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警察局
黎安看着电子屏幕上显示的年轻女人照片,有些出神,直到佟文杰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头儿?叫了你两声了,想什么呢?”
黎安从沉思中回过神,看了眼佟文杰,摇摇头:“没什么。”
佟文杰把屁股搁在黎安的桌角,对着黎安说道:“头儿,中午吃什么呀,要不点麻辣烫吧?正好大饼和郭炜都不在,我们搞点平时不吃的?”
黎安看着佟文杰那馋嘴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麻辣烫?那个不是夜宵么?能当正餐?还是点烧腊吧,上次郭炜选的那家很不错,一会儿我找找。”
佟文杰一听吃港式就没了劲儿,但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下:“烧腊,也行吧。那我还要加奶茶和菠萝包,菠萝包要加两块黄油,记得给我分开装啊,我要自己加。”
这时候,黎安觉得自己是老妈子无疑了。
接着,佟文杰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指着屏幕问道:“头儿,这是谁啊?长得那么好看,比那个,那个刘菲菲还仙啊。”
黎安靠在椅背上,转过身子,对着佟文杰道:“张海隆的前妻,叶馥怡。”
佟文杰睁大眼睛,夸张地感叹:“哈?张海隆?他福气也太好了吧,他前妻就凭这长相,愿意入赘的男人还不得前仆后继啊。哇,她简直就是下凡历劫的上仙姐姐呐!”
黎安闻言无奈的一笑,但认真想想,八筒这形容还真是特别贴切。
张海隆虽然幼年丧父,小时候跟着赵霞娟在深市过得异常艰苦,但自他懂事以后,凭借自身的智商和赵霞娟的努力,母子两人的生活有了明显起色,渐渐转好。而大学毕业之后就更加不用说了,瞌睡来了递枕头,有本钱懂时机,加之胆大心细会做人,一路扶摇直上九万里,堪称大爽文男主。
可能对于张海隆来说,此生唯一讳莫如深的就是当初入赘叶家那段经历,可惜他本人现在已经无法回答了。这段经历的结局是张海隆的岳父母空难留下大笔遗产,紧接着叶馥怡疯了,他们的小儿子死了,然而张海隆却孤身一人带着大笔资金远走他乡,最终功成名就。可一切,会这么巧吗?
升官发财死老婆,虽然这么想实在恶毒,但事实却如老话所言,黎安摇摇头挥去心存的疑惑。
这几天她拜托丹市的同事,调取到十五年前的资料,仔细查看了张海隆小儿子叶伯都坠楼惨死的案件,连当时保存的视频监控也调出来看了两遍。
十几年前的视频虽然像素不高,但事件过程记录得也算清晰,三岁的小男孩独自在百货商场玩耍,然后追着个滚动的皮球跑到了手扶梯边上,那皮球从视频的下方出现之后,就正好卡在了电梯挡板与楼板墙面的缝隙之间。
看宽度,成年人只能侧身勉强通过这个缝隙,但是谁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小的孩子能径直走过去。然后悲剧就发生了,叶伯都发现皮球卡住以后,低下身子,伸手去捡,没想到却翻出了扶梯间。而十几年前,中空的手扶梯间是呈剪刀叉状、折线分布上下扶梯,并不像如今的购物中心有大小中庭,部分还设置有防坠网或者在手扶梯边上安装了透明的防坠挡板。
短短几秒,叶伯都从三楼直接摔到地下一楼,当场死亡。
据当时的商场管理员解释,十几年前的手动扶梯侧面都会预留出这样的空隙,方便保洁阿姨定期为楼板墙面上的灯箱广告搞卫生,平时这条缝隙都会用半人高的绿植挡住,可当时由于应付各项检查,消防卷帘下的物件都被统一收走,所以出事的时候并未放置任何遮挡物,也是商场的疏忽所致。这事儿当时闹得非常大,包括总经理在内的商场一干管理人员都受到了严重处罚,甚至还开除了那个皮球所在童玩专柜的导购员。
而后,有个正在商场购物,乘坐手扶梯的女顾客接受采访时说起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她只感觉到自己身侧有个东西快速掠过,然后是很大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声,附身去看吓了一大跳,竟然是一个孩子摔了下来。
