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娉听完他的话久久无言,心里的震撼以及他带来的冲击久久不能平复。
陆长风就坐在旁边,也不着急催她。
屋子里一片寂静,能听到院子外面夏莹和何忠的说话声,夏莹在压水井打水洗碗,何忠抢过搪瓷盆,然后是一阵娇俏的笑声。
她终于把视线落在男人身上。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她,无声地等她的回答。
“我需要好好想想。”苏娉看着他的眼睛,坦诚道:“如果决定和你在一起,以后因为各种原因走不下去,对我们彼此的名声都有损害。”
她从来不是因为一时感动三言两语就冲昏头脑的人,她顾及的方面很多,除了两人的职业外,还有现在这个环境带来的压力。
谈了对象最后没能结婚,对于两人都有影响。
苏娉虽然表面看起来温和,但她和沈元白性格一样,冷静理智,有自己的想法。
“好。”陆长风知道她的顾虑,也没有要求她像自己一样孤注一掷,性格不同,能理解。
他可以给她时间好好考虑,想清楚是否愿意把余生交托到自己手里。
“晚上我过来换药,”男人起身,垂眸看她:“把汤喝完。”
“……嗯。”
等他出了房门,没过多久,夏莹探头探脑进来。
“阿娉,吃完了吗?我把碗拿去给何忠洗了。”
看了眼桌上没怎么动的土豆排骨汤,她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我手艺不太好啊?我也觉得没你做的好吃。”
她家不经常吃肉,排骨也不常见,都是逢年过节才舍得把肉票去用完,而且还是要提着走亲戚的。
素菜她比较拿手,荤菜就不太擅长,也做不出苏娉那么多花样。
“不是,”怕她误会,苏娉轻声解释道:“很好喝,我在想别的事。”
“跟陆副团长有关?”夏莹嗅觉十分敏锐,看着她耳根可疑的红色:“你们在屋子里这么久,说了什么?”
苏娉没有瞒她,把刚才的话跟她说了。
“我的天!天老爷啊。”夏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是,陆副团长疯了吧?我从来没听过哪个男人主动说要入赘的话。”
“更何况他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军官!哪怕他大哥二哥挑大粪,也不影响他的身份地位啊。”
“阿娉,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你给他下蛊了。”夏莹肯定道。
就她们老家那个穷疙瘩,生产队也有很多年轻小伙没娶媳妇,要是碰上家里没有儿子的城里姑娘家招郎也是不会去的。
谁不想正正经经娶媳妇,跑去倒插门啊?!
按照农村的说话,这是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谁家出了个这样的人,那一大家子在外人面前都会抬不起头来。
“我听说西北的男人都比较强势,要脸面,陆副团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苏娉也觉得陆长风是失了心智,可他当时的神情不似作伪,甚至连改姓的事情都想好了。
“把自己赔进去,把下半辈子的脸面赔进去,就为了给你一份安全感。”夏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她敢说同样的事情放在何忠身上他绝对接受不了的。
他能主动说出结婚后晚几年要孩子已经是他家比较开明,他妈妈性格也和善。
“阿娉。”夏莹担忧地看向她的小腹:“你是真的伤了身子吗?我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
“小时候寒凉的药喝多了。”苏娉低头看着腕间的镂空雕花银镯,她心里乱糟糟的。
现在脑海里只有他那句:我喜欢你,想带你回西北见长辈。
“张老师是很厉害的医生,他有给你把过脉吗?”
