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冷哼一声,拂袖站起身来,在桌案前走来走去。突然,他抬起头问:“送来急报的人呢?”

    小太监忙答道:“在外面,禁军守着呢!”

    皇上微微沉吟,便道:“叫进来,我有事问。”

    小太监应了一声,忙出去传旨。

    不大一会,两名衣衫褴褛的军士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刚进来便跪下,另一名则稳重许多,他走到殿中间,规规矩矩行跪拜礼,“臣虞明哲叩见陛下!”

    皇上一顿,“抬起头来!”

    军士抬起头,满是灰尘和血污的脸上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皇上,好久不见,看见您龙体安康,臣便心安!”

    皇上看着军士的脸神情有些恍惚,好半晌眼睛一亮,“是你!伯宁侯!”

    军士笑得更灿烂,“皇上,是微臣。”

    皇上长叹一声,露出微笑,微笑中带着些许安慰,“当年你在虚皖城失踪,都以为你死了,为此你父亲大病一场。你这些年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多年一直不回来?”

    “回皇上,当年您在虚皖城遇刺,我为护卫统领,罪不可赦本应该回京请罪,可我发现当年行刺之人和镇远侯有关,便假死脱身偷偷潜入镇远城,一直潜伏在镇远侯军中。终于发现镇远侯罪证,可惜我刚发现镇远侯便反叛,并在一夜之内拿下南关城。城中所有人没有一人逃出来,我趁乱回来报信。”

    皇上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又问道:“你可知道镇远侯有多少人马,都驻扎在哪里?”

    伯宁侯重重点头,“我这些年将镇远侯人马的情况摸了个清楚,他本身有五万大军,又和钟远山上的贼寇密谋,一共能有七万人马,其中骑兵五千,”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凝重,“而且他不知道从何处请来三名修真者。”

    此言一出,本来还很沉稳的皇上,立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凝固住,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他们怎么敢?”他脸色惨白,语气中有些惊慌,“难道他们不怕三大门派责罚?”作为皇上,自然和三大门派打过交道,每过两年便会有澜星宗的使者来此,交代一些任务。但大部分都是宗门联络他,他非到必要不得联络宗门。那现在这个情况是必要吗?只是王权变革他不能联络宗门的!

    想到这,他脚下一个趔趄。

    “陛下!”旁边的老太监忙惊慌上前,扶住皇上。

    皇上借着老太监力量才稳住身体,深吸一口气,转头问伯宁侯,“你知道这三人是什么修为吗?”

    伯宁侯茫然地摇摇头,能知道他们是修真者已经很不容易,哪里还能分辩他们的修为啊?

    皇上再次长叹一身,挥挥手,命伯宁侯出去,他的身形突然有些佝偻,好像一瞬间精气神全都没了。

    伯宁侯施礼离开内殿,老太监有点担心,不由道:“陛下,不必担忧,能出现的修真者哪里会是厉害的?也许只是会个三脚猫功夫,不足为虑!”

    皇上苦笑一声,挥挥手让他也出去。

    老太监无奈,只能施礼出去。

    皇上一屁股靠着桌案坐在台阶上,他将头埋在双手之中。

    哪里是这么简单?这镇远侯先祖是曾经陪祖上起兵之人,当初昏君也是找了修真者,他们没少和修真者打交道,自然知道修真者实力,能请来参与到此种事情中怎么可能是低阶修士,至少也是筑基期。

    筑基期啊!

    那可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存在,当初祖上启事没少在他们手中吃亏,要不是被另一位修真者路过将其除去,祖上恐怕就无法成就今日基业。

    那时候是运气,遇到其他修真者,而现在他又去哪里找这种运气?

    难道祖宗的基业就要毁在他的手中吗?

    他不甘心啊!

    想到此,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去,洒落在青砖地面上成点点红花。他苦笑着用皇袍擦拭嘴角,现在还穿着皇袍,也穿不了几天了!

