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绾。”
一把伞撑在了殷绾的头顶上,一双手握着伞柄,白延川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
殷绾将头上戴的破斗笠取下,走近了他身,算是一种无声的妥协吧。白延川也明白,眼前这个女子吃软不吃硬,自己是不会被赶走的。
看着白延川完美的侧颜,殷绾再怎么生气也舍不得朝他发脾气。
两人就这么并排走回家,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一进屋,未等殷绾取下淋湿的斗篷,白延川已经手一挥,全身衣物不带一丝水渍。
殷绾:!
“那个,要不你还是变回狐狸吧。”自己房间里多了一个长相极佳的男子,殷绾还是不太习惯,阅男无数的她暂时还想保持淑女形象。
白延川也是很能看明白殷绾的眼色,变回小狐狸后立刻扑在她怀里。乘着殷绾对他有那么一丝愧疚之时抓紧时间得寸进尺。
小狐狸脑袋往殷绾怀里拱,两只小爪子努力扒拉着她细腰。只有作为小家伙时可以与她如此亲近,没有负担。
殷绾也只是揉捏着怀里的小团子,这是她捡回来的小狐狸啊,人美能干会撒娇,真好。
夜里,小狐狸没再跳出窗外,不等殷绾出口赶他,自己已经在床角边窝着假寐。
殷绾也是轻笑着,从柜子底下翻出一床小被子,直接丢在小狐狸身上,看着小家伙在被子里扭动,探出头看看她。
第二天大早,殷老爹就被请着去李家,处理冥婚的事。李萧萧已经归西四五日了,再拖下去总归误了下葬吉时,商量着今晚就嫁。殷绾也收拾东西跟着她爹去。
这算是殷绾和她爹第一次被人如此客客气气,又是递茶又是请吃饭,之后便进入灵堂,此刻,殷绾也是第一次看见李萧萧的真身。
李家有刻意保持尸体干燥,脸部四肢裸露处已有尸斑,整体很是干净,没有腐烂的迹象。
杨家送来的嫁衣绣花仓促,像是赶工出来的。红黑配色,配有特殊暗纹佛咒,整体算是华丽庄重。
殷父将李萧萧脸上的尸斑一点点遮起来,勾眉涂唇。紧闭着双眼,安静的样子哪里还有昨夜里那疯婆娘的影子,怎么看都有小家碧玉那味儿,可惜了。
殷父人长得五大三粗,描脸的手艺却是一绝,连殷绾也是佩服的。
画完脸,为死人穿衣算是最艰难的,为抬一只手就要揉动关节好久,一点点掰转,耗费了父女俩好些力气。从白天忙到太阳落山,可算是打扮完了。
殷绾也穿上了红色的伴娘装,戴上白色面具。据说这死人冥婚,会有刚死不久的鬼魂跟着送亲队伍,图个吉利热闹,沾沾喜庆。送亲队伍里的活人得将脸遮起来,免得鬼魂见了谁,缠上他身不走,闹得活人也烙下一身霉运。
天渐渐沉下来,送新娘上轿的时辰也快到了。
外出发前,李明顺老夫妻俩进了屋,手里拿着一个玉镯和一个极小的金锁。
“这是我们给萧萧准备的。”李明顺将玉镯交给殷父,话没怎么说便开始流泪:“都盘算好了,等孩子嫁人那天就给人戴上,没想到啊……我一直不愿我女儿去喜欢那些个有钱人家,可我劝不住啊!”
老夫妻俩看着殷父将玉镯戴上李萧萧的手腕,“萧萧是爱惨了杨家那个混账,非要嫁,我们也不说什么,只求她在那儿幸福快乐。”
“还有。”李婶拿着那小金锁,“这是她姐姐给她的,现在霜霜大着肚子,我让她别来了,这玩意儿小,也是一片心呐!”
殷绾接过金锁,将其放入新娘口中。
眼前这俩老夫妻怕是深爱着自己的小闺女。出身于穷苦人家又如何,有爹娘疼着、阿姐爱着,平日里生活上也没紧着她,也算是一种幸福啊。
“起轿——”
抬轿头领一声吆喝,四人抬轿将新娘稳稳抬起,所有送亲人都身着红衣,脸戴面具。锣一敲,开了头,唢呐起,笙鼓来,整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城里去了。
天已是黑得彻底,送亲大队一路走来都没个百姓出来看。阴婚呐!谁家愿意受这档子晦气,嫌最近闹鬼不够凶?
