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埋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桴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众将脑海里浮现画面:
洛牡丹,本该潋滟成精的季节,却陡在马蹄声中散落一地。
刀光,角鼓争鸣血漂橹。
敌人提着刀在我身边呼啸而过,有一滴同伴的血顺着到刃落在我的脸上,在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
我本该也做一个猛士,迎着夕阳留下我最后的背影。
可我没有,恍惚间好行听到妻子的吴侬软语,看见那弯垂柳后的月牙,嗅到那年我们泛舟偶然惊起的荷香。
我不能死。
回家。
回家。
我在忐忑中于黄沙上合上了双眼,在记忆中留下了一抹大漠孤烟。
他们只想回家,只想胜利,只想儿女绕膝,妻儿在旁。
然则柔然贼心不死,竟是当众羞辱大安,将三具尸首悬挂城楼。
众将见此,更加愤慨,拼命杀敌。
——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箭在弦上,发发中,柔然的铁骑就算在强悍,也是节节败退。
大安将士激起了保家卫国的热血。
终是破了城。
柔然退了兵。
边城中没有一个人,百姓都东躲西藏,或是被杀。
——
宋成骂了句娘。
“赵将军,节哀。”
赵隐心中哽咽,不知待会赵京华来了作何解释。
“去裕国公府,国公的书房里有一个密道,看看长公主世子妃和乔刺史他们可在。”
顾九领了命,带了一队人马前去查看。
一辆马车向边城行来。
赵京华和乔准禾下了马车。
乔准禾捂住了赵京华的眼睛。
城楼上挂着的是她的至亲。
她的父亲兄长,就连幼弟也不放过。
赵京华心口很痛,很痛。
乔准禾的手被打湿了,但她依旧没有松开。
她看见了。
看见了……
赵隐默默叹气,摇了摇头。
李景瑜上前接住了赵京华。
“我,我,我阿爹阿兄和旭儿,怎会……怎会如此?”
赵京华哽咽。
许是想到了什么,赵京华又问,“我阿娘,阿娘和嫂嫂呢,还有玉瑶,玉瑶在哪里?”
李景瑜只好无声安慰她,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再者说长公主和世子妃安危不知
——
赵京华被李景瑜抱到了裕国公府,众人都在等候。
“殿下,只找到了曹夫人和玉瑶小姐。”
曹氏变得疯疯癫癫,但手却一直拉着赵玉瑶,把赵玉瑶死死护在身后。
“让太医给郡主看看。”
不一会,太医急急忙忙点赶来了。
“郡主这是受了惊吓,下官给郡主开些方子,让郡主好好修养几天。”
“好,多谢太医。”
太医向李景瑜回了个礼,便离开。
李景瑜给赵京华盖上被子,担忧的瞧着她,出了一口长气。
终是离开了。
外面的事情还需要他去处理,有的人,他要亲自会会了。
“殿下,太医看过了,曹夫人怕是,疯了……”
李景瑜面色极沉。
“乔刺史、乔公子和傅将军被柔然虏了作战俘,想要和咱们谈条件。”
李景瑜揶揄,谈条件?
“立刻拔营,随我杀到王帐。”
顾九应下,大军立刻拔营,向东前去。
——
赵京华睡了三天,头晕晕的,眼睛已经肿了,不知在梦里见了什么,竟是睡哭了。
坐在旁边烤火的赵玉瑶突然站起来,“小姑姑,小姑姑你醒啦!”
赵京华缓缓睁眼,那双好看的眸子被泪沾染。
“乔姨姨,小姑姑醒了。”
乔准禾推门进来了,赶忙坐到床边。
“你可是醒了。”话中有些哽咽。
赵京华揉了揉双眼,才看清二人。
见到赵玉瑶还在,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一半。
“小姑姑,我想找阿娘和祖母。”
赵玉瑶许是还不知道,撅着小嘴想要找阿娘。
赵京华心中憋闷,不知如何给孩子说,只能拿手捧着赵玉瑶的小脸。
赵玉瑶乖巧的看着她,等她答复。
赵京华示意菁苁上前来。
“菁苁,你带瑶瑶去玩。”
菁苁应下,赵玉瑶虽然想要答复,但看小姑姑如此,还是乖乖和菁苁出去了。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赵京华靠在榻上。紧闭双眼。
“准禾,如何了?”
“殿下和两位将军带着大军反攻,柔然各部已经悉数降服,殿下如今就在官署,正在商议战后事宜。”
乔准禾想了想,又说:“这会柔然怕是要割地了,柔然可汗和小可汗如今被打的屁滚尿流,对了,护城公主也被带回来了,如今就在府里,你可要去见见?”
