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夜晚, 风是冷的,被窝却很热。苏云司知道这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理智的做法,只是忍不住将手腕搭在孟南的胯骨上, 手指被棉被压着, 半实半虚地覆住半边紧实的后臀。
好困。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窗玻璃时不时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风呼呼地吹, 纸条迅速地发芽抽叶,第二天就葱绿一片。
春天, 万物生长的速度很快。
迎着朝阳,仿佛一切都光明灿烂。
窗帘慢慢透进一缕缕晨光, 病房内的陈设逐渐清晰,视线却雾蒙蒙的, 人还不太清醒。
苏云司看着眼前散乱的衣襟懵了会儿,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蹭开的,因为是侧躺着, 孟南胸口饱满柔软的肌肉显得更有轮廓,两枚褐色的深凹安静地起伏着, 左边还留着明显的指痕。
苏云司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凑,低头埋进去,眷恋又渴望地嗅着孟南身上的味道, 汗水混合着沐浴露的青柠香,在这具成熟的肉体上并不难闻。
埋了会儿,苏云司见好就收,一颗一颗地帮孟南系好扣子,拿开横在腰上的手, 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
医生说还要两周, 但他觉得没那么严重, 身上已经不怎么痛了,每天按时服用止痛药就行。
他穿上孟南的风衣,换上鞋出门找到了收费处,确认了这几天的各种费用。孟南已经帮他预缴过一部分了,剩下一千多块钱他拿出专门存奖学金的银行卡,余额还够,只是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费更紧张了,也不知道学校财务室能报销多少。
他收好各种凭据和资料,记下了孟南给他预缴的数额,去医院食堂买了两杯豆浆,两笼包子,两个鸡蛋,提着热乎乎的早餐上了楼。
孟南还在睡,呼吸平稳绵长,被子盖得很严实,只露出脑袋,头发散着,像只难得温顺的大猫。
苏云司不忍心吵醒他,换了鞋进来,把早餐放在柜子上。
他坐在床边,伸手抚了抚孟南的下巴。那里新长了点胡茬,摸起来扎人。
病房里光线柔和,苏云司靠在床边,垂眸看了孟南好一会儿,目光沉重而复杂。歉意,愧疚,疯狂,渴望……无数情感涌上心头,时而恨不得把孟南撕咬吞吃入腹,时而忍不住想跪在他脚下流泪忏悔。
是他不好,做不了他心目中温顺可爱的小司。他贪得无厌,自私自利,脾气暴躁,色胆包天……没有人会爱这样的孽障,孟南也不会。
就算孟南喜欢男人,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的听话乖顺……大概也不会喜欢上真正的他。
苏云司扯了扯唇角,微不足道的弧度在苍白的目光下显得苦涩。指尖掠过孟南的鬓发,鼻梁,嘴唇,好像一切都是捉摸不定的泡影。
“叔叔,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
苏云司出院了,他打开孟南的手机,设了个十分钟后响起的闹钟,随即带着他那几箱书下楼乘公交车走了。
孟南醒来的时候,怀里早就冷了,柜子上的早餐尚有余温。食品袋边是苏云司留下的字条,字迹流畅漂亮,内容却很气人。
孟南憋着火去收费处缴费,却得知苏云司已经交过了剩下的钱,那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吓得整个收费大厅没人敢讲话,只有智能提示语音还在毫无感情地播报。
与此同时,苏云司打开公交车车窗,正吹着清晨怡人的风,这段路的绿化带上种了不少观赏性的樱花,很淡的清香被微风裹挟着,弥漫在马路的每一个角落。
云城一中站到了。
那几箱书很重,苏云司搬到校门口,几个门卫叔叔一看是他,连忙跑过来帮他搬。
苏云司一一笑着道谢,并不拒绝这份恰到好处的帮助。一路上门卫问起他的伤情,才知道学校都已经传遍了他因受重伤需要住院观察,归期未定的消息。
“不是什么重伤啦,都是皮外伤,住院两天就好了,接下来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慢慢就能恢复。”
