回屋去。”林路海还是担心王熙凤会吹着凉。
他们虽然随行带上了吴大夫, 可一旦患上了病,那不得好几天才能好呀。家里还有那么几个孩子。
家里还有好些个孩子呢。
可不能被传染了。
“大人,我知道冷热。对了,大人咱们这次回京, 怕是往后都在京城定居了吧?”
王熙凤望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心中既是喜悦,同时也有几分忐忑。
她不是原主。
对京城的想念,其实并不是那么重。
唯一让她牵挂的,也就只有王家夫妻两个了。
当时叔叔王子腾病重的时候,她是真的有想过回京城去,待在亲人身边,但那时候没条件,实际情况也不允许。
过了那个时候,王熙凤便也没有那种强烈的要回去的心情了。
所以这会儿还真有些近乡情却的感觉。
林如海转头看向远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他做梦都想重振林家,让林家恢复以往的光荣。而他现在已经更进一步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几年应该是的,往后的事情确是说不准。”
就连王熙凤的叔叔王子腾,不也是时常要跑到外面去。
一年到头在京中待的时日其实并不长。
虽然他是文官,跟武官不是一个体系,但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有几年待在京城也挺好的,到那时候孩子们都长大了,皮实,上哪都行。”王熙凤并没有说非要住在一个地方或者是非要住在京城的想法。
上辈子的时候她是在外地求学,所以来回倒腾早已经习惯。
唯一让她不习惯的,就是这边的交通方式实在是太慢了。
走运河坐船还能好一点,但坐马车实在是要人命。
反正王熙凤觉得最好几年内不要搬家。
“说起来孩子们长得可真快,现如今都三周岁多了。”林如海想起孩子们,嘴角飞扬。
显然是心里极为开心。
要说这些年最满意的,就是夫人王熙凤给他生的几个孩子。
让原本死气沉沉的林家充满了欢声笑语不说,每次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看着孩子们围上来亲亲热热地喊着父亲,那些疲惫仿佛能够一扫而空。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有句话叫做娶妻当娶贤,妻贤夫祸少了。
有了王熙凤帮他打理,内宅他根本就毫无后顾之忧,孩子们也被王熙凤教养得很好,就是太过活泼可爱了些。
屁股不太坐得住。
不过对于王熙凤来说,孩子们活泼好动些,没什么不好的。
三四岁的年纪可不就是疯跑疯玩么。
然而林如海却是有不同的想法,他觉得孩子们应该开蒙了。
这点王熙凤当然不会反对,毕竟搁现在三周岁的时候也该上幼儿园托班了。
只是林如海的强度大,每天上午下午都要让孩子们去上学。
每天都还有作业要写。
王熙凤瞅见就有点心疼,那么小的人就早早要拿毛笔写字。
跟他小时候比起来实在是太惨了。
王熙凤倒是有意想减少孩子们的作业量,只是林如海说什么都不同意。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输什么也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孩子们往后只能走文官考科举这条路。
是以从小就要打好基础,而写一手好字非常重要。
林如海这回态度十分强硬,无论王熙凤说什么都不行。最后她看在孩子们每天也能顺利完成,还有时间玩耍的份上,便没有再说话。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两个男娃都遗传到了林如海的好记性。
因此上起学来并不觉得费劲。
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她有什么好唱反调的。
于是孩子们的教学就完全由林如海把控了,王熙凤乐得当甩手掌柜。
不过双儿相对于两个哥哥来说便轻松多了,每天练的字只有哥哥们的一半。
然而双儿却是个要强的,非要跟哥哥们同一个进度。
王熙凤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由着孩子们啦。孩子有上进心那是好事儿,没必要打击。
两口子在甲板上吹了好一会儿风,王熙凤这才抖了抖肩膀。
“大人,天开始暗下来了,我要回去了,你回去吗?”王熙凤望向远方,天边已经是一片火烧云。
“不,我再站一会儿。等我想完事情我就回去。”
“那行,你早点回来,可千万别真的冻着了。”如果林如海真的冻感冒,王熙凤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
果不其然等到夜里时,林如海的鼻头有点发堵,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惹得王熙凤直接骂道,“大人,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呢?我都说了在甲板上吹风吹久了会着凉,那时候都叫你回来,结果你还不肯回来!”