“没有。”她摇头道:“张爷爷给我诊过,说好好调养以后会恢复的。”
妈妈说需要几年的时间,来了东城大学以后,因为身体好转,她很少喝中药了,只吃外公给她定时寄来滋补身体的药丸。
“没事的,你一定能调养好的。”夏莹安慰道:“你认识这么多厉害的医生,有张老师和简老先生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就是陆副团长……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她看得出来,好友是动了心,她也明白自己的心意。
苏娉指尖碰着铃铛,她摇头:“让我再想想。”
督促她喝完排骨汤后,夏莹没有再打扰她,拿着碗筷退了出去。
她心里是羡慕的,这样炙热滚烫明目张胆的喜欢,太难得了。
出了屋子,走到压水井旁边,她弯腰把空碗放到搪瓷盆里让何忠洗:“待会儿应该会有人来卫生所,我去前面看着。”
卫生所在院子旁边,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单间。
“好,等下我去厨房给你铲点炭火过去。”
夏莹听完这话,心里甜丝丝的,对阿娉的羡慕也少了一些。
个人有个人的际遇,何忠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因为右腿不方便动,苏娉只能平躺着,目不转睛盯着顶上的房梁看。
木梁上是青瓦,卫生所的条件已经算好的,起码不是茅草顶。
她略微失神,一直在想陆长风之前说的话。
男人的进攻凶猛迅速,她必须给一个明确的回应。
带着这样的心情一直到了傍晚六点多,陆长风来给她送饭。
夏莹煮了米饭,特意给她蒸了肉饼汤,还有一份红烧小排。
苏娉握着勺子,默不作声喝着汤。
陆长风看了一阵,下意识从兜里摸出烟盒,烟嘴刚抵到指尖,又被他毫不留情地塞了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忽然低笑出声。
苏娉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
“我是在想,我们看起来还挺相配的。”他唇角笑意荡漾:“我伤了右手,你伤了右腿,很和谐啊。”
“……”苏娉无言以对。
她并不想要这种和谐。
外头夜色渐深,何忠和夏莹关着门在厨房说话,炉火烧得旺盛。
忽然有推门声,两人齐刷刷回头,就见男人拿着铲子,铲了满满一下炭火大步走了。
看着立马偃旗息鼓的炉火,何忠无奈往里添了两根柴火。
“陆副团长和苏同学能说清楚吗?”
“能吧。”夏莹本来想问问,如果她家没有儿子,他愿意入赘吗?
但想想何必要做这种假设,想一些莫须有的事来让自己堵心。
“咱俩只能在厨房多待会儿了。”她搓搓手掌,“他们应该还要谈挺久。”
-
陆长风把带着炉灰的炭火倒在屋子中间,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黄豆,如数扔灰里。
又拿着铲子出了门,立在墙角,顺便拣了根树枝进来。
关了门,他也没坐,就蹲在炭火旁边,握着树枝扒拉炉灰。
苏娉小口喝着肉饼汤,不动声色看着他的动作。
两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屋子里氛围很融洽,暖洋洋的。
过了一阵,她说:“我吃完了。”
男人扔掉树枝,起身:“我去洗碗。”
苏娉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制止。
见陆长风去而复返,夏莹正疑惑他又要做什么,结果就看到他打了瓢水在洗碗。
因为肉汤有油,滑腻腻的,他从炉子里舀了点草木灰,单手搓着碗。
夏莹和何忠面面相觑,收回视线当什么都没有看见。
瓷碗放到碗柜倒扣沥水,陆长风经过灶台的时候,伸手拍了拍何忠的肩膀:“兄弟,谢了。”
这是在说给他和苏娉留空间的事。
“……”何忠好半天反应过来,看着肩膀上那块湿泞的手印,陷入沉思。
“笃笃——”这回陆长风没有直接进去。
苏娉愣了一下,不等说话,就听男人放缓了声音,“苏医生,我来换药。”
这是在提醒她。
苏娉哭笑不得,“进来吧,陆副团长。”
后面几个字咬得尤其重。
陆长风脚步依然稳重,但身体紧绷,看得出来是有些紧张的。
他先把炉灰里的黄豆扒拉了出来,让它们在旁边凉着。
他动作很慢,像是在给她组织语言的时间。
也给自己平静的间隙。
做完这些,他郑重其事地拉开椅子,在苏娉平静的目光下,解开纽扣的手微僵。
因为纱布和绷带太厚,紧紧贴着衣袖,苏娉还礼貌性地帮他拽了一下袖子。
陆长风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无比煎熬,就等着她手里审判的大刀落下。
苏娉抬手指了一下桌子前面的药箱:“麻烦帮我拿近一点,谢谢。”
陆长风长臂一伸,将医药箱推了过去。
她从容打开,拿出药粉纱布绷带,下巴微抬,温声道:“坐近一些。”
虽然还是这副温和的神情,但陆长风总觉得隐约带了点颐指气使的感觉,琢磨出味,他往前凑了一点。
这次,面对他块垒分明的腹肌,苏娉没有脸红,也没有眼神闪躲,镇定自若地替他换药。
他侧坐着,右手挨着床边,方便她动作。
苏娉做事时很认真,因为低着头,可以看到她微颤的黑长睫毛在眼底投下阴翳。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胳膊上,痒痒的,还有几缕头发蹭着手臂。
陆长风眸光紧紧锁住她,没有分神半刻。
