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司真的想走的时候, 孟南是拦不住的。他不怕孟南生气,孟南也舍不得打他,到最后只能放他走。
他下楼的时候, 看见前台放着四箱书, 他不知道孟南找了谁帮忙, 总之都搬回来了。
或许在孟南眼里, 他现在是在无理取闹吧。
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梨花巷左拐出去走一段才是公交车站,生物老师家很远, 在二环边缘的别墅圈,如果骑自行车要花很长时间。
苏云司从书包里找出一块零钱, 坐上216路公交车直达城市花园站。他靠着窗坐,夏日的风吹起他额边的发, 手机还锁在他书桌抽屉里,他现在谁都联系不到,谁也不想联系。
只是等会儿可能要借老师的手机给闵子仪打个电话过去, 昨天放了他鸽子,还没来得及解释。
他以前给生物老师的女儿当过家教, 那孩子英语成绩不太好,家里的长辈都是知识分子,当老师的, 做研究的,当律师的都有,却都很忙,没有时间教孩子。
那段时间苏云司在商场发传单,正碰见老师带着女儿逛街, 交谈一番, 老师给出了很高的时薪, 希望他能辅导一下自家孩子。
苏云司按照原来的路线找到老师的住所,按了按门铃,听见哒哒哒的一阵脚步声,沈茜给他开了门。
“小苏哥哥!”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苏云司进门,公事公办地打开书包,拿出辅导要用的资料,摆在客厅的茶几上。
“爸爸说冰箱里给你冰着西瓜汁和葡萄饮料,你渴吗?我给你拿!”
沈茜很喜欢他,忙上忙下地给他拿东西。
苏云司却摆了摆手,翻开试卷和高考词汇整理集,把笔递给她:“今天的任务是把这张卷子做了,背五十个单词,我给你纠错和讲题。”
沈茜愣了愣,觉得小苏哥哥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今天穿得很帅是没错,衣服上的logo一看就很贵,但是脸上没有笑容了。
她迅速做完题,因为注意力不太集中,错了很多,整张试卷评下来不到一百分,苏云司很有耐心地给她讲解,可沈茜只是满眼担忧地望着他。
听课效率不高,苏云司讲起来也费力。下午五点过,沈茜父母回家了,题差不多讲完,五十个单词也默写了一遍。
苏云司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就走,生物老师却让他留下来吃饭。
沈茜也在一旁附和:“小苏哥哥,就留在我家吃吧,我妈会做好多好吃的!吃了就会变开心!”
苏云司很轻地笑了笑,说不麻烦了,家里有人等着。
他走出去很远,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见三口之家在忙碌而幸福地备着晚餐。
苏云司站在别墅圈的外围,现在正是下班高峰,一辆辆汽车往里面驶入。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抬步朝外走,拐个弯,乘公交车坐到梨花巷附近,找了家面馆,点了份最便宜的素面。
江边的长椅是免费的,这让苏云司勉强得到一点安慰。他抱着书包在树下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晦暗,路灯亮起来,橘调的光透过叶缝落在他的眉眼上,整个人显得非常落寞。
与此同时,江心reco酒吧。
震耳欲聋的蹦迪音乐,闪烁的宇宙灯球,最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男人胡子都没刮,头发也乱糟糟的,穿着拖鞋就出来了。
对面的女士倒打扮得很精致,挑染辫,吊带超短裙外搭铆钉皮夹克,高跟长靴配丝袜,妆容也是鬼马精灵的类型,让人丝毫看不出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
桌上放了两瓶百龄坛威士忌,一瓶已经空了,大部分是被孟南喝了的,钟小意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高跟鞋尖踢了踢他的腿。
“瞧瞧你这副德性,八百年不找老娘,今天找出来就是为了看你买醉是吧?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啊?说出来让老娘高兴高兴。”
孟南垂着头,过长的头发没有扎,披在肩颈上显得有些凌乱。
“你会和一个比你小十五岁的女孩子谈恋爱吗?”