王熙凤简直要被林如海气死了。
“我都好心好意地给你送大氅了,结果你还是着凉。我看你就是原本的衣服穿得太少了。”
王熙凤是越想越来气。
“得了,最近这阵子你自个儿上别处睡去吧,也别去接触孩子们,万一孩子们被你传染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三四岁的孩子正是最爱生病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能过了病气。所以王熙凤打算直接把林如海跟孩子们隔开,以免孩子们中招。
“夫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林如海赶紧认错。“我就是在甲板上多站了那么一小会儿,我也没想到我会直接着凉的,都是我的错。”
他当时就是想事情多站了一会儿,哪能想到自己运气这么不好,回来没过多久,鼻子就开始有些痒。
“你这会儿跟我说有错有什么用,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自己愿意糟蹋关我什么事儿。我只要求你睡到别处,别过了病气给孩子们。”
王熙凤已经懒得搭理林如海,恨不得这会儿就把林如海赶出去。
不过王熙凤并没有第一时间这样做,她让丫鬟专门去厨房熬了姜汤来。
“ 哝,大人快喝了吧,这个是浓浓的姜汤水,说不得你喝了一碗,第一天就好了。”总得盯着人吃的药,才能把林如海打发出去。
孩子们可是每天晚上都要听她讲睡前故事的。
所以她是真的不能让林如海留在屋子里。
林如海看着黄澄澄的姜汤,心说这味道可真冲。
“夫人这姜汤的颜色,怎么有些不太对劲儿?”林如海看了一小会儿,有些奇怪地问道。
王熙凤勾了勾嘴角,“哪不对劲了?我只是让厨房给你少放了点红糖而已,所以看着没平日里红。但效果肯定是足足的,我让厨房多放了一倍的生姜进去。保管把你的嗓子辣到。”
林如海:“……”他合理地怀疑,夫人这是公报私仇。
但林如海还是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把一整碗姜汤都喝了下去。
果然辛辣刺激的味道一路从嗓子眼,流入食道,最后他整个胃部都热乎乎的很舒服。
“夫人,夜里再让厨房给我准备一碗吧。我睡前再喝一碗。”
“成,你不嫌辣就行。若是明儿早上起来还是不行,那就让吴大夫给你看看,开点药。”
“哪用得着吴大夫了,我只是普通的风寒,喝点姜汤发发汗就好了。”林如海对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十分有自信。
这种自信是来自于王熙凤以前给他喝的灵泉水,让他整个人的身体素质都好了不少。这几年来几乎都没有生过什么病。
“行了,你赶紧走吧,等会儿孩子们还要过来听我讲故事呢,今儿个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
“你要是走得慢,等会儿就碰见他们了。”王熙凤可不希望孩子们跟林如海碰头。
林如海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先前应该听夫人的早点回来的。
本来每当这个时候,他也是待在屋子里听王熙凤讲故事来着。
每次讲故事时,王熙凤整个人都会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光辉,神采奕奕十分让人喜欢。
然而王熙凤十分无情地推开了林如海,把林如海直接推到了外头。
“你还是赶紧回屋休息去吧。别耽搁孩子们听故事。你听,我听见孩子们的声音了。”
最后林如海只能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
果然等林如海离开一会儿的工夫之后,王熙凤的屋子便迎来了孩子们。
不单单是几个小的,就连林黛玉跟巧姐儿也在。
“母亲母亲,你快给我们讲故事,我们要听,我们要听。”双儿扑到王熙凤的怀里撒娇道。
“好好好,母亲现在就开始讲。书接上回,孙悟空得了个天庭职位弼马温,这弼马温那其实就是个养马的,一开始孙悟空……”
当王熙凤开始讲故事之后,屋子里逐渐安静下来,搬好小板凳聆听母亲王熙凤讲故事。
京城王家。
由九省统制继而升为九省都检点,成为了京城里热门人物。
一时之间,王家大宅外送礼的,走关系的,道贺的,人来人往那叫一个热闹。
王子腾春风得意,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夫人韩氏却近来有些心烦意乱。
门口堵着的那些人,实在是太令人烦躁了。
虽说她平日里并不爱出门,陪着女儿王熙鸾一玩儿就能玩上一整天。
但自己不愿意出门,更不能出门,性子完全不同。
而且她女儿王熙鸾是个爱热闹,听见的大门那边声音嘈杂,总想拉着奶娘过去凑热闹。
一次两次的,王熙鸾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次数一多,噘嘴就开始哭嚎掉眼泪。
王熙鸾可是她的宝贝金疙瘩,韩夫人一瞧女儿哭了,心里瞬间揪成一团。
她直接找到的夫君王子腾发火,“咱们家什么时候才能清静?每天这么吵吵闹闹的,咱们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王子腾正在书房看公文,本来夫人来找他,他还以为夫人这是送汤来了,结果没承想自家夫人一来就是质问。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没由来的一句话,惹得王子腾是一头雾水。
韩夫人冷哼一声,“就是门口那些攀附之人,你叫门房别接待了。”
王子腾总算是听出了点话外音,“是不是鸾姐儿又闹你了?”
