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乌云压着,不一会儿, 暴雨将天地连成一片, 雨中夹着细碎的冰雹, 越下越大。
他们提早将野餐布收了, 剩下的食物扣紧盒盖放进收纳箱,躲进越野车后座, 暂时不行车。
苏云司淋了点雨,头发湿湿的, 孟南给他擦干冲锋衣上的水,拿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都说了我去拿我去拿, 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头发湿成这样, 小心感冒了都不知道。”
苏云司乖乖听他念叨着,实则左耳进右耳出, 湿乎乎的头发往他身上一蹭,像只落水的小狗。
“有没有被冰雹砸到?”孟南叹了口气,轻轻摸他的头。
“没有。”苏云司一罐啤酒还没喝完, 拿在手里,还剩一半,“只是最后淋了一点雨,叔叔别担心了。我想吃鹌鹑蛋,我刚刚吃了一个, 好好吃。”
他打开装鹌鹑蛋的盒子, 夹了一个给孟南吃。
暴雨裹挟着冰雹, 砸在车窗上噼啦啪啦地响,天色暗了下来,明明才四点左右,却像是到了傍晚。
“没选对天气。”孟南说。
“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要下雨嘛。”苏云司安慰他,“而且现在这样也不错,待在车里,有吃的,有喝的,最重要的是和叔叔在一起。”
孟南忍不住笑:“就知道哄我高兴。”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夜间行车不安全,我们早点到酒店,早点吃完饭洗漱完也早点休息,我打算过几天再带你去长青雪山,那边海拔太高了,明天先去镇上适应适应。”
“格暮小镇吗?”苏云司看着地图。
孟南嗯了声,单手撑在他背后,给他说明接下来几天的路线。暴雨天温度骤降,车内也有些冷,孟南脱掉了冲锋衣,却觉得浑身很热。
“我们班有个同学就是格暮小镇的,有次他从家里带了好多牛肉干分给全班,我吃了一块,特别好吃。”
“那我们明天也买点,带回云城。”孟南凑近他,情难自已地亲了亲他的脸。
孟南真的很喜欢亲他。
苏云司配合地仰起脸任他亲,湿润的发尾粘在前额,眉眼温顺,看起来乖得不行。
孟南忍不住捧起他的脸,鼻尖凑着鼻尖,很是亲昵,很是缠绵。这样缱绻的动作孟南以前是做不出的,可现在却无师自通,整颗心因为苏云司软成了一滩水,连那张凶巴巴的脸也变得柔和。
“雨停了。”
苏云司靠在孟南肩上,抱着他的胳膊,指着窗外。他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桃花眼亮亮的,唇红齿白,显得气色极好。
窗外,雨过天晴,却已经到了薄暮时分。天边泛起一条金色的线,将如洗的碧空和晦暗的夜色切分开来,重重叠叠的远山如黛,淡紫色的暮气上升,苏云司把车窗降下来,山风一吹,吹来雨水和泥土的气味。
“好想就这样抱着叔叔一直睡觉。”苏云司轻声说。
“睡到天荒地老。”
孟南笑了笑,垂眸看着他,觉得他天真得可爱,和他在一起,自己也好像在慢慢变幼稚。
“那就睡,睡醒再出发。”
苏云司在他怀里蹭了蹭:“天黑了路不好走,还是不要睡了。”
没过几秒,他又撒娇:“叔叔,你身上好热,好舒服。”
孟南把他抱紧了些:“冷吗?我把窗关上。”
“不要关,我喜欢吹风。”
“那下次我们去海边。”孟南说,“我带你去我以前待过的海滨城市,那边盛产海鲜和水果,沙滩上到处都是漂亮的贝壳。”
苏云司顺着他的描述想象了一下,“我还没去过海边呢。”
“我知道,云城在内地,离海比较远,连大型湖泊都很少。”
“叔叔去那么远干什么?”