他强调了很多遍,门卫叔叔们才相信。
身上的病号服已经换下来了,原来的衣服上全是血,估计被孟南扔掉了,只好去打折的店里再买一套。
孟南的风衣很贵,质感极好,剪裁得当,是一家小众奢侈品牌的当季主打。苏云司身材很好,五官精致,这件风衣往身上一穿,即便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起来也光彩夺目,比贵公子还贵公子,孙华上厕所都不叫他一起。
他校服还在家里,书包也是,那时候他以为还能回家写套卷子,没想到那边那么多人。
他刚刚回去,教务处就通知第二天月考。苏云司把堆积在桌面上新发的试卷全部收好,一张张看过题型和基本数据,时间来不及也就没再做了,反正高三最不缺的就是试题。
最近一段时间他申请了临时住校。借给孙华的那几个错题本被全年级复印传阅,十元一份,年级第一的错题指南当然被人抢着要。
这些资料的价值远超十元千百倍,更何况苏云司的人缘难以想象,老师也都知道,但这种提高升学率的事情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鼓励苏云司多拿一点复习整理资料出来。
食宿费是多了,甚至小赚了一笔。在月考前公开私人复习资料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可苏云司不在乎。
他特意挑了一个春日灿烂的下午回去拿衣物,被套床单那些都能租,行李箱里很空,没什么东西,除了两套校服就是那只毛绒兔子。
经过烘焙店的时候,能看见店里座无虚席,生意很好,陈列架上一直在补东西,从烘焙室里新鲜出炉的面包和装裱精致的蛋糕,还有各种经典和创新的饮品。
孟南很忙。
昨天就那么走了,孟南肯定很生气,现在碰面他就等着被孟南揍一顿吧。
虽然不能碰面,但也不能一直冷着他,否则叔叔会担心,会难过,说不定冲进学校里逮他。
晚上是两节数学课连堂,下课之后,苏云司把作业抱去办公室,顺便向数学老师借手机给孟南打了个电话。
孟南手机号码从来没有换过,那十一个阿拉伯数字他倒背如流。
“嘟……”
电话正在接通。
数秒后,一道冷淡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
苏云司靠在办公室的阳台上,甜甜地叫了声叔叔。
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是玻璃磕到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碎掉了,连带着其它东西落到实木的地板上。
“苏云司。”
苏云司后脊凉了凉,姿态放得很低:“叔叔,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
那边根本不听他说话,很简单的三个字,隐隐压着怒气:“滚回来。”
“恐怕不行啊,我这边住宿费都交了。”苏云司不怕他生气,就怕他气着气着伤心,“快高考了,我总不能一直住病房里复习吧?叔叔别担心,我周末会回来的。”
电话另一边安静得可怕。
二楼阳台上满地的烟头,原来是烟灰缸磕到花盆,两样都碎了,玻璃碴子和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正在开花的青花瓷绣球粘了泥。
孟南穿着居家服,浑身的气场却并不温和,阳台护栏已经被他捏扁了,手机屏幕正慢慢裂开。
“行,你别后悔。”
苏云司一怔,徘徊在心口的话此时脱口而出,跟触发了保命机制的底牌似的,“叔叔,我爱你,别不要我。”
阳台窗户关着,隔音很好,办公室的老师都听不见。
两秒后,电话突然断线了。
苏云司也不知道最后一句补救到底有没有用,犹豫着再打了个电话过去,却一直无法接通。
另一边,孟南捏着碎掉的手机,靠着墙角慢慢蹲下来。手臂上成片的刺青昭示着昔日的放浪不羁,而如今,只是听一个小屁孩一句求饶般的告白,心脏却跟疯了似的狂跳。
孟南又给自己点了支烟,指尖被心跳震得有些发麻,胸口甚至慢慢发痛。
他知道自己栽了,只是不愿意面对。
他已经三十三了,是个大叔,没什么魅力,也没什么前途,未来一辈子都能看到头。
苏云司刚才那句话,明显只是在哄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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