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方怀信留他下来吃饭的提议,方以寒出门的时候也依然拉着辛卯的手腕,牵着她离开了方怀信的卧房。

    他一路拉着她,一直等走到了宅子外的回廊,才克制地松开手。

    而这一路,辛卯始终不时地抬头观察他的表情,却没法从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读出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

    于是她不由得开始疯狂地思考,想他刚刚在他爸那儿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看他那一脸认真的表情,辛卯实在没法想象方以寒刚才那说的一通全是假话。

    那如果是真的,方以寒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他为什么喜欢她啊?喜欢她脑子好使还是喜欢她怼人怼得狠啊?

    这好像……哪里不太对吧?

    辛卯觉得这东西想得她脑袋疼,还不如直接揪着本人,当面问个清楚。于是便小跑两步跟上方以寒,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问道:“哎,你刚才在你爸面前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方以寒闻言,又继续往前快速走了几步,随后猛地停脚刹车,一旁的辛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冲了两个小碎步出去,然后很是尴尬地退了回来在他身边站定。

    他就这么站着,微微垂眸看着她,也不说话。辛卯被他盯得后背发毛,总觉得后脑勺有哪根青筋在那儿一个劲地跳,然而她面上却不显,双眼一瞬不瞬地和他对视,瞪得眼眶、眼角都跟开裂似的酸疼。

    最终还是方以寒最先忍不住挪开了视线,窘迫地四处看看,清了清嗓,又尴尬地抬手捏了捏鼻尖,说:“咳……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吧。”

    “……啊?”辛卯又是挑眉又是皱眉,对这个答案发出了不满意的质问,“不是,你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怎么回事?就不能给个准话吗?”

    方以寒稍稍抬了抬左边脸颊,微微眯起左眼,整个表情看着似乎很是为难,甚至还抬手挠了挠右侧眉骨。

    见他这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辛卯更加觉得头疼。她难得对什么事感到些许烦躁,于是单手插着腰,另一手抓抓耳后,有些无奈道:“你也知道的,我对男男女女谈恋爱……这方面的事情比较迟钝,你如果不直接告诉我,我可能……根本没法察觉。”她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补充道:“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了。”

    听辛卯这样说后,方以寒愣了一下。

    敢情平时他表现得还是不够明显,是这样吗?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眼神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问道:“如果我和我父亲说的都是真的,你准备怎么办?”

    这下子轮到辛卯愣住了。她仰着头,望着方以寒的神情有些呆滞,嘴唇微微张着,表情显得很吃惊。

    她轻声地喃喃道:“竟然真的是……真话啊……”

    ???方以寒听了这话觉得很莫名。什么叫真的是真话?难不成他在这种事情上,还能说假话?

    方以寒直接被气笑了:“那不然呢,我用这种事去骗我爸,有意思么?”

    “不是……”辛卯窘迫地摸摸鼻梁,“……没有。”

    方以寒看她这样,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心情转而烦躁起来,像是有只猫儿在他心上,将他的思绪、情绪全用爪子挠得乱糟糟的,原本列得整齐的毛线球全都缠成了一团乱麻。

    他不耐地抓了抓头发,黑色发丝又开始四处乱翘:“所以现在你知道是真的,准备怎么和我相处?”

    “额……”辛卯躲闪着方以寒的眼神,咬了咬下唇,“其实——没想好。”

    方以寒两边的嘴角微微抿起,稍稍歪着头,两手插腰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

    好家伙,这货切切实实是在玩儿他呢。

    他无奈地撇撇嘴,揉了揉眉心。

    现在这个局面简直是不上不下。在他向辛卯摊牌之前,本还可以得过且过,就这么一直装傻下去的,现在可好了,不仅没法维持原来微妙的师生和师兄妹的关系,可能连正常的来往都有些困难了。

    两人都对此感到无所适从的时候,方以寒的终端非常适时地响了起来。

    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解决处理这个问题的辛卯和方以寒,纷纷在自己心里松了口气。

    方以寒抬了抬手腕,僵硬地对着辛卯扯了个笑:“江云邈的通讯。”

    “哦。”辛卯点了点头,回答的语气也显得干巴巴的,“你接吧。”

    方以寒也干巴巴地“嗯”了一声,然而抬起终端准备摁下接听键的时候险些摁错了位置,直接将江云邈的通话挂断。

    辛卯也看见了,却在方以寒抬头看她是不是发现自己的窘态时堪堪移开了眼,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方以寒耳后微微一麻,耳廓又有些泛红了。

    “喂。”他应了一声,语气不像平时,听着似乎有些心虚,“什么事?”

