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方以寒打上绷带最后的结之后,玉昭影转身去整理自己的医用托盘:“好了。没有严重到骨折的地步,但是你的手臂扭伤也不轻。现在这只是暂时替你重新固定一下,等回到特区之后还是要去天天换伤药,这样能好得快一点。”

    “好,谢谢。”方以寒道完了谢,低下头去,用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伸到背后去,肩膀还抖了一抖,好把自己的制服外套给弄到前面来披好。

    玉昭影整理好东西,拿起托盘准备回到直升机上去的时候,下意识转头又看了眼方以寒,发现他依然坐在原地,只是一双眼睛始终盯着辛卯的方向看。

    那个样子……就像是凝视着自己无望的爱人。

    玉昭影低下头一笑,心里止不住隐隐有些苦涩,却又有些高兴。

    因为这样的方以寒,看着才真正像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而不是像一具受了太多苦难,已经彻底被生活抹杀了所有快乐与情感的行尸走肉。

    这么想着,玉昭影又笑着转过脸去,喊了方以寒一声:“哎,方以寒。”

    平时她都是直接喊自己的名,从不带上姓。没想到玉昭影会这么称呼自己,方以寒愣了一下,随后才应声转头:“……啊?”

    玉昭影满眼含笑,对着辛卯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想说话就去啊,怕什么?”

    本来以为玉昭影就算不会因为他喜欢辛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应该也不会说出什么让自己主动去追的话,玉昭影今天玩的这一出倒是让他彻底弄不明白了。

    他愣怔地看着她,后者倒是诧异地对着他扬了扬眉毛,说:“去啊。”

    方以寒还是没回过神来,却没想到玉昭影没好气地一撇嘴,说得不大声,却就是故意让他听见:“木头。”

    ……木头?方以寒彻底傻眼了。这是在说他??

    他还在原地愣神,玉昭影已经叹着气走了。方以寒这下子更加是莫名其妙——她这到底是怎么了?还是之前那个有事没事就老爱跟着他屁股后面跑,却什么也不说的玉昭影吗?

    方以寒看着她的背影,不解地抓了抓后脑勺,随后才转过身坐正了身子,见辛卯还在和千杼子打电话,于是抿了抿唇,趁着两人刚说完一句话的间隙,见缝插针地插了句话:“辛卯,你在和师父打电话吗?”

    突然被喊到名字的辛卯顿了一下,表情有着一瞬间的不自然,然而下一秒便收了回去,故作平常道:“嗯,对啊,你要和师父聊几句吗?”

    方以寒怔了怔,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她对着自己挑了挑眉才回答道:“……好。”

    于是他就这么走了过去,在她身后微微弯下腰,凑近了她的脸颊边上,却又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然而辛卯却能够察觉到身边人的存在,甚至还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热量,以及听见他微弱而平缓的呼吸声。

    辛卯可疑地红了耳朵,脖根处也开始微微发烫,而这股热量甚至大有朝着她脸上蔓延的趋势。

    她咽了口唾沫,双眼不自然地疯狂眨了几下,随后不动声色地把脑袋朝右边慢慢地歪过去,直到千杼子突然出声喊住她:“卯丫头?”

    辛卯闻声,动作一顿:“……啊?”

    这下不仅是屏幕里的千杼子盯着她看了,就连站在她身边弯着腰,和他们一块儿视频通话的方以寒也一脸好奇地转过头来注视着她。

    “你这小姑娘也学会骗我了啊?”千杼子用手指头点着身处屏幕那头的辛卯,质问道,“你刚才还跟我说以寒和云邈两人都挺好,没什么问题的,这会儿我怎么就看到以寒这手臂上缠着这么厚一层绷带呢?”

    “……”辛卯抿起嘴。失策了,她刚刚就不该问方以寒,要不要和师父说两句话的,本来就是为了不让师父担心才撒的谎,这下穿帮了不说,还被这罗里吧嗦的老头给说了两句。她脑袋瓜子飞速运转起来,绞尽脑汁,最终也只憋出来一句非常蹩脚的借口:“嗐……这不是、不想让您老人家担心么。”

    千杼子当即闭起眼睛,恶狠狠地怒骂一句:“狗屁!……你这么藏着掖着,老头子我更担心明白吗?!”

    方以寒听完,瞥了辛卯一眼,替她在千杼子面前打圆场道:“师父,辛卯这也是好意。更何况,我这手臂伤得也不严重,医生说过几个礼拜就能好全了。”

    “去去去去……”老者那一张嘴跟个机关枪似的,嘴里发出的每个音节就和进了嘴又被吐出来的西瓜籽,连珠炮一般地对着方以寒说出口,“你别帮她说话!……你们这三个孩子一个个的,那是一个比一个能藏!谁也别说谁……”

    方以寒这下是没话跟他说了。他说一句,师父这老头能回他十句,还都不带重复的。

    辛卯也跟着撇了撇嘴。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她其实也很清楚千杼子他老人家的脾气。如果不让他一次性骂个痛快,那恐怕等着他们的就不只是一顿说教了。

    可能是两顿,还有可能是三顿。

    “还有——”千杼子刚说完一通,这就又指着辛卯道,“你刚刚干嘛往旁边躲?”