韩夫人点点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鸾姐儿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这般爱热闹。她又正是能走能跳的时候,每天满府的逛荡。
这不她还记得你上回带她出去玩儿,她知道大门那边可以出去,总是拉着奶娘她们往门房那边去。
就这也就罢了。关键门房那边人多嘴杂的……鸾姐儿要是磕了碰了,可划不来。”
王家夫妻两个,对唯一的女儿王熙鸾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总之十分宝贝,每日里都派人不错眼的跟着。
生怕这个宝贝疙瘩有个意外。
她夫君虽然现在正是升官春风得意的时候,可难道他就没有政敌了吗?
不,有很多。
谁知道那些人中,会不会藏着坏心的人。
但凡有个万一,她这一辈子都不用活了。
王子腾沉思了一会儿,“嗯,这也是个问题,主要是我升官,要是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却也不太好。”
“但我觉得夫君你这样收礼也不太好。咱们家又不是缺钱,要那些东西干啥。家里的点地出息就够咱们花用了。现在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就等着你出错。咱们差不多就可以了。”
韩夫人这话犹如冬日里一盆凉水当头浇在了王子腾的头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夫人说得确实有理。这几日是我有些得意忘形了。我等会儿就派人去门房那边通知一声,从明天开始,一概东西都不收。”
前后折腾了三天,也差不多了。
王家在京城经营多年,关系网早已经盘根错节,复杂不已。
他升官这么大的事情,若是连礼都不收,确实不太好。
清官会觉得他是假清高,以往收的,唯独今年不收,这不是假清高是什么?
他本来就够打眼的了,再那样岂不是打脸那些一向以清正著称的御史?
热闹三天,确实也差不多了。
韩夫人见自家夫君听了进去,面上的神色好了许多。
“你哪天有空?鸾姐儿一直闹着要跟你一起出去玩儿呢。”
说起这个,王子腾有些不好意思。
“夫人,我最近实在是忙得很,过阵子又要到外头去,怕是不得空。”
韩夫人顿时眉毛一竖,“你!说!什!么!”
王子腾吓得一哆嗦,手中书本一下子落到了案桌上。
说实话,王子腾有一瞬间的傻眼。
然后眉头紧皱。
夫人近来似乎脾气越来越大了,一言不合就要生气。
这究竟是怎么了?