苏娉的手法很轻柔,也可能是因为他注意力没在自己的伤口上,所以药粉倒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痛。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外面也没有任何声音,呼吸清晰可闻。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收起纱布和绷带,说:“好了。”
陆长风“嗯”了一声,没有动,直勾勾地看着她。
苏娉从医药箱里取出装着银针的布包,展开摊在桌上。
她葱白指尖捻着泛着幽幽寒意的长针,秀气的柳眉纠结地拧了片刻,复而舒展,但迟迟没有动作。
陆长风挑眉,戏谑地看着小姑娘时而迟疑时而坚定但下一刻又变幻的神色。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怕疼。
似有所感,苏娉抬头看他,见他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的样子,心里气结。
手里的银针毫不犹豫扎进穴位。
“佩服。”陆长风悠悠道。
苏娉:“……”跟这样的人处对象会经常肝气郁结吧?她觉得自己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
见她表情淡淡地继续扎针,陆长风也不再说话激她,穿上衬衫,把炭火边上的崩开了口子的黄豆都捡起来。
苏娉看了他一眼,漠然收针。
“消消气。”陆长风笑着把搓掉灰尘的黄豆放在桌上,手掌在裤腿上蹭了蹭,他握住小姑娘的脚腕,轻柔的放在自己腿上。
白皙的小脚和黑裤呈明显对比,陆长风左手力道不轻不重按着她略微肿胀的脚背,问她:“聊聊?”
苏娉靠着床头,看着他的动作,过了片刻,她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语气不急不缓:“防空洞那次?还是海边给我衬衣帮我遮掩那次?亦或者陪我去妙仁堂经过百货大楼陪我躲雨那次?”
陆长风没想到小姑娘把他之前说的话又还给了他,明显是要找回场子。
他笑声清浅无奈,“每一次。”
“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一次,都在喜欢你。”
也就是说,从他有意识地靠近她开始,就已经动了心。
苏娉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男人是典型的丹凤眼,眼形细长内勾外翘,笑起来时眼尾上扬,但眉眼间总是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野性和凶悍。
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可怕,让人不敢直视。
陆长风大大方方让她看,手上动作没停,调侃道:“随便看,家里基因还不错,虽然没有你哥那么好看,但也还是略有几分姿色在的。”
“……”
苏娉忍了又忍,她说:“勉勉强强。”
“那我这勉勉强强的长相,能入得了你的眼吗?”话题越来越跑偏,他漫不经心问。
陆长风是那种很凌厉的长相,他五官轮廓分明,下颌线流畅硬朗,鼻梁高挺唇瓣很薄。
听到他的话,苏娉又开始认真打量起来,看得更细致了。
“还行吧。”她说:“勉勉强强能当我对象。”
陆长风哼笑一声,勾起唇角刚要说什么,手上动作凝滞,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眨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还行吧。”苏娉复述一遍。
“下一句。”男人眼底像是被撒了一把星星,亮的吓人。
“勉勉强强……”在他作势要倾身过来时,苏娉别开眼,没看他压迫性十足的目光,轻声道:“能当我对象。”
陆长风恨不得现在就回团部拉着沈元白的拳头往自己身上揍。
心潮激荡难平,他冷静下来,说:“你挑个日子,我向上面打结婚报告,请假带你回家见我爸妈,拿户口去改姓。”
“……我爸妈不是很缺儿子。”苏娉温声道:“你还是继续姓陆吧。”
陆长风略微往身后的椅背靠,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惋惜道:“那你哥只能从我哥变成大舅子了。”
苏娉好气又好笑。
既然答应了,她觉得应该把自己的家庭情况都说给他听,她嗓音轻柔缓和,把往事一桩一件道来。
陆长风安静听着,没有出声,手指不紧不慢捏着她的脚踝。
“就是这样的,有一点复杂。”苏娉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始终平静。
她没有跟他说自己小时候一天要吃多少药,只是再次告知自己身体并不是很好,子嗣方面有些艰难。
“你还可以反悔,出了这间屋子,当什么也没说过,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陆长风过了很久才出声,他叹了口气。
“阿软,你用不着这么贴心的。”
苏娉怔怔愣愣地看着他。
男人不急不缓道:“我要的只是你一个答案,你说喜欢我,这就够了。”
“剩下的不重要,有什么都放心大胆的交给我,我来解决。”
“两个岳父家的考验我来承受,大舅子们的拳头我来挨,我爸妈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是那种会干涉子女决定的人。”
“你如果觉得实在不行,给我开张证明,对外就说我打仗留下了隐患,那里不行,生不了孩子是我的原因。”
“陆长风!”苏娉脸上染了绯红,恼羞成怒:“你收敛一点行不行?”