    对面的人停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那什么……你是方以寒吗?”

    辛卯和方以寒同时眉毛一挑。

    “你想说什么?”原本有些轻飘飘的声线此时此刻沉了下来,还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

    “嗐,这才正常嘛,”江云邈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刚刚听着太软萌了,不像你。”

    方以寒抿了抿嘴,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

    闻言,辛卯抬眸看他一眼——总觉得这话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他估计是搁在心里暗暗骂人。

    而江云邈也很上道。他说:“方以寒,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来着?”

    方某人回答得很快:“没有。”

    江云邈“哼”了一声,随后才切入正题:“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的。”

    辛卯立刻转头去看方以寒,方以寒也十分默契地和她对上了眼神。而通话那头的江云邈继续说道:“霍思慎动作很快,第二次非生物模拟实验已经完成了,虽然失败,但是据她说,只需要改变一项参数应该就能成功进入下一阶段的试验了。”

    “也就是说……血清的研发,就快要成功了?”辛卯问道。

    说到这里,方以寒如释重负,叹出一口气,说:“那就好。后续还有什么消息,你记得——”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像被突然拔了线的广播。

    辛卯诧异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视线始终跟随着某个穿着方家仆从制服的人,甚至还皱起了眉头。

    “记得给你报备是吧?我知道……还有什么要叮嘱的,你一并交代了吧?啊?喂……干嘛呢说话啊。”

    终端那头的江云邈还在聒噪,方以寒却充耳不闻,只是眯起眼睛盯着那个下人打扮的背影离开。

    辛卯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刚刚那个……”方以寒仍然维持着转过头盯着对方看的姿态,脖颈处的修长肌肉明显地凸起,看得辛卯咽了口唾沫,立马挪开了眼睛,“好像不是方家的下人。”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辛卯愣了一下,然后道:“是这人……哪里看上去不对吗?”

    “方家的下人走路声虽然轻,但不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刚才那个像是受过专业训练。”方以寒眉心深锁,眼神锐利严肃,不同于平时冷着一张脸,偶尔笑起来的模样,辛卯似乎这个时候才发觉,这个家伙长得确实挺好看。

    虽然平时他经常冷着脸,偶尔笑一下也是挺帅的,但这种时候的方以寒看起来,总让她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方以寒危险地眯起双眼,那模样实在是不像辛卯手机通讯录里,给他配上的那只可爱的缅因猫头像,更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方家的仆从,没有一个人会对我行最标准的礼,而他毕恭毕敬,不是刚到这儿,就是由别人派来方家的卧底。”

    辛卯一怔,心里面像被什么坚硬的物件狠狠地撞了一下,莫名地钝痛。

    谁能想到,那个不属于方家的仆从会在方以寒面前露出了马脚,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貌似是因为谈到了和感情无关的问题,方以寒显得自然了不少,言语间也比刚才更流畅一些:“这人的身形姿态都不像是一个下人应该有的。虽然他刻意隐藏,但是稍微懂得一些的人就能看出来,他绝不是仆从。我怀疑……他可能是名辰侍,但不清楚是来自于寰塔,还是其他世家的私人军列。”

    “寰塔……私人军列……”辛卯蹙起眉头,抬手摩挲起下巴,总觉得有什么像避开了她的直觉,又在她鼻子底下一掠而过。

    ——“人手不够?”

    许睿的声音蓦地钻进了她的脑海。

    ——“寰塔一共有将近十几万的辰侍,怎么会人手不够?”

    辛卯一怔,旋即微微瞪大了眼睛。

    如果说方以寒刚才并没有看错,这人的确不是普通的下人、仆从,而是接受过专业战斗训练的人员,那么很有可能,这人是接受了来自寰塔塔主的派遣。

    辛卯忽而觉得后背泛起一层凉意。

    当时前往感染特区之前,许睿和江云邈已经就人手不够的问题提出了疑问。若她的猜测没错,那么在感染特区正式成立之前,对特区进行规划,以及排布去往前线的人员名单的时候,冯静白就已经下令,派遣一部分人潜伏在方家了。

    也就是说……冯静白也许很早就已经察觉到方怀宇的不对劲,但他却选择了沉默?

    辛卯咬紧了后牙。

    “这个人简直……”她咬牙切齿地道,“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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