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断桥,赤袍官服的老朝臣负手而立,等候良久,待殷绾快步走到跟前,才转身。

    殷绾是小跑过的桥,浑身裹着衣裙让她有些微喘,淡淡暖气呵出化作团团的雾,脸颊更是嫩嫩的红。

    殷绾不曾学过宫规,两只手不知如何摆放,尴尬悬于小腹前,刚想欠身便被丞相大人扶住了。

    “皆是虚礼,殷绾姑娘不必在意。”

    “您客气了,丞相大人找草民来……是想聊什么?”

    刘相打眼细瞧这姑娘,本是傲气英飒的女郎,偏生扮做娇娘模样,穿上秀水襦裙描怜妆,学着宫中女子作态,着实为难了人家。

    “老臣……听闻你在苍峒山住过一阵子,想和你聊聊我儿扶琅扶桑,他们……他们过的可好?”

    “他们啊……”

    殷绾遥想在山谷底,湖心的另一头,那对兄弟面若脂玉,气如兰竹,出身官宦世家,一身高贵气是打小练就的,“好,他们过的好啊,一个做了仙尊高高在上,一个不早已随了您的意,不在人世,轮回投胎了吗?算算年岁,怕是都会走路了……”

    “那都是假的!你休要瞒老臣……”殷绾的话被打断,年过花甲的老臣,面上怒意就是常年通习规矩也压不住,“琅儿不爱身居高位,如何快活?他会护着桑儿,桑儿不会死!”

    “扶桑就是死了,三界没有他容身处!扶琅仙尊如今也是仙门剑宗无人匹敌之人,名声响彻四方,两个儿子哪个没如了您的意?”

    听及此,待炸的雷像是打了个哑炮,几句话堵了丞相大人的口,他愣愣站着,眼神飘忽。

    正如殷绾说的那样,他过去所期望的,自己的儿子功成名就,是天下第一仙尊,孪生幼子死去,家族诅咒解除,一切皆大欢喜,他该高兴呐。

    可惜这大儿子毫无音讯,多年来从未回京看望这个家,能见上一面都成了奢求,好好父子不做,像仇人一般,他悔了。

    “我的确没什么资格问他们的生活……”

    凉风携着老朝臣的话飘远了,又将浓浓愁苦在空中打着卷,缠绕上二人身。

    “只求他们好……先不说这个,殷绾姑娘,老臣要提醒你,平日里小心着乔七,这道士不简单,就是皇帝也对他言听计从,听不进旁人的劝诫。”

    殷绾颔首应着,自己只见过那乔道士一面,辨不清他为人,目前来看,宰相不是皇后一党,却也不管皇帝死活,他忠与谁呢?

    “还有一件事,最近苍峒山传来消息,仙尊的位置……换成了许仙师。”

    这话让殷绾瞳孔一震,莫名想起在鬼界,遇上祝世卿之时听闻的那些话。

    “扶琅仙尊可是自愿退位的?”

    话里藏着几分期待,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的许大哥还是从前那一身仙骨的剑宗大师。

    “不知……”老丞相摇头,“老臣能力有限,打听不到这些。想必过不了三日,许泽清继位仙尊之事就要告知天下了。”

    “老臣……我、我担心我的琅儿,他做仙尊不过两三年,若非意外,绝不会在这种时候弃宗门不顾!”

    “苍峒山怎么了?”

    话虽问出口,殷绾内心隐隐恐慌。夺仙尊之位基本敲定为实,那接下来,傀儡之术,炼制凶尸之法,保不齐许泽清就在仙门剑宗弟子身上用了。

    “乱呐!”老丞相摆手,缓慢转身看向湖面,秋风氤氲水汽,引来股股针刺的寒。

    “听闻各路剑宗门生,但凡上山切磋学习的,到今日都未曾回归,派人去寻的也尽数不知去向,四方仙门对此有诸多议论。”

    “姑娘,”老丞相再次转身,“等皇帝去了,阙州的事均解决了,望姑娘前往苍峒山看看我儿的安危……”

    老丞相恐她惧怕苍峒山许泽清,听了他方才说的话心生担忧,想着远离是非之地。

    “等解决了金涂摊的事,苍峒山我必定是要去的。”

    提及金涂摊,老丞相也变了脸色,“哦……那恐怕得花些日子。这皇帝啊,先被哄骗着下荒唐的旨,出了事也得他担着,帝后为此离了心。如今世人皆把账算在莫家军头上,最多辱骂皇后几句,火烧不及枕边,他就不会管,死后也不会败坏了名声,对一个帝王来讲,够了。”

    这是场惊天大冤案,殷绾心中默想。

    入夜,刚过初次打更的时辰,皇宫内肃静冷寂。宫中后妃只有皇后一人,实在没有几个宫人夜行在外。

    一只雪白小狐狸躲过拂云大殿门口的侍卫,从旁边的小洞溜进去,抖抖身子,又在内殿门口打瞌睡小宫女的眼皮子底下,顺着半掩的窗窜进里屋——

    怪了,殷绾人呢?