“行,都听我对象的。”陆长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你考虑一下,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份。”
听着他混不吝的话,苏娉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有很多面,战场上雷厉风行凶戾果断,在战友面前插科打诨像个无赖,有时候又笑得像个小孩眉眼干净。
“还有两个多月过年。”苏娉按了按眉心,无奈道:“我带你回去见见我爸妈。”
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先知会家里的,而且有沈元白在这,结婚申请到时候说不定还要经过他的手往上递。
“好。”陆长风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看着眼前耳朵泛红的小姑娘,唇边的笑意怎么止都止不住。
苏娉咬着黄豆,嘴角轻轻上扬。
这才刚确定关系,他舍不得走,粗砺的指腹蹭着她的脚踝,两人在说以后的规划。
“我跟你说的那些不是气话,毕业后我不会留在部队,也很少能有时间来看你。”
“如果指望我相夫教子贤良淑德,我是做不到的。”
陆长风听着她的话,有些好笑道:“我知道,苏医生。”
“你要这样想,我们不是互相妥协,而是互相成就。”
“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塌下来了我给你扛着。”他还是没忍住,伸手蹭了蹭她微红的鼻尖:“放心大胆的去走你的医学道路,我永远在你身后。”
苏娉本来是不想哭的,听完他的话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滚,她忽然理解为什么莹莹提起何同学时眼底总是带着光了。
“不哭啊,”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看着她泛红的眼尾,他叹气:“这才第一天谈对象呢,就让你哭了,感觉自己挺不是个人的。”
苏娉哭得更凶了:“你的手刚刚摸过我的脚!”
陆长风笑得不行,他“诶”了一声:“谈对象了就是不一样了啊,这么娇气。上次巡防你刚给人剜了烂肉就接赵德发给的饼子吃,也没见你洗手啊。”
“那不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这么矫情了,明明之前什么都可以克制得住的:“要讲卫……”
话还没说完,眼角忽然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男人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下,又若无其事坐回去,“行了吧,我都不嫌弃你,你干嘛嫌弃自己。”
他脖颈发烫,身上温度高得吓人,还在强装镇定。
苏娉呆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喃喃道:“你这算耍流氓吗?陆副团长。”
“小同志,你在跟我告状吗?”陆长风搓了搓后颈,他清咳一声:“情之所起的事怎么能算耍流氓。”
苏娉说不过他,这人嘴太欠太能说了。
“你帮我叫一下莹莹。”
“嗯?要承认我的身份了?”陆长风看着她笑。
“不是,”苏娉一本正经道:“我想去厕所。”
“……叫我啊。”陆长风从椅子上下来,蹲在床边:“这不是有个随时听候你差遣的对象吗?使劲用。”
“我说我要去厕所!”苏娉手指抵开他的后背,“你不合适。”
“我送到你门口。”陆长风说:“然后再帮你叫夏同学。”
这回苏娉默认了,俯身趴在他背上。
陆长风很小心的避开她的伤腿,手臂也没有捞起她的腿弯,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
“按理说你这么多哥哥,也亏不了你的口粮吧,怎么这么轻啊?”他纳闷。
苏娉没有说话,只是攀着他的脖子,脑袋贴着他的侧颈。
刚走出门口,陆长风又说:“阿软。”
“嗯?”
“我那个药包过期了你知道吧。”他提醒。
“噢,我给你重新做一个。”
“我觉得你哥那种就挺不错,”他状似无意道:“还绣着花啊草啊。”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好。”苏娉无奈道:“你喜欢什么花?”
“我都可以。”
陆长风背着她到厕所门口,这是旱厕,就是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小屋子,里面就是放了几根竹子。
夏莹听到动静,来扶着她进去,陆长风知道她害羞,走了十来米,倚在石桌旁边等。
看天色大概是八点多了。
外面的风沁凉,陆长风摸了一下后脖颈,热度经久不散。
他蓦然笑了笑。
夏莹扶着苏娉回房,在踏进房门的时候,苏娉下意识回望一眼,正好对上男人清透的目光。
他就站在夜色中,含笑看她。
苏娉停顿片刻,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弥漫开来。就是觉得很不一样。
这种感觉和爸爸妈妈,哥哥们给的关心完全不同。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心里觉得很踏实。
夏莹自己洗漱完,又去给她打水擦脸,把毛巾拧干递给她,嘿嘿笑道:“阿娉,你和陆副团长是不是有情况?”
