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天黑的越发早了。
南岑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今天是周五,没有自习大家早早都回家了。
站在门口盯着乌漆麻黑的天看了半天,她有点发怵。
来陵都不到一个月,整体来说还是人生地不熟,南岑又想起前几天看到的陵都某女性在常安路附近失踪——她家就在那边。
南俞安昨天出发去了海城,没个三五天回不来,要不然这个时候他一定会来接他的宝贝女儿的。
南岑有点儿泄气。
晚上的风有些刺骨,南岑把卫衣帽子戴好,背上书包关了灯。
教室门一般会有巡逻的大爷最后检查一遍再上锁,她只用掩上就好。
出了校门上街人多起来,南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一点。
家里冷锅冷灶,她自己做饭又一塌糊涂,南俞安给她留了钱,让她这几天先将就买着吃。
南岑踮着脚看马路对面。
一排饭店灯火通明,里面的香气飘过来勾的肚子咕咕直叫。
她舔了舔唇,觉得还是想楼下附近那家麻辣烫想的紧,于是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暂时先把饥意压下来。
陵都很大,房价也贵,举家搬过来才发现家里中的那两百万彩票根本不算什么,但南俞安还是咬牙在陵大附中附近买了个八十多平的小房子。
毕竟他来这里的目的本身也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让南岑受到更好的教育。
安定下来再加上又到了冬天,他就又开始琢磨着要干自己贩烟花的老本行,此次去海城也是为了以后的生计问题。
公交车提示音响起,南岑收回思绪下了车。
风从领口灌进来,她吸着鼻子拉了拉衣服上的抽绳。
路灯很亮,下面的路牌被照的有些反光,可上面“常安路”三个字还是清晰可见,南岑缩了缩脖子。
过个马路右拐再走大概三百米就是幸福小区,她站在这里都可以看见自己家三单元的那栋楼,不过她现在要先去吃饭。
南岑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小巷子走去。
一个城市的美好可以在各种各样的角落发现,但最真实的一面往往都藏在这样的小巷子里。
这里有原汁原味的市井风情,也有各种各样的冷暖生活。
不过这个巷子有点深,热闹的都在里面,而通向里面的这条路,却显得过分冷清了。
南岑加快脚步埋头走着。
昏黄的路灯下偶有影子交错,视线后移,却有一道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自己。
心跳加速,她浑身直冒冷汗。
再三确定了一下不是幻觉,南岑快哭出来,玩儿命似地撒腿就跑。
她粗粗喘着气,脉搏跳动声就在耳边,却还是盖不过那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慌乱中脚下一绊,她“啊”了声扑倒在地。
有人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提起来。
南岑忍着痛定睛看,是一个染着黄毛的不良少年,脖间还挂个假的大金链子,浑身上下充满了非主流的气息,此刻正叼着根烟意味深长地和她对视。
南岑冷静下来用余光扫视他。
一个人,没有带任何武器,还不如去年被她打趴下的那个小孩儿壮。
她忽然不是很怕了。
“老三,人抓到了?”只是下一秒又从后面走上来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其中一个手上明晃晃拿着东西。
完犊子了。南岑眼睛一痛。
被叫做老三的人松开她的领子,朝后打了个响指。
“我的速度你还不知道吗?轻轻松松。”
南岑:“……”她去年才在镇里的学校拿了八百米冠军,今天要不是摔了一跤谁跑得过谁还真不好说。
不过现在这些话在心里嘀咕下可还行,说出来就是挑衅了,她咽了口唾沫,脑子里极速思考着该如何自救。
为首的那个染着红毛,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
“很好,就是那个暴发户的女儿,蹲了几天可算把人逮到了。”
南岑一惊。
她转到陵大附中的这一个多月来里,安安分分勤勤恳恳,每天课余时间都用来加班加点地补落下的课程,人不认识几个,多余的话也没说过几句,更深有自知之明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家庭情况,怎么她爸中彩票成暴发户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呢?
心绪如麻间,红毛已经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眯着眼朝她伸手:“钱拿出来。”
南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大哥……”
“别废话,钱交出来就放你走。”那人不耐烦地打断她。
好吧,南岑深吸口气,眼下舍财保命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她哆哆嗦嗦从兜里把仅带的二十块钱摸出来,啪一下拍在男生手里。
“只有这些。”
红毛明显不信,冷哼一声站起来后退几步,朝两个小弟打了个手势。
“翻她书包。”
南岑听到这话,不等他们上前就主动把包乖乖递了上去,
里面满满当当只有书。
黄毛泄气地在上面踩了几脚,南岑撇撇嘴,眼神有些冷了。
南俞安虽好运气中了那些钱,可买了房之后其实也没剩多少。苦日子不是没过过,她节俭惯了,见不得有人糟蹋花钱买来的东西,更别说那些还是不久前才拿到手的新书。
南岑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红毛不怀好意的视线继续在她身上游走着,最终停在她胸前。
“啧,”他突然笑了,“好东西不就在眼前吗?”
