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丹尼尔驱车带她到市区吃晚饭,出乎张瑾琳的意料,两人来到的菜馆是在一个老小区的楼下,远离大路,挨着小区主路,客流量不大,周围也都是小卖部,按照习惯大家叫这种小菜馆为苍蝇馆子。菜馆装修简单,只有五六张小桌子,时间还早,只有一半是满的,看起来都是附近的熟客。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妈,矮矮胖胖的,看到丹尼尔热情的打招呼。
“栋栋,好久没来了,看着好像又瘦了不少,工作很辛苦吧。这姑娘,是你女朋友?”大妈知道丹尼尔是个模特,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生病的爸爸并无兄弟姐妹,看张瑾琳虽然脸嫩,但身高也快一米七,便猜测是他女朋友。
“不是,是工作上的朋友。王婶儿,我们就两个人,你看着上菜就行了。”丹尼尔坐着跟王婶讲话并不是不礼貌,而是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要是站着说反而更有压力。
“哎,知道了。今天鲫鱼好,早上水库里送来的,给你整个豆腐汤。还有蘑菇也新鲜,用我家做的倒笃菜配合肉片炒一炒保准你吃下两碗饭。对了,白切肉,红烧排骨,都得来一碗!你等着啊,王婶给你张罗去!”王婶看着丹尼尔就像是自家的孩子,拍拍他的肩膀,利索的走到后堂吩咐厨房下单去了。
丹尼尔见她走了,熟练的打开两人的一次性餐具,然后用开水把碗筷仔细烫了一遍,再分给张瑾琳一份,接着又问她喝茶还是喝可乐,张瑾琳要了茶水却只捧在手里并不喝。
丹尼尔见张瑾琳良久都不说话只是四处打量,自嘲地笑道:“你长那么大,还没来过这种苍蝇馆子吧?我小时候吃不饱饭,可全靠王婶接济,不然那里能长那么高?”
“吃不饱饭?”张瑾琳狐疑的问,“城市里还有吃不饱饭的?”
“大小姐,你也太不接地气了。别说我小时候,就是现在,城市里的角角落落也多的是三餐不济的人。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有个好爸爸吗,“丹尼尔一边说一边喝了口水,“不说别人,就说我。三岁的时候我妈跟人跑了,家里只有个不能说话的爸爸。初中以前靠着爷爷奶奶的退休金补贴家用,后来他们相继没了,我爸又得了重病,我就只能一边逃学一边□□工才能吃上饭,真的是有了上顿没下顿,那会儿王婶看我可怜,关了店门以后常常给我留着些饭菜。”
“你别这么看着我呀。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再说这样的日子时间也不长,我们家没钱用药,我爸拖了几年就走了。他走了以后,我就轻松了不少,等又长大了一些,靠着这张脸,还是能接到不少的活儿的,就算是大卖场门口发传单,我都比别人发的多,拿的钱也多。现在么,只要拍拍照片、摆摆造型就行,已经非常好了。“丹尼尔讲的毫不在意,张瑾琳的内心却深深触动,那是她完全不知道的世界,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悲惨的了,没想到还有人的生活是这样的。
饭菜上来之后,许是逛了一天饿了,张瑾琳努力巴拉饭,不知不觉真的吃了两碗,等她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丹尼尔只动了些鱼和蘑菇,肉基本没怎么吃,米饭更是只划拉了几口。她有些发窘:“你怎么不吃啊?“
“吃了,已经吃好了,“丹尼尔放下筷子,招呼让王婶又加了份白切肉一起打包,”不能吃太多碳水,否则上镜就不能看了,你想让我没工作么。“丹尼尔虽然你这么说,但语气并不是挖苦讽刺,只是淡淡的陈述。
“那你打包干嘛?回去吃?”张瑾琳不解的问,丹尼尔却没有回答她。
出了苍蝇馆子,辞别了王婶,丹尼尔带着张瑾琳踱步到一旁的小公园。这会儿正是华灯初上,一户户人家点着灯的,都在热火朝天的做饭,黑灯瞎火的,屋主就肯定还在公司加班。此时小公园里没什么人,丹尼尔将打包好的饭菜一一打开在花坛角落处,然后带着张瑾琳走到一旁社区健身设备边上,他斜靠在滑步机杆子上,随手摸出一支烟,点燃了以后也不抽,只是静静的看着烟纸燃尽成灰飘走。
四周静静的,只有周围住户偶尔传来的锅碗瓢盆声音和父母教训孩子的声音,路上快递小哥来来往往,行人神色匆匆,似乎人人都是个机器,肩负重任,一刻不停地连轴转着。
张瑾琳听见角落里面传来微弱的猫叫声“喵,喵”,然后是细碎的啃骨头、吃东西的声音,她轻轻的走到转角处往里面看去,三四只大小不一的猫正围着打包盒吃的欢快,其中一只的后腿明显断了,走路一瘸一瘸的,那只小猫最是警惕,听到张瑾琳发出的一点点脚步声就窜回了草丛,但又舍不得放弃吃食,只敢在草丛里猫着,盯住张瑾琳的动向。
张瑾琳见它可怜,就不再看,走回了小公园,想必那猫又会回去吃东西了。
丹尼尔陆续点燃了三根烟,而后看着它们在指尖一一熄灭,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缅怀着什么。等公园里陆续来了大妈大伯唠家常的,丹尼尔回过神独自走到角落收拾完吃空了的餐盒丢到垃圾桶,又找了公共洗手间洗完了手,招呼张瑾琳回去。
一直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丹尼尔才说:“一会儿我给你送到藏隆大境物业室,你自己进去找值班保安,他们配了四人座的高尔夫电瓶车,可以直接送你到家门口。”张瑾琳没说话,只是乖顺的坐在副驾驶座。
正碰上晚高峰,车子开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才到别墅,两人一路无言。
丹尼尔将车子缓缓停靠在别墅楼盘入口的路灯下,抬了抬下巴,笑着说:“你总不会让我到家门口吧?”