    蓝风信一直隐去身形静静看着,直到皇上抬起头,她身形一震,眼前这张脸似曾相似。

    好像!

    她心中暗想,虽然不是一模一样,可也有了七分相似。想到那张带着些许稚气的俊美容颜,有些呆又有些痴喊她“仙师”,她不由得有些怅然。这么多年过去,想必他已经儿孙满堂,不知道是否还记得她这个故人。

    修真界短短百年,凡人中则是沧海桑田,这个皇上长得与他如此相似,想必是他的子孙,没想到他当初起兵真的成功了,完成凡人中一世伟业。也不知道他的坟墓在何处,她这个故人也该去拜祭一番的。

    正想着,突然见皇上一口鲜血喷出,她眉头微微一皱。他伤了心神!

    也许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如此下去他的寿元便不会多了,心念转动,她渐渐显露身形。

    见到面前突然出现一人,皇上大惊,手脚并用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惜惊吓之下他手脚都软了,一下子又摔了一跤。

    蓝风信皱着眉,嫌恶地说:“真难看!”

    当初贺弘义就不会如此,他一向胆子很大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坐好了,别乱动!”她呵斥道,见皇上老实了,神情才缓和一些。

    “你,你是什么人?”皇上惊恐地问道,突然他灵光一闪,“你是镇远侯请来的修真者,来刺杀朕的?”

    蓝风信嗤笑一声,“什么狗屁镇远侯?我不认识,我也不是来刺杀你。”她上下打量皇上,“杀你还用刺杀吗?直接将这个皇宫夷为平地,你不就死了?”

    皇上一滞,咽了咽口水。这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凶狠,上来就要夷平皇宫。

    “你叫什么名?”蓝风信觉得站着问他不舒服,便也找了地方坐下,和皇上平视。嗯,这样好多了!

    皇上略微沉默,回道:“贺承泽。”

    蓝风信点点头,“承先祖恩泽,不错,很贴切,你确实承你先祖贺弘义的恩泽。”

    能当上皇上自然不是傻瓜,立即抓住她话中关键,“仙师认识先祖?”

    蓝风信没有隐瞒,颔首:“有过几面之缘,他是个有勇有谋的人。”

    先祖被夸奖,贺承泽自然也高兴起来,他舔舔嘴角兴奋道:“先祖确实和一些仙师有交往,就连这个,”说着,他起身绕到后面拿出一柄长剑,“这个也是一位仙师所赠。现在是我国皇权象征,只有每一代的皇上才能使用。”

    虽然有些破旧,蓝风信一眼还是认出,这个就是她当初送给贺弘义的碎星剑,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还成为如玉玺一样的东西。

    贺承泽好像对先祖极为崇拜,一提到,她就变得极为亢奋,也不再害怕蓝风信修真者身份,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仙师,你知道吗?先祖极为珍爱这柄剑,日日夜夜都带在身边,没事的时候还会不停擦拭,他望着这柄剑好像望着情人一样,目光一错不错,极为柔情。”他讲到这嘿嘿笑出声,“曾经不少人传他是个剑痴,不成亲就是想娶一把剑回去,要不是后来有人见过他看着一幅画发呆,而且画上是一名女子,很多人就信了。后来,听我皇爷爷和父皇都说,先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画上就是他的心上人,一次意外他们分开了,那名女子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先祖一直在等她,等到最后一刻也不肯闭上眼睛。”

    他的神色有些黯然,“那名女子也许死了,可是先祖不信,他一直望着东方,在等她回来。”

    “你说……他终身未娶?”蓝风信不敢相信,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嗯!”他见蓝风信有些不信,笑了笑,“仙师是不是以为,有我这个后代,先祖怎么可能未娶?其实我不是他的后代,而是他弟弟的后代。皇爷爷是先祖的弟弟,比先祖小了二十多岁。皇爷爷长大后,先祖就将皇位传给皇爷爷,他退位后日日待在宫中,日日看着那副画。”