“你俩谈得怎么样?”
“我们在一起了。”苏娉在擦到眼角的时候,略微停滞,她说这话时眼尾是上扬的。
“哇!我就知道。”夏莹一屁股在床边坐下,她惊叹道:“谁能抵挡得住一个愿意为自己入赘的男人呢。”
“……”苏娉哑然失笑。
夏莹赶紧去倒了水,关了灯一骨碌爬进被窝:“陆副团长还跟你说什么了呀?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结婚?那咱们一定得错开!不然我们回老家结婚的时候你和陆副团长就不能去了,你们结婚我们也不能来。”
“没说什么,”苏娉才不会把他那些混账话说出来:“就是年底要先回去见过我家长辈,再看到时候要不要去他家。”
“西北?”夏莹听到这,忍不住挠了下下巴:“他老家哪个生产队的,你到时候会不会不适应?我听说那边风沙大,常年干旱,也没什么吃的。”
“是啊,但是西北有荒漠,有雪原,有戈壁。”苏娉笑道:“其实也挺好的。”
“你呀,这是因为陆副团长的家在那儿,所以喜欢上了西北。”夏莹忍不住逗她:“之前还举棋不定呢,现在满心眼都是他。”
苏娉愣了一下,莞尔道:“可能是他给我下了蛊。”
-
第二天一早,陆长风单手拎着斧头在外面院子劈柴,何忠蹲在水井旁边洗衣服。
总共来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陆副团长,你和苏同学发展的怎么样了?”看他心情颇为不错,何忠随口问道。
“还行,”陆长风矜持道:“刚步入你和夏同学这种关系。”
“啊?”何忠反应过来:“你们处对象了?”
“嗯。”手起斧落,圆木从中间裂开,他想到一件事:“你之前去夏同学家里带的什么?”
“烟和酒,还有肉,红糖,一块布。”何忠坦诚道。
听完他的话,陆长风单手支着斧头,在想这些够不够。
他手里票很多,钱也很多,各种工业券军用粮票还有布票副食品票。
上次跟沈元白去百货大楼买东西,用了一些侨汇券,剩下还有不少。
去见未来老丈人必须慎重一点,等回了军区他得去问问团长和政委,以往初次登门拜访带的都是什么。
还得旁敲侧击,问问他兄弟,家里人有没有什么喜好和避讳。
昨晚两人聊了挺久,陆长风本来是想随她调动的,但是因为她也行踪不定,就让他听从组织安排,没有接到命令调防就别轻举妄动。
假期的时候她会来军区,或者他去找她。
陆长风这种级别结了婚已经可以申请在军属院分房子,苏娉毕业以后也会有住房分配。
“如果是结婚给彩礼,最好有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这些。”何忠又清了一遍衣服:“我已经提前定好了,等我跟莹莹结婚就把这些送到她家里去。”“你要是有侨汇券,买电视机更好。”
陆长风知道苏家和沈家都是住在军属大院的,这些部队里都有配备,“我再想想,谢了啊兄弟。”
劈完柴,夏莹才起来去厨房做饭。
何忠正好洗完衣服去帮她烧火。
陆长风看了眼她们住的屋子,去杂物间找了把削刀,往山上去了。
正好碰到上工的的村民,他笑着打招呼。
有人问:“同志,你们这个坐诊今天中午还搞不搞啊?我老娘风湿疼得厉害,要是还搞我待会儿下了工就带她老人家过去。”
昨天中午只有夏莹坐诊,因为村民们要上工,午休的时间也不长,看病也没看几个。
陆长风知道小姑娘今天要坐诊,他点头:“搞啊,晚上下了工也可以过来。”
“那成,我们晚点来。”
夏莹端肉丝粥给苏娉吃的时候,看了眼院子里,陆长风不在。
“也不知道陆副团长哪去了,是不是又去供销社了。”她把粥放到桌边:“托你的福,我跟何忠这两天都大口吃上了肉。”
而且还是瘦肉。
她喜欢吃瘦肉,但是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妈只买肥肉,因为要用来炼油。
“不知道,我也没看到他。”苏娉握着瓷勺慢慢搅着,她喝了一口,笑盈盈道:“还是莹莹煮的粥好喝,这两天辛苦你了。”
“哪儿的话,咱俩谁跟谁。”夏莹满不在乎道:“我让何忠去找找陆副团长,这都吃饭了,待会儿我跟何忠去山上挖草药,得跟陆副团长说一声,让他好好在家照顾你。”
看到她促狭的笑,苏娉不由脸热:“你之前不是抄了那个中草药药性的笔记吗?可以把这个给他们,让他们去找呀。”