张瑾琳抱着自己的背包,也不看他,彷佛是赌气地说:“明天早上也在这里接我。”
丹尼尔啼笑皆非地说:“大小姐,我是要工作的。今天抽空陪你一天已经很不错了,明天我八点就要出发,去影棚拍摄到晚上啊。“
“我不管,反正你明天就是得来接我,不然……“她回嘴道,但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威胁丹尼尔的。
丹尼尔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行吧,明天我七点半到这里接你。但是我明天得工作一天,在片场也完全照顾不了你,你不要觉得无聊就好。”
张瑾琳听他答应了,暗自欣喜,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溜出去一天了,然后连再见都没说,就溜下了车。张瑾琳很快听见身后车辆发动并且掉头开走的声音,她气地回转身子跺了跺脚,她就这么惹人嫌,连他也巴不得避着走?照理说,不是应该看她进门以后才走么!哼,丹尼尔越是这样,她就偏要粘着他。
张瑾琳按照丹尼尔的办法到了家以后,先跟客厅里坐着聊天的赵霞娟和傅葳葳打了招呼,她看着赵霞娟竟然戴起了老花眼镜开始打毛线,傅葳葳更是边看边学,认真的很,她实在不想跟她们聊一些没营养的宝宝经,也插不进话,坐了一会儿就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正要上楼,瞥见小敏从厨房出来,一边放下袖子一边拍着衣服上的水渍。
张瑾琳随口问道:“小敏姐,干嘛呢?”
小敏似乎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站在楼下仰头跟张瑾琳说道:“开春了,老夫人说要在水池里种些莲花,讨个吉利,周姐就安排了师傅明早上门。这不,今天下午梅叔把所有的锦鲤都捞了出来,本来想把它们养在浴缸里,谁知道放在一起闹腾的紧,我刚才把中等大小的捞出来养在水桶放到厨房了,那条大的才肯罢休。瑾琳小姐,那条大的锦鲤养了都快6年了,有半米长呢,抓都抓不住,力道可大了。”小敏拿自己的双手比划了一下宽度。
张瑾琳顿时来了兴趣,想要去看看,小敏带着她通过经过餐厅,边走边说:“那条鱼我放在
原来起居室边上洗手间的浴缸里面了,起居室正在装修,里面有些脏,你小心脚下啊。”
起居室在别墅的西侧,有个大大的八角落地窗,原本张海隆有客人来了,经常带到这里会面,他嫌弃客厅太过奢华,因此把这里布置的简约商务一些,基本上就是几个大书柜和两组美式的大沙发。
现在这房间都被搬空了,墙纸被全部撕了下来,露出里面横七竖八的线路条,大理石的地砖全部被撬开清空,估计是后面要铺地板。朝南的大部分区域应该是张海隆回来以后住的,朝北边又单独隔出来一个房间,看样子是给那个丁护士住的。起居室西侧有个门,打开以后是车道,边上是一个室外楼梯,通向二楼的露台。张家人一般用不上这个侧门,所以日常都是上了锁的,倒是这个室外楼梯,保姆阿姨们经常使用,这样就可以在不打扰主人的情况下打扫卫生。这两天因为起居室改在施工,人员进出都是从这个门走的,张瑾琳看到满地都是灰尘和脚印。
小敏打开洗手间,张瑾琳往里面张望,只见一条红底白色花斑大锦鲤烦躁的摆着尾巴,浴缸不大,它没甩两下尾巴就到头了,然后十分吃力地掉头再游回去,如此往复,地上全是这条大锦鲤甩出来的水,浴缸的水龙头开的不大,就是为了不停补充水量。
“哎呀,又是一地的水。瑾琳小姐,咱们就别进去了,明早我再来拖吧。”小敏把灯关了,张瑾琳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施工人员进进出出留下的泥水混合着污渍擦也擦不掉,也确实不好下脚,兴趣缺缺的耸耸肩。
她跟小敏在餐厅分手,小敏刚转身要走,只听张瑾琳又问了一句:“丽姐今天怎么样?”