    他的神色中露出怀念,“我有幸见过,那副画上的女子真的很特别,又美又冷。很可惜,先祖去世时,怀中紧紧抱着那副画,画便作为陪葬,埋在了皇陵。要不然我还能拿给仙师看看,那真是一位特别的女子。”

    “你……见过你的先祖吗?”蓝风信只感觉喉咙有点干,说出的话有些费劲。

    贺承泽再次点头,“见过,先祖是我十岁那年去世的,享年一百二十岁。”

    蓝风信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好一会她才声音嘶哑问道:“他临终时候,可有说过什么吗?”

    贺承泽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问的是贺弘义。他想了想回答:“先祖是笑着去的,他临终时说,‘对不起,还是没有等到你。’”

    蓝风信只觉得自己眼眶发热,她忙站起来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深吸好几口气才将这股酸涩压下去。

    “他的慕在哪里?”她没有回过头。

    见到蓝风信的表现,皇上似乎有所觉,可他眼中还是疑惑,听见她问,便不假思索回道:“星耀城外东面一百里,风信山。”

    蓝风信身体一颤,风信山,她哑着嗓子问:“这山也是你先祖取的名?”

    “是的,”皇上颔首,“他指定皇陵就建在这座山中。”

    “多谢!”蓝风信留下这一句话,人已经消失不见。

    皇上呆呆看着刚才人所在之处,喃喃道:“究竟是不是她啊?”

    风信山,属于皇陵的一座山。这座山与其他山不同的是,山上全都种上一种蓝色的花,是当初本朝□□皇帝亲手种下,每到春日,漫山遍野开满蓝色花朵,是一道奇特的风景。

    此时还是寒冬,虽然在这边有些树木还是绿的,但蓝色花却不见踪影。

    蓝风信出了皇宫,一路打听来到这,其他人以为她要看蓝花,特意告诉她此时见不到。

    她一步步走上风信山,抚摸山上的树,她能感受到贺弘义在这里是如何抚摸每一颗树,是如何照顾每一朵花。整座山上都留有他的气息,即便他已经去世多年,这种气息依然存在。就像是他还活着一样,就活在这座山上。

    她没有察觉,漫步在山上时,她在笑着,可一滴泪自眼角划下。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怨过她,怨过她从来没有回来看看他。即便是已经安全了,她依然没有想起过这里,想起过这还有一个人想再见她一面,想再和她说说话。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

    一挥手,她在原地消失,人已经出现在山中陵墓中。

    这陵道修的极为宽阔,漫步过去很快看见一扇大门,这门她也似曾相识。推开大门,里面是个宅院,她快速穿过宅院,来到后院,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中有一个大湖,大湖旁又建个楼,准确来说是个阁,上面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水阁。

    这里一切都很熟悉,她当初可是在这住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贺弘义在陵墓中将当初王府完全复制过来。

    她轻笑,走向水阁。

    推开门,里面的摆设也和当初一般无二,她慢慢从前阁走向后阁,后阁是当初她的寝房。

    推开房门,向里望去。果然,在她的床铺上放着一口棺材。

    蓝风信摇头笑出声,他啊他,还是老样子,在看到这里和王府一样,便已经猜到棺材在何处。当初就是如此,他不止一次要进入这里看看,都被她赶了出去。他家的水阁,他又有什么好奇的?

    她站在棺材旁边,一挥手棺材盖子飞起落到一旁,棺材中躺着一名老者,白发苍苍,浑身干枯,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他闭着眼睛十分安详,嘴角还带着笑,怀中抱着一个画轴。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尸身依旧完好,没有丝毫腐败。

    蓝风信嘴角同样带着笑,她早已经猜到会尸骨不腐,在王府那段日子,他可是从她那里得到不少好东西,其中就包含一些修真者才会用的丹药。有这些灵丹妙药滋养,他才会活到一百多岁,而且尸身不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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