“我是没办法,云城这边……”孟南回想起当年云城地下帮派的变故,至今依然觉得唏嘘,“那两年云城这边工作环境不好,我就被调到南滨了。”
“叔叔能带我去你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那些地方估计早已物非人非了。”
毕竟将近十年的光阴,无论哪个地方变化都很大。也就是梨花巷十年如一日,青石板路依旧是青石板路,老梨树依旧是老梨树,住着的一路人家还是那一路人家,只多了一两户新居民。
“如果我早生十五年就好了。”
苏云司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孟南怔了怔,忍不住笑:“怎么?早生十五年,你还要跟我一起闯南滨啊?你这小白兔似的,小心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苏云司不轻不重地掐了掐他的腰,孟南笑着求饶,一来二去,天色已经昏暗了不少,不得不赶路了,他们的酒店在镇上,离这里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
这四十分钟里,天边的积云泛起枯败而辉煌的霞光,一路盘旋,翻过这山,去往另一座山,山风呼啸,身上的衣服见薄。
在两座山之间,雨后的天气为路过的车辆临时搭建起一架特殊的桥,朦胧,绚烂,梦幻,雾气从山谷里升腾,笼罩着那条斑斓的彩虹。
梨花巷以前也能看见这样的彩虹,这几年见得少了,也许是他太忙了,白天很少有时间这样安静地望着天际。刷不完的题,挣不够的钱,流逝得飞快的时间,彩虹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色散。
“叔叔,你看,那边好漂亮。”
孟南分心看了一眼,目光落到他脸上,“嗯,真漂亮。”
“我想用一下叔叔的相机。”
“你拿就是,在那个大一点的包里,你找一下。”
“好。”苏云司说,找出相机,按照孟南教他的步骤先调整清晰度,托好镜头取景,按下快门,连着拍了好几张风景,最后镜头对准了驾驶座上的孟南。
孟南随意地往这边瞥了一眼,照片定格,画面中男人看起来成熟可靠,却又匪气十足,紧绷的短袖袖口下一大截深色刺青,肌肉线条流畅,力量感骇人。
男人的温柔气质全来自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热带草原上的猛兽,满怀爱意地看着自己年纪尚小的伴侣。
“叔叔好帅。”
苏云司看着照片,反复欣赏。
孟南打方向盘转了一个大弯,等前路平直后,伸手扳过苏云司的脸:“人就在你旁边,看着谁夸呢。”
苏云司把他的手按回去,故作严肃:“好好开车。”
“好好好,我看着呢。”
“叔叔好幼稚哦。”苏云司大声说,“吃一张照片的醋。”
孟南乜他一眼:“又开始编排我。”
“等会儿到了镇上让别人帮我们照几张,第一次和宝贝出门远行,还是要做点留念。”
“好!”苏云司说,“到时候做成相册,拿给妈看。她一直怕你欺负我,和她解释多少次她都不信,不如相册来得直观。”
孟南摇头失笑:“明明是你欺负我,仗着自己可爱,天天把我迷得晕头转向的,然后故意使坏。”
苏云司可怜道:“我哪有?”
“我还不知道你?小坏蛋,给我拆支棒棒糖。”
“少吃点糖,小心蛀牙。”苏云司拆开一袋长条饼干,拿出一条喂给孟南,“这个是魔芋粉做的,很硬,耐磨,可以咬很久。”
孟南觉得饼干没味道,不愿意吃。
“叔叔……”苏云司唤他。
孟南习惯了他撒娇叫叔叔,无动于衷,专心地开着车。
已经进入小镇区域了,河边系着彩灯,一幢幢酒店和民宿矗立在河流两岸。这里一年四季挂着灯笼,街灯明亮,纸伞倒悬在半空,透出淡淡的暖光。
苏云司手都举酸了。孟南找好位置停车,车刚刚停下,火熄了,钥匙还没拔,便听见副驾上的人低声叫了句老公。
孟南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苏云司又在劝他吃那难吃的饼干呢,钥匙拔到一半,脑子里轰然一声,猝然转头看向副驾:“你刚叫我什么?”
苏云司脸颊微红:“先把这条饼干吃了。”
孟南凑上去一口咬住,含混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忘了。”苏云司脸上浮起得逞的笑意,像恶作剧成功的小狐狸,狡黠道,“谁让叔叔刚才不理我。”
“我哪儿有不理你?小祖宗……快再叫一声。”
苏云司很久没见孟南着急成这样了,心头一软,不再逗他,下一刻便解开安全带,倾身凑在他耳畔,缓声道:“老公。”
孟南浑身一颤,几乎是立刻就起了反应。
他很想再听,却不敢让苏云司再这么叫他了。好在已经入夜了,天色昏暗,不盯着看的话应该不太明显。
他刚这么想着,下一秒,苏云司的手就覆了上来。
半小时后,苏云司下车,找到了最近的垃圾桶,把今天车上一天的垃圾和刚产的几个卫生纸团扔进去。
他轻轻甩了甩手,揉了揉手腕,手心里还残存着滚烫的触感,指缝间好像还有液体在流动。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加快脚步朝孟南那边小跑过去。
两人牵起手,苏云司的衣袖有点长,遮住了两人紧扣的十指。孟南已经把饼干吃完了,他依旧觉得那饼干没有味道,不好吃,可苏云司如果愿意再叫一声的话,剩下的两大包他也不是不可以全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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