小敏敲了敲酸痛的腰,这两天家里外人多,家里住着的都是女人,不是孕妇就是老人,平时不仅进出要留神,还要把饭菜都分开来做,而且这两天俞黛丽回家住,又是个惹不起的挑剔主子:“俞总今天一整天都没下楼,早餐没吃,午饭和晚饭都是我送上去的,噢,她还不准慧姐进去收拾房间,把她赶了出来。”
张瑾琳没甚在意,挥了挥手与小敏道了声晚安,便上穿过了玄关准备上楼休息,只听见客厅里傅葳葳还在细声细语向赵霞娟讨教打毛衣的针法,她看了眼手机,才八点半,不过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有些累了,打着呵欠往上走。
路过二楼的时候,她本想跟俞黛丽打个招呼,报备一声明天出门的事情,但看到俞黛丽的房间门缝是黑着的,就只能作罢,直接上了三楼。
一楼的客厅内傅葳葳看看时间也快到九点了,她按了按手掌,扶着腰站了起来,又敲了敲肩膀,对着赵霞娟撒骄地说道:“赵姨,再织下去,我的手都要抽筋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赵霞娟的老花眼镜已经掉到了鼻尖上,她拿起手中正织着的一件蓝色连体衣用手丈量着袖子的长度,比完之后又继续织了起来,摇着头说道:“你呀,不是今天说手抽经,就是明天说眼睛看不清,比我这个老太婆还不如。就会躲懒是吧,我看你儿子生出来穿什么!”
“赵姨,这不还有您么,您一个就顶上十个我了。”傅葳葳打了个呵欠。
赵霞娟见状,连忙让她上楼睡觉:“你困了就去睡吧。噢,晚上要不要再吃点儿夜宵?”
傅葳葳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今晚吃的太撑了,胃还顶着呢。”然后她谢绝了赵霞娟送她上楼的提议,顺便也关照她早点休息,便出了客厅。
客厅里灯火通明,赵霞娟满意看着傅葳葳的背影,虽然从背后看,傅葳葳手脚纤细,腰肢也不粗壮,但六个多月的肚子明显鼓了起来,看那尖尖的样子就跟她怀海隆时候一模一样,赵霞娟求神拜佛,只希望傅葳葳这胎能顺顺利利,了了她多年夙愿。
傅葳葳经过玄关,刚好碰到周桂香背着包从餐厅走出来,看样子她应该是从车库出来,还来不及放东西,她打了声招呼:“周姐,这么晚才回来啊?”
周桂香顿了顿,下意识地把包藏到了身后,转念又想傅葳葳什么都不知道,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是啊,这两天家里事情多。傅小姐要上楼吧,我扶着您?”
“不用了麻烦了,就几步路的事。”周桂香快速地扶了傅葳葳的手,傅葳葳也不想拂了她的示好,便顺水推舟地让她扶上楼。
“今天怎么感觉有些闷呐?”刚上了两级台阶,傅葳葳的手压在胸口道。
周桂香笑了笑,说道:“外面刚起风,一会儿应该就要下雨了,等这雨落下来了,也就不气闷了。“
“雨落下来,我就不会气闷了,”傅葳葳轻轻笑了笑,却把雨字咬成了第二声,“周姐说话真是有趣。”
周桂香心知肚明她借指的就是俞黛丽,了然地笑了笑,周桂香只说着脚下当心,二人心照不宣。
二人就着玄关和楼梯间的灯光一步步上了二楼,走到二楼走廊处,感应灯亮了起来,傅葳葳皱眉望了一眼西侧俞黛丽的房间,说道:“俞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老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好好的人都要关出病来了。“
周桂香此时小声说了一句:“傅小姐真是心善,好人有好报,菩萨该保佑您这胎一举得男。”刚才没有接话,原来是等在这里,这就是□□裸的向傅葳葳表忠心了,傅葳葳却不搭话,只拍了拍她的手,二人轻手轻脚的走向东侧的客房,到了门口,她打发了周桂香。
傅葳葳站在房里转身关门的一刹那,盯着周桂香下楼的背影,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
九点一过,整幢别墅几乎没了响动,只剩下客厅英式落地座钟的钟摆来回摆动的滴答声。
三楼的张瑾琳洗了澡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隐约听见窗子玻璃上噼噼啪啪的雨滴声,她翻了个身,坠入了梦乡。
“她的药,还继续吃着?“女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放心,断不了。”丹尼尔今天心情颇好,如果他的计划能实现,他就掌握了主动权,届时,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他。
“你今天心情很好。暂时脱离了那个老女人,就这么开心?”女人在电话里轻轻笑了笑。
“哪里能比得上你春风得意,张家如今可都在你的掌握中。”丹尼尔回敬道。
随着雨声渐大,两人的窃窃私语逐渐隐没了下去,直至完全听不清。
“你今天给的东西管用吗?”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放心,今天正好,大风大雨,只要水一冲,明早起来什么都找不到了,”电话里的男人阴恻恻的笑道,“你这婆子,如今胆子怎么如此小了,你忘了当初怎么对付港区董家那女人了吗?”
女人咬了牙,暗暗下定了决心,说道:“既然老天爷都选了今晚,那就非做不可了。”
此时隐隐的雷声传来,女人挂了电话,黑暗中狰狞的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在闪电的映照下诡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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