    小狐狸将内殿和侧房寻了个遍,皆不见人,身体有些发烫难忍,换回人身,不管大殿高墙,均穿墙而出,重新隐入黑夜。

    月光打在白衣之上,在黑夜里格外扎眼。

    夜里的凉风吹习过肌肤,让白延川舒服一些,却依旧治不得本。

    夜色朦胧双眼,掩盖不了风吹草动与孤鸟残虫,白延川耳尖微动,双脚一顿,在针尖靠近后颈时极速偏头转身——

    瞧一细针在眼前划过,月光一闪,射进黑夜不见了。

    “谁!”

    此时的白延川喉咙发紧,浑身血液沸腾,方才的危机,让他对血腥的浓烈渴望燃起,隐隐的期待感诱发胸中半颗妖□□发烫,催动浑身妖气外溢,源源不断。

    压抑过久,一记毒针得以诱发宣泄,体内的妖力大涨,侵袭入白延川的四肢百骸,在此刻有力如吞食了灵丹妙药。

    “没想到,乔某有生之年能遇上如此尊贵的妖族血脉……这妖气,够足!”

    青墨道袍的乔七从黑夜中走出来,眼神透着贪欲,直直盯着白延川。

    “这妖丹想必这三界都是独一份……”乔七细细打量白延川——

    白衣玉冠眼猩红,怒意冲天,竟觉察不出他为何物。若是凶禽猛兽,怎有如此作态。

    乔七作为道士,身上常年带焚香之气,掩盖着本来的味道,让白延川嗅出一丝怪异。

    待乔七手中幻化出一柄黑铜长剑向他刺来,白延川即刻祭出银剑相迎,锵——

    双剑相磨划拉出刺耳长音,传向远方。

    乔七只觉得手中长剑振动,久久不停,惹得他握剑的手振到发疼发麻。

    想来是胸中妖王内丹的缘故,白延川只觉得身子里一股蛮劲儿不受控制地冲破束缚,方才一瞬像是要了结了对方的命,偏生不曾学过多少武,内丹的妖力也未化为己用,靠力道没伤人。

    “有意思。”

    乔七收回剑,捏火做法,细长火苗在空中快速划勒出咒,如血红游丝,又如半尺长细针,电光火石间化作数条冲向白延川,让人躲闪不及。

    侧颈、眉弓和手背,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划拉出细长的口子,丝丝血往外冒。

    “你找死……”

    只是淡淡血腥,刺激着白延川绷紧的神经,太阳穴突突疼,有那么一瞬,他想用利爪掐断眼前人的脖子,无比贪恋血气,越浓厚越好……

    “你这血……你、你不是妖?”

    乔七纳罕,眼前男子分明就是嗜血凶兽,妖气浓郁金贵,流出的血却透着一股神族法力。

    只有白延川知道,他有一半九尾狐的血统,血中带神力,心头血更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可解毒、保尸身不腐,即便身体被强劲妖力压制,血脉是天生的,变不了。

    外溢的妖气让皇宫周身数十里的小妖躁动不安,像是本能一般被首领召唤,蠢蠢欲动。

    白延川汗水燥如火烤,压不住内心对屠戮与鲜血的渴望,怕是得了狼王那般的嗜血,只想撕碎眼前人。

    下一瞬,他率先出手向道士冲过去,腾空而起,手化作利爪,目标就是眼前人的脖颈,隐隐跳动的脉管和滚烫的鲜血……

    只等尖爪刺破喉咙血高溅,偏生摸不到,触不得。

    白延川整个人定在半空,阴咒符幻化的锁链缠上手脚,深深勒紧皮肉,破口处血汩汩冒,锁尽了他浑身力气。

    白延川失力跌落下地,扬起一阵尘,手脚贴进地面,动弹不了。

    “啊——”

    无尽痛楚由四肢席入心脏,如虎豹豺狼般的嘶吼从白延川喉咙深处涌出,面颈皆爆红,青筋凸起。

    闻者惶恐,见着惊骇。

    一声怒嚎震地乔七筋骨都要散架,耳鸣,听不真切,好似重铁拳击中前胸,一口闷血涌出,他瘫软在地。

    “啐,力气真大!”乔七手撑着地,缓过劲来才慢吞吞站起身,用袖子擦去唇边残血,“死在我手底下的妖魔神鬼不尽其数,凭你还没这个本事杀我。”

    乔道士踱步上前,黑夜里,他看见白延川一双利眼似狼般凶狠,手脚挣得粗锁链哗啦作响。

    乔七毒蛇般的目光从白延川的脸上,一点点向下,盯着他的胸口。就在那儿,内丹连同那颗跳动的心一起挖出化为己用更有奇效。

    思及此,他抬手化出一把弯月勾剑匕首,迎着寒月光,慢慢靠近白延川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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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界我捡了只狐狸当相公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青鬼幽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37章 妖气,在鬼界我捡了只狐狸当相公,一本书并收藏在鬼界我捡了只狐狸当相公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