殷绾手挎竹篮,沿路撒着纸钱,算是答谢犒劳前来的小鬼们。为了不让明火吓着鬼魂,殷绾都将红灯笼里的火换成鬼火,也不让点火放炮,表面上这支送亲队伍人不多,后面跟着的鬼却不少,三三两两搭着话。
别人听不见,殷绾可是一句不落听地俩耳朵嗡嗡响。
“兄弟,你是怎么死的?”一个缺牙说话漏风的鬼对身旁的鬼问道。
“别提了,进山遇上暴雨,头撞石头上不说还跌泥塘子里,两条腿断了,两三天都没人发现。”
“那你是刚死啊!我都死半年了,走错道儿来这穷地方了,能遇上活人娶鬼妻也得见识见识呐。”
周围的鬼唧唧喳喳聊了一路,送亲队伍也很快到了杨家。
新娘无法正常行走,便由一左一右两位壮汉架着,殷绾便作为伴娘随行,全程跟在李萧萧身边。
进了杨家,入了堂,殷绾便看见主位处两个位子空了一个,只有杨双杨老爷,李玥娘说是疯了,怕是现在胡言乱语,上不得台面。
只是那空位处多了一个鬼,李萧萧。
她双手抱胸,一脸平静地看着杨景华和自己的尸体过了门槛,向自己走来,瞧着他们拜天地,拜高堂。第二次见她的景哥哥下跪,向着自己跪,李萧萧连个表情都不给,满脸冷漠。
礼成!
接下来按照李萧萧的要求,她要多留一日,和她的景郎过这洞房花烛夜,之后才肯安心离开。殷绾也是答应了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洞房内,蜡烛都是按照殷绾的要求更换过的,以免伤着李萧萧。众人将新娘抬进屋内放置在床上,便都出去了,顿时,屋里只剩杨景华和李萧萧了。
李萧萧坐在桌子旁,拨弄着家人烧给她的丝绢,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景郎娶自己的尸身。
杨景华掀了新娘的盖头。折腾一天了,那脸上的妆没花,还是十分漂亮的。毕竟是自己喜欢过的姑娘,杨景华压制着心中的别扭,伸手摸上了她的手。
“啊!”
那几根指头早已冰冷僵硬,还长着尸斑,不再是曾经那纤细柔软的玉手了。
脸蛋再漂亮也不能掩盖李萧萧死去的事实,眼前就是一具存放了几天的尸体。
想到这,杨景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床沿干呕,怎么想都恶心。
李萧萧起身,靠近杨景华。只见他那双眉难受地皱起,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将身子一点一点挪远了些。
“我让你厌恶了吗,景哥哥?”李萧萧摸不到他,一切都像是自言自语。“我没有嫌弃你,你怎么就对我厌烦了?”
杨景华实在接受不了身旁放着一具尸体,起身跌跌撞撞坐到圆桌最远的位子。抬眼再看李萧萧时,她还是像个大家闺秀一般,安静地闭着双眸,红嫁衣更衬那雪白的皮肤。可惜是个死人。
半月前还是相互爱慕约情的人呐,此刻已是相看两厌。
李萧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房间的,满心迷茫在街上游荡着。她的要求殷绾替她办到了,可是她一点都不快乐,甚至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景郎还是她心目中温润如玉的高洁模样,自己在他眼里也不是让人害怕的怪物。
过去的杨景华是满肚子的情话,抱着她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听得让人脸红神荡。黄昏月下,荷花塘前,那温柔让她动心过无数次,不过数日工夫,一切都消失殆尽了。
她看见杨家为她装饰好的灵堂,看见杨母李玥娘疯疯癫癫跑出来被丫鬟抓回屋,看见家门前好多鬼看完热闹聊着天离去。
她也该走了吧。
此时的李萧萧心中已经没了挂念,没什么东西是舍不得的。
另一边,殷绾也算是忙了一天,回到家已是后半夜,她爹早就睡下,想来也是累着了。
将面具丢在一旁,没见着小狐狸,殷绾便开始四处寻找:“小川?小川?”
“殷绾。”白延川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进了屋,“怕你饿了,做了些饺子,快尝尝。”
白延川将饺子放在桌上,还为她拉开了椅子。
殷绾到底是个凡人的身子,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确实饿着了,坐下便直接吃。
这手艺从来不会让殷绾失望,不沾一丝肉,味道绝佳,属实享受。
“明儿个我要去苍峒山。”殷绾边往嘴里塞饺子边说着,“到时候我把你带上,你可不许给我闯祸,听到没?”
只听前半句怕是白延川要原地闹脾气了,好在殷绾会把他带上,顿时也就泄了气,乖巧地嗯了一声。
殷绾捶打着酸痛的脖子和腰肢,一天了,都没坐下几回。
忽然,一双手搭上了她的双肩。似乎是试探,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它主人的小心。见殷绾未开口阻止便稳了心,为她揉肩。
白延川的手很有力道,手法生涩,不太控制得好轻重,却十分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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