据称,当时叶馥怡看到儿子的惨状,当场晕倒,不省人事。所有的事情,都是张海隆出面操办的。叶馥怡接受不了儿子的死亡,郁郁寡欢,沉默不语,甚至产生了幻觉,张海隆送她去了医院,接受了一点治疗,但不久之后还是传来她身患重度抑郁自杀未遂,反而刺伤了张海隆的新闻。然后,张海隆就把她送去了国外。
一年后,等她重新回到丹市,张海隆已经将煤矿公司转售出去,自己也在江城开始新的房地产项目。不久,他们迅速离婚,法院尊重大女儿张瑾玥的个人意愿,把她判给了叶馥怡母女二人自此淡出公众视线,与张海隆再无牵扯。即使后来张海隆功成名就,他身边陪伴着的也成了俞黛丽。
黎安又查到,叶馥怡已经于五年多前跳楼自杀,据说是常年抑郁症所致。而张瑾玥也搬离了原来的住处,据说是到外地去上大学了,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十五年,家破人亡,红颜薄命。
黎安心想,叶馥怡如果真的是下凡历劫的上仙,那这段经历未免也太凄惨了些,直叫人唏嘘不已。
华景公寓
“你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张瑾琳才刚进门,俞黛丽二话不说,皱眉看着张瑾琳,左看右看都不顺眼,“幸好我提前有准备。你先去客房,把衣服换了。”
“你是我妈么?一年没见,我看你脑子没长进,胆子倒是小了不少。怎么?怕了那老太婆?你怕她干嘛?以前,你可是连正眼都不瞧她的!”张瑾琳踢掉脚上的铆钉靴,将宽大的皮外套脱了下来仍在沙发上,露出同样满是破洞的t恤衫,掏出了充电线插上手机,然后把脚搁在茶几上,整个人倒在单人沙发里,又开始发信息。
她一边点手机回复消息,一边往两边瞄了眼。没有垃圾桶?
然后头也不抬,不耐烦的说道:“我呢,就这样子,你也别指望着我按照那老太婆的喜好打扮。”
俞黛丽原本站在落地窗边上,叉着双手数落张瑾琳,见她这副没骨头的样子,冲到沙发边上,一把把她的腿推下了茶几:“我不管你在洛杉矶混成什么样,到了江城,你就给我安安分分的做好张家大小姐!“
她掰过张瑾琳的脸,对着她的眼睛说道:“张瑾琳,别给我惹麻烦!不然,咱们娘俩儿,可都得睡大街去。”
张瑾琳用力挥开俞黛丽的手,恨恨地说:“我被你们扔在美国五年了,你们有关心过我吗?张家大小姐?什么玩意儿!”
俞黛丽压抑着怒气,不跟张瑾琳这半大的孩子计较,然后把张海隆车祸以后的事情捡了些重要的跟张瑾琳说。末了,她抓住张瑾琳的手腕,一字一句地说:“张瑾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醒醒吧!赵霞娟本来就重男轻女,你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赔钱货,而傅葳葳那个小三已经登堂入室,万一生下个男孩,你是想要把你爸的财产拱手相让么?”
张瑾琳被她烦的无可奈何,扔了手机,不慌不忙地当着俞黛丽的面脱了上衣,里面是真空的,她:“行,不就是演戏么,你唠唠叨叨干嘛。”
接着她开始脱裤子:“不过,丽姐,我也提醒你,张董事长虽然我把扔到了美国不闻不问,但你也知道,出去之前他就已经给我留好了信托基金。我相信,张董从来没指望过我继承家业。而我这辈子,就想醉生梦死,活得快活些。你跟赵霞娟那点子事儿,别扯上我,行不行!”
俞黛丽听着张瑾琳不求上进坐吃等死的言论,看着她腰间、大腿上的刺青一阵眩晕:”你是我女儿!我们现在应该站在一起把那个小三赶出去!“
“然后最好把赵霞娟那个老太婆气死,对吗?”张瑾琳就穿了一条丁字裤,裸着身体对俞黛丽说道:”然后呢?你去接管公司还是你准备培养我去接管公司?你觉得,我是当董事长的料?别傻了。”
她附身对俞黛丽说到:“念在你是我亲妈,就帮你这一回。”然后,她转身赤脚走进了客房,不管俞黛丽在身后的碎碎念。
张瑾琳走进客房,看着床上摆放整齐的白色衬衣、毛线背心和格子裙,讽刺的笑道:“哼,还当我三岁呢!”