赵京华摇了摇头,抹了一把泪,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准禾。”
乔准禾知道她问的是何,但却无法出口。
“我来说吧,夫人辛苦,玉瑶吵着要夫人,夫人去看看吧。”
“是,殿下。”
赵京华不语,李景瑜走到床边,将她揽在怀里。
赵京华整个上半身缩在李景瑜怀里,无声抽泣。
李景瑜看着心疼,只好轻拍她的背,试图缓解她的哽咽。
“娆娆,娆娆别哭,听我说。”
赵京华还是不语,李景瑜只好自顾自的说:“我已经把柔然打回去了,你放心乌腾阁和乌滇在我手里,要杀要剐,都由你。”
赵京华又是抽噎了一阵,才缓缓平复,靠在李景瑜臂弯里。
“殿下,我阿娘嫂嫂呢?”
李景瑜无法出口。
怕她更难受了。
“殿下,你说,你说我不怕。”赵京华将眼泪都抹干,尽量坚强起来。
“娆娆,我……”李景瑜叹息了一口,终是告诉了她。
原是如此。
长公主被柔然可汗□□,半身不遂,没多久就薨了,世子妃姚淑泠被带到柔然军营,轮番羞辱,拔刀自戕了。
长公主将玉瑶和曹夫人带到了密道,拔剑御敌。
裕国公带着赵旭和赵程轩在围场骑马,突然生变,几千柔然人突围,身边兵力不足,没抵御多久,就被杀害。
傅将军被打断了腿,如今医官正在医治,不知日后能否下地走路。
乔刺史为了保护乔邯,也倒在了柔然人的刀下,乔公子被柔然人□□,满身负伤。
方才乔准禾还安慰自己了,自己还有何脸面哭。
在她离开的那几天,柔然人突然举兵,边城兵力不足,抵御不了几天,就败了。
柔然人打一开始就关了城门,把边城同外界隔绝,边城,差一点就被屠城。
百姓伤亡惨重,外头净是流民,如今正在安顿。
边城驻军三万将士,死在了柔然铁骑之下。
终是无法还乡了……
赵京华捂着胸口,哭的失态,从小至大,她没有哭的如此伤心,如此失态。
——
“娆娆,娆娆……”
赵京华愣了许久。
许久许久。
李景瑜也就这样抱着她不语。
天暗了下去
“阿瑜。”
李景瑜回应了她。
“你放心,我不会一蹶不振,我偏生要过的比从前好。”
“我要让还是阿爹阿娘兄长嫂嫂阿弟的人,付出代价。”
“我要让他们死在我的刀下。”
“不,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万劫不复。”
“永无往生。”
万劫不复,永无往生
——
边城的太阳,好似不想升起来似的,边城阴霾四伏。
城中百姓皆披缟素,跪在道路两侧,哭喊着。
百姓都是来送裕国公和众将士们的,亦是感谢他们护住了边城。
棺椁停在国公府,百姓皆朝此方向跪拜。
柔然败了,大安接管了柔然领土,如今是宋成在管辖。
裕国公府内,众人皆跪,赵京华领着赵玉瑶跪在最前头。
“瑶瑶,去给你阿爹阿娘送别。”
赵玉瑶憋着小脸,许是没听懂。
“小姑姑,阿爹阿娘在哪啊?祖父祖母呢?还有阿旭哥哥?”
“瑶瑶。”
赵玉瑶上前去向棺椁三叩拜。
“瑶瑶,他们出去玩了,瑶瑶要好好吃饭,长大了才能去找他们。”
赵京华自己都不信这番说辞,小时候祖父不在的时候,阿爹就是这样给自己说的,
但赵玉瑶好似听懂了,点了点小脑袋,又好奇的问:“小姑姑,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呢?”
赵京华看着赵玉瑶稚嫩的小脸,心口作痛。
“傻玉瑶,小姑姑要是出去玩了,谁管你啊?你还怎么长大去找他们?”
赵玉瑶点了点头,笑着对着她。
两三岁小孩,真好……
“今日儿在此立誓,定为阿爹阿娘手刃仇人,将其头颅悬挂十日,将其血液放干,四肢尽截,让其不得往生。”
后头众人皆颤。
赵京华朝着棺椁一拜,又道:“儿会好好活着,儿会带着阿爹阿娘的期望好好活着,安抚赵家余的部曲,抚养玉瑶长大。”
赵京华又是一拜。
府外的赵隐宋成和李景瑜三人看的心疼。
小小年纪,父母兄嫂双双丧命……
宋成走上前去。
“义弟放心,我宋成定把娆娆和玉瑶当自己的孩儿孙儿。”而后一拜。
“阿弟放心,兄长定替照顾好两个孩子。”
赵京华含泪注视二人。
“殿下,带我去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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