“孟南!你要死啊!”钟小意眉头一横,怒声大吼,“老娘才三十,虽然也谈了不少年下弟弟吧,但未成年真别碰,别怪姐没警告你。”
孟南叹了声,闷头又灌了一杯酒。
“他是男生,再过几天就成年了。”
钟小意愣了愣,下意识说了句卧槽。
“哥,玩得猛啊。”
“没玩儿。”孟南嗓子涩得难受,“就是想问问。”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不是……你真喜欢人家?十八岁,天哪……”钟小意酒都不喝了,美目圆睁,简直不敢相信这棵铁树开花,喜欢的还是棵嫩草。
“他要从我家搬出去了。”
钟小意闻言差点没激动得撅过去,忙掐自己人中保持镇定,孟南瞥她一眼:“别乱想,他是我家邻居的孩子,家里情况有点复杂,在我家暂住。”
“那搬出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家又不是他家。”钟小意的口红有点粘杯,每喝一口就在酒杯口留下一个唇印。
“我……”
“你舍不得他?”
孟南叹息一声。
“别叹了!我人都要被你给叹老了!”
“我舍不得有什么用,迟早都要舍的。”
钟小意低头凑过去看他的脸,期待道:“不会哭了吧?”
“滚蛋。”
“要我说……你这样不就是喜欢人家喜欢得死去活来吗?怎么?不敢追?怕他嫌你年纪大?别搞笑了,你可是孟南诶,这张脸这个身材收拾收拾去旁边gay吧一大堆优质男人抢着递酒,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还自卑起来了。”
孟南没有说话,又闷了一杯酒。
“这是百龄坛,你当二锅头啊?少喝点,等会儿喝醉了小心我找你小男朋友来接你!”钟小意抢过他的酒杯。
也就是说着玩儿,她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呢,苏云司又不接电话的。
“我和他不可能的。”
“怎么就不可能了?”
“我是他叔叔。”
“他叫你叔叔?”钟小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以啊,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
“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钟小意把另一瓶酒也开了,认真和他商量对策,“你刚是不是说他过几天十八岁生日?这成人礼不就来了?到时候你给他办个小晚宴,酒局上灌他几杯,这种小年轻,醉了一问不就问出来心思了吗?”
“要是他也喜欢你啊,干脆就生米煮成熟饭,什么也不用说了,床上打一架百年好合吧,要是他说不愿意,你也别强上,第二天就说你也醉了,给两人的关系留点余地,以后慢慢追。”钟小意晃晃酒杯,“懂吗?”
孟南沉声说:“他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行行行,就你懂,就你懂行了吧?”钟小意白他一眼,“姐告诉你,不要低估这些小年轻的爱,那东西一旦热烈起来,真是能让人永葆青春的。”
“有的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了,哥,你知道我当年有多后悔,虽然现在释怀了,终究是场遗憾。”
“趁还能抓住的时候,拿出你以前以一敌百的魄力好吗。”钟小意打了个酒嗝,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不后悔……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让他后悔……”
――
苏云司回到孟南院子的时候,门是锁着的。
他从书包里找出钥匙,插进锁孔里开了门,径直去了楼上,在鞋柜旁换了拖鞋进屋。
他没忍住往孟南房间里望了一眼,里面黑沉沉的,花瓶里的花今天没洒水,花瓣边缘已经慢慢枯萎了。
不用见面也好。
苏云司解开衬衫的扣子,脱掉衣服打开浴室的灯,听见院子里车辆驶入的声音。
关门的动作轻轻顿了顿,回过神来,苏云司很轻地叹了口气,把浴室门关紧了。
一天的疲惫在热水的浇淋下慢慢消散,有时候苏云司觉得自己就像一株植物,需要艰难地汲取力量才能活下去,而他的世界又总是充满了狂风暴雨,幸福这个词只存在于道听途说。
十分钟后,他洗完澡,围着浴巾出去。
孟南正好从楼梯口上来,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酒气,夹杂着烟味和香水味,至少苏云司觉得并不好闻,他不喜欢这种味道。
孟南脱口道:“小司……”
苏云司冷淡地朝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往次卧走。
孟南没有追上去。
此时两人的心都是乱的。苏云司对孟南又爱又恨,独占欲作祟,指使着他上前质问,现实却是他根本没有资格管孟南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而孟南想着钟小意的话,内心还是无比的纠结挣扎。苏云司冷漠的背影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无法忍受苏云司这样对他。
直到苏云司关上门,孟南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得像尊雕塑。
而苏云司走进房间,取出花瓶里全部的玫瑰,全部握在手里撕烂揉碎,带刺的花茎被徒手折断,扔到楼下的院子里当花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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