“别,我还是跟何忠一起去吧。”
“陆副团长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你们好好巩固一下感情,我也要和何忠多单独相处一会儿。”
她狡黠道:“在学校做什么都有人盯着,好不容易能自由相处,我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好啦,知道了。”苏娉知道她的小心思:“你跟何同学注意一点,山上有陷阱,别掉下去了。”
“行,那就预祝这半天时间里你跟陆副团长的感情突飞猛进,最好回去的时候就能打结婚报告了。”
苏娉笑得无奈:“那应该是不太行的。”
夏莹跟她说了会儿话,因为起得太早,她又回床上睡了会儿,眯了二十分钟起床,收拾她吃完的碗筷去厨房。
之前还没看到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院子里,陆长风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刨子,在给从山上砍来的两根略粗的树枝刨皮。
“陆副团长,你是要做拐杖吗?”她看了一会儿,看出门道。
“嗯。”陆长风头也没抬,仔细打磨还有细刺的树枝。
屋子里,苏娉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往窗口看。
窗户不是透明的,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石桌那边有道身影,看这个身量就知道是他的。
“要不先吃饭?你这个还得费一番功夫,我让何忠来帮你。”
“不用,我不饿。”陆长风站起来,看了一眼她:“夏同学,帮个忙。”夏莹过去,疑惑地看着他。
陆长风拿着拐杖在她旁边比了比,大概到手肘的位置,他点点头:“差不多,她比你高一点。”
说完,留下一句:“谢了。”又继续回去做木工。
夏莹笑得呲牙咧嘴,阿娉这是捡到了什么宝哟。
何忠提着竹篓拿着小铲子过来,他见对象笑得有些憨,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莹莹,我们现在去吗?”
“对,”夏莹跟着何忠往院子外走,她还不忘回头叮嘱道:“陆副团长,我家阿娉就交给你了啊,她右腿千万千万要注意。”
“去吧,”陆长风随意摆手,也没看他们。
夏莹出去的时候给把院门关了。
他一只手做,动作有些慢,打磨的时候特别专心,坐在石凳上,低着头,脖颈后面棘突明显。
苏娉就看着他的侧影,抿唇笑了下。
用了两个小时,他才全部做好,在外面敲门:“我对象在吗?”
“不在。”苏娉嗓音清润温和。
“沈妹妹在吗?”
“不在。”
“苏医生?”
“不在。”
“阿软?”
“……”
男人肩膀抵着门,手里拿着拐杖,低笑道:“真是太可惜了,本来某位小同志可以自己拄拐出来走动走动坐诊了。”
“进。”苏娉说。
陆长风推门进去,看到她,眉梢上挑,笑容肆意:“请问这位是?”
“苏娉。”小姑娘自我介绍道:“东城大学的学生,你可以叫我苏同学。”
完美避开他上面的称呼。
陆长风忍不住笑出声,走到她面前:“行,苏同学。”
“来试试这副拐杖。”
他还不忘用纱布在上面厚厚缠了几层。
苏娉被他扶起来,手拿过桌边的拐杖,试了一下,虽然行动缓慢,但起码能走了。
“谢谢你,陆同志。”她扬起笑容。
“客气客气。”陆长风去倒了杯水,坐在桌边看她慢慢走:“刚才有村民问我,中午有没有人坐诊。”
“你跟他们说了吗?”
“说了。”陆长风见她要过门槛,放下搪瓷杯跟了过去:“夏同学和何同学去山上采药了,你现在是我的病人。”
“那麻烦陆医生带我去卫生所,我要看看能用的药有多少。”这个天气大多是伤寒,需要一祛风驱寒的中药材。
比如附子、丁香、荜茇。
“行。”陆长风走在她前面,时不时转身看她。
男人单手打开院门,让她先过:“你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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