王子腾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夫人。
“夫人,好好好,我明儿个就抽空带鸾姐儿出去玩儿,不过大概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最后,王子腾还是妥协了。
他本想说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否则本来温温柔柔的一个人,怎会变得如此暴躁。
简直就像是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若不是对着鸾姐儿还是很有耐心,王子腾都要怀疑自己的夫人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一个时辰出去逛一逛也尽够了,对了,夫君你可别带她吃外头的东西。上回你带她吃外头东西,回来又拉肚子……”
韩夫人抱怨外加提醒。
王子腾只能连连点头,上回确实是他的问题,不应该因为鸾姐儿撒娇卖萌一时心软便让鸾姐儿吃了路边的吃食。
这次,绝对不会。
要不然鸾姐儿又吃坏了肚子,他怕是得被夫人念上好长一段时间。
他就是为了自己的耳根子清静,也不敢了。
转头王子腾又说起了林如海回京述职,已经在路上的事儿。
韩夫人听了大喜。
“夫君说的可是真的?凤姐儿与林如海真的要回京城了?我先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是新帝下令的。其实林如海的任期早就满了,只是他一直推辞,便没回来。现如今已经是一拖再拖的结果。”
王子腾是明摆林如海的顾忌的,林如海势单力薄,官位又小。
到了京城,在原先四皇子,也就是新帝手下,那是一点儿都不起眼。
熬了几年,熬出了政绩,升官的事儿,可不就是顺理成章了?
而且还完美地避开了,龙椅交替的关键时刻。
要知道,就在半年之前,这京里还乱糟糟。
成年且有实力的皇子都想争一争这皇位,尤其皇长子跟八皇子,最是有实力。
在陛下的诏书没下来前,几个皇子那是争得头破血流。
不是今儿个我揭你的老底,就是明儿个我拆穿你的把戏,剁掉你的爪牙。
总之,京城里算是腥风血雨了好几个月。
几乎隔上三五天,就有落马抄家的官员。
炮灰弃子死了一批又一批,怎叫人不害怕。
哪怕是他王子腾,那段时间也深处在漩涡中,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现在夜深人静想起来,王子腾都有些后怕。
尤其是他本来看好八皇子一党被连根拔除,八皇子自个儿也被圈禁之后。
吓得王子腾连着好几宿都没睡好觉。
心中暗自庆幸,当初若不是侄女儿做梦梦见了未来登上皇位的是四皇子。
那他可就是妥妥的八皇子党,还是占据高位的心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等待他的结局最后会是什么。
幸好呐,幸好。
翌日。
韩夫人起来处理后宅事务的时候,没了门房那边的嘈杂声,果然是清净了不少。
等下午王子腾下职回来,也如约带了女儿王熙鸾出去玩儿。
韩夫人本来是想一同跟去的。
然而,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便没有跟着去。只是再三强调让王子腾好好照顾女儿。
本来韩夫人以为自己是来了月事,才会腹中疼痛。
当初鸾姐儿在她腹中的时候,养得太过壮实,四个月的肚子,比人家五个月都大。
一开始她还觉得还孩子壮实好,壮实了以后生出的孩子也康健。
然而,生产的时候,因为孩子太壮实,可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儿。
鸾姐儿生出来的时候,可足足八斤重。
直接难缠,她险些把命都搭上。
若不是关键时刻有凤姐儿的灵泉水救命,她怕是都活不到闺女喊娘。
总之,打那之后,韩夫人就留下了病根。
不过后来有灵泉水的调理,早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就是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腹痛。
这让韩夫人很是奇怪。
明明也没来月事,但就是有些痛。
本来她还以为在床上躺一会儿就好了,哪知躺了大半个时辰,疼痛没有减轻,反而愈加严重。
韩夫人立马便知道不对劲了,赶紧喊了丫鬟去找府医。
府医就在前院住着,来得自然很快。
不过现在的府医,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位曾府医。
曾府医早几年,就辞去了府医的职位,出去游历去了。说是自己的医术不精,还需要多在的外头历练历练。
这等积极向上的事儿,王家哪有不同意的。
说了几句挽留的话,见无果后,便赠了曾府医一百两银子,当做路上的盘缠。
曾府医起先还不肯要,还是韩夫人好说歹说,曾府医才终于收下。
他也没什么好东西,便把自己这些年来学习医术留下的笔记,抄录了一份送给了韩夫人。
韩夫人倒是挺喜欢的,有空的时候还会翻上几页。
等曾府医离开之后,王家重新请了一位府医,现如今府医是个中年人,医术还算不错。
他凝神静气给女主人把了许久的脉象。又问了好些问题,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结果。
“夫人,您这脉象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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