    老者突然这么一问,辛卯傻眼了,方以寒也跟着一块儿愣住了。他转过头呆呆地瞧着辛卯,而后者也难得露出一脸傻乎乎的表情看向他,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刚的行为。

    然而千杼子下一句便立刻替她给解了围:“你这丫头……就这么不想看见我这个老头子的脸?”

    这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了。下一秒,辛卯立刻低下头,语气极度夸张:“不敢不敢……这我怎么敢呢师父?您——”她顿了顿,再度开口的时候就极度不走心地开始夸了起来:“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半老徐郎风韵犹存啊那是——”

    千杼子被她说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正要嫌弃地打断,听见最后那两个词,直接气得肺都快炸了:“你个死孩子……怎么说话的!!”

    一边的方以寒忍不住笑,直接咬着嘴唇直起身子,免得让屏幕里的千杼子给看见,把他也一并给骂了进去。

    靠在不远处的江云邈听见了这边的对话,也把辛卯不着调也不走心的夸奖给听了个一清二楚,忍不住嗤地笑了。

    而许睿也绷不住微微垂下头,抬手扶住额头,叹了口气:“她还是老样子……”

    江云邈却笑着朝许睿的方向微微凑了过去,轻声道:“不是挺好的,那说明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没有影响到她。”

    辛卯这样的状态也恰恰证明,她确实对于当初的那些个世家恩怨没什么感触。

    也是。在她的观念里,也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大家族”的概念。对于辛卯这样一个从小在人间界的平凡家庭中成长起来的人,她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儿,出身于世家的人,大多都将家族的利益摆在了首位。

    不过自从进入了辛家暗室,见过辛从安的那段影像后,江云邈却觉得,如果当初辛氏没有彻底没落,在时空域完完全全被抹除了踪迹的话,就算是她从小出生在这里,恐怕她也无法理解他们的价值观。

    因为辛氏秉持的原则,从来都是先学会做自己,再学会做家族的一份子。

    “行了,你们这一个个的……”千杼子终于停下了喋喋不休教训两人的嘴,声线也听着有些疲惫,“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一个比一个会气人!看看你们俩,一个伤了手臂,另一个呢?!刚流完鼻血,还想瞒着我?你以为止住血了不拿棉球塞鼻孔了我就不知道?!天真!”

    辛卯一边闭着眼睛点头,一边连声敷衍道:“是是是……您神通广大,您英明神武。”

    而站在那儿的方以寒,早就没了躲在一旁纠结辛卯是不是误会自己的精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心里暗自抱怨着这老人家怎么又开始新一轮的输出了。

    而辛卯这一连串的敷衍之词也不带重复的,属实是时空域行走的成语词典大全了。

    方以寒受不了地虚起眼眸,抬手掏了掏耳朵,实在忍不了这千杼子的唠叨劲儿了,于是再一次弯下腰去,难得插嘴道:“师父,差不多得了。咱们现在是在特区外面,刚才从外面实行任务回来的时候爆了胎,才找了刘冀副指挥派了救援过来,救援人员现在都等着咱们呢,我们得出发了。”

    说着,方以寒便抬起头,脱离了终端的视频镜头,对着那边靠着直升机的江云邈挤眉弄眼了一番。

    江云邈接收到方以寒的求救信号,会意地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抬手便扯许睿的袖子,扯得她一脸莫名。

    “你干嘛?”

    “哎呀……”江云邈赔着笑,扯住她袖口的手指也不放,继续轻轻拉了两下,“帮个忙,吼一嗓子么。”

    “……吼什么?”许睿无语地看着他,嘴上却这么问道。

    江云邈歪着头稍加思考,随后掐着嗓子说道:“你就说——‘方月使!辛卯同学!我们马上就要起飞了!你们准备一下!’哎哎……记得要捏着嗓子喊啊,那老头太精明了,又在亭山见过你,万一听出来你的声音,那可不得穿帮了。”

    许睿无奈撇嘴:“到时候又得挨一顿骂,是吧?”

    江云邈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知道了。”许睿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随即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旷的地方拔尖了喉咙喊,“方月使——辛卯同学——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你们准备一下!”

    那边辛卯愣了一下,方以寒倒是很迅速地凑近终端道:“听见了吧师父?那我们先挂了啊,到时候再聊。”

    还没等辛卯回过神来说声“师父再见”,方以寒手速超快地摁下了挂断键,甚至都没给千杼子反应的机会。

    辛卯坐在那儿,回头望了眼救援队的方向——人家正在笃定地整理和清点带来的物资,几个人正拿着清单在确认用了多少,还剩下多少东西,根本就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朝方以寒竖了个大拇指:“很牛。”

    方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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