自她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只有保姆和司机。她饿哭了,俞黛丽把她塞给保姆,她发烧病倒了,张海隆让司机送她去医院。他们俩人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而赵霞娟就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肯搭理她,她的家虽然很大,但她永远只有一个人。
等她再大一些,张海隆和俞黛丽会带她出席一些宴会,那个时候俞黛丽会把她当作一个精致的娃娃一样装扮,然后带出去,推到众人面前。而她,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听话乖巧的张家大小姐就行了。
俞黛丽喜欢听人夸她年轻,夸她漂亮。最好对着她说,你皮肤管理好好啊,身材也很棒,一点都看不出来有那么大的女儿哎!那时候俞黛丽一定会说,哪里哪里,然后再借机互相商业吹捧一番。
哼,虚伪!
那些年,她就是个物件,就是个社交话题,仅此而已。
张瑾琳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和裙子,看着粗黑的眼线和身上的英伦学生服,自嘲的笑了笑。她把整理好的衣角从裙子里面拉出来,从背包里面找了半天,翻出一个枪色的骷髅胸针,张瑾琳看着那骷髅既哭又笑的表情,勾了勾嘴角。然后把原本长及膝盖的裙子提了上去,用胸针充当夹子,硬是改成了超短裙的长度。
呵呵,现在,顺眼多了。
俞黛丽还在门外念叨:“你不是准备考南加州大学的电影专业吗?怎么搞成这样子,模特和演员都是靠脸靠身体吃饭的,纹身成这样,你到时候怎么报考?”
她听到开门声音转身看过去,顿时气得捏住了拳头,忍无可忍的吼道:“张瑾琳!去把脸洗干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扔掉!你别逼我亲自动手!”
“看不顺眼?都想扔掉?“张瑾琳靠近她,然后把俞黛丽指着她鼻子的手翻转过来摊平,“正好,还有这个没地方吐,你帮我扔了吧。”
只见她吐出嘴巴里的口香糖,朝俞黛丽耸耸肩。
俞黛丽气地尖叫起来,甩手想给她一巴掌,却被张瑾琳握住了手腕,她拉近距离,仰着脸对俞黛丽说:“妈,一会儿还要出去呢,你可想好了,真要打我的脸?”
俞黛丽闭上眼睛,平复了下情绪,咬牙切齿地说道:“行,我不打你的脸。”
然后她伸手一把抓住张瑾琳的头发,把她拖进了主卧的洗手间,她把张瑾琳的头按进洗台,然后翻出平时用的卸妆油,对着她的脸浇了半瓶不止,狰狞的说道:“你是我女儿,敢不听我的话?!看我怎么治你!”
张瑾琳毕竟才十四岁,万万没料到俞黛丽会那么对她,她双手撑住洗台两侧,躲避着水龙头,刚才的卸妆油好多都流到了她眼睛里非常难受,而当她叫喊的时候则被冰冷的水流呛到了,整张脸又是卸妆油乳化以后的液体,又是泪水又是口水,一头玉米烫的中长发全部湿漉漉的搭在额头,看起来相当凄惨。
冲了半天,俞黛丽取过毛巾胡乱的抹干了她的脸,拎着她的后颈,从镜子里面端详她的脸,挑眉笑道:“还想继续试试我的手段吗?”
张瑾琳看着她映在镜子中的眼睛,抖着嘴唇轻声说:“俞黛丽,你疯了吗?“
俞黛丽无声地笑着:“不是我疯了,是这个世界疯了。”
然后她收起了笑,板着脸对张瑾琳说道:“你听着,我俞黛丽今天走到这步,付出了多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乱我的计划,即使你是我女儿,也不行!”
她放开了张瑾琳,转身走了出去:“再给你半小时,把自己收拾干净。”
张瑾琳听着她摔门的声音,靠着洗手台缓缓坐倒在地上。
一滴又一滴,头发上的水珠和泪水,与之前溅在地上的自来水混和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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