南岑愣了愣低头。
一直珍宝似藏在衣服里的玉佛不知什么时候露了出来,此刻随着她的动作在胸前小幅度地晃动着。
她瞪大眼睛,握着玉佛后退几步,警惕地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人。
红毛见她这般宝贝那玩意儿,眼神更加贪婪了,歪头舔了舔刀子,眼睛却一直锁着她。
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可玉佛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物件,南岑根本不可能把它交出去。
她小心地把东西重新放进衣服,握了握垂在身边的拳头,眼神坚定。
为了那个东西,小姑娘俨然一副拼命的姿态,红毛看着越发激动了。
他向前迈步。
南岑跟着退一步。
红毛嗤笑一声,又要走,却突然有个什么东西砸下来,力道不轻。
他吃痛地捂住额角,却是摸出些湿濡来。
妈的出血了,红毛眼神凶狠下来,环顾着四周爆粗:“他娘的谁多管闲事!给老子出来!”
回应他的却只有风声。
“操!”红毛彻底被激怒了,红着眼死死盯着南岑,像是要把怒火转移到她身上。
南岑心上一紧,下意识又退一步。
红毛面目狰狞地挥手,示意另两个人左右去包抄她。
她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他们三个,更别说其中一个还拿着刀。
南岑心底发凉,僵硬地后退,却是撞到一个温热的胸膛。
有人从黑暗中走到灯下,轻轻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到身后。
南岑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抬头。
少年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身形高大,肩宽腿长地挡在她面前遮住了一半的光,她的心却在那一瞬间神奇地安定下来。
腕上略有些粗糙的触感消失,南岑低头,看到修长的手指的残影闪过,少年懒散地又把手揣回兜里。
他的手部肌肤并不纤细,甚至刚刚摩擦的她有些发疼,可却分外厚实有力,传递给她踏实的温度。
“就是你刚刚拿石头砸的我?”红毛烦人的声音打断她的空白,南岑下意识攥住了身前人的衣摆。
虽然她很感激他的打抱不平,不过没必要因为自己让多一个人也陷入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她立马正经了神色,紧张兮兮地又靠近了男生几分,小声提醒:“他们有刀。”
陌生的温软隐隐在背后擦过,男生身子刹那紧绷,动了动要转过来。
南岑下意识抬头。
只是还没看清这人长什么样子,眼前的光就彻底暗了先去。
男生摘了帽子扣在她头上,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他顿了顿,“你别看。”
少年不经意压低的嗓音磁性十足,异常性感,直直刺进耳膜却摇摇晃晃在她的心尖荡漾。
南岑揪着衣角的手收紧,低头乖乖地看脚尖。
“嗯。”
谢裴垂眸看到她红红的耳尖,微愣,眼中有笑意闪过,不过转瞬即逝,他很快镇定下来转身。
红毛本来还一副大哥的凶狠样子,看到他的脸却是一愣:“裴……裴哥?”
谢裴沉默着一步步走过去,目光淡漠,那三人却是吓得腿发软。
“裴哥啊……”黄毛讪讪,“那啥,误会,误会……”
“就是就是,要是早知道这丫头是您罩着的,给我们一百个胆我们也不敢堵您的人啊……”另一个人忙附和着。
“今天是兄弟们不对,”红毛瞅准机会哈腰,“我们这就滚,这就滚哈……”
他转身就要跑,领子却被拽住。
“你们上次不是发了誓要从良了吗?”谢裴皱眉,语气不善,“骗我的?”
“没有没有,是真的是真的,下次一定不敢了……啊!”
膝盖一软,他被顶的扑通跪下来。可身后摄人的气压依旧没有消失,反而更近了几分。
谢裴把他两只胳膊翻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扣在身后,力道下压,将他整个上半身都贴在大腿面上。
红毛吃痛说不出来话,额上冷汗直冒。
旁边两个人只是看着就浑身发抖,屁也不敢放一个。
谢裴淡淡开口:“没有下次了。”
他松手。
红毛立马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等缓过来,三人立马连滚带爬地自觉消失在男生的眼皮底下。
谢裴收回视线,转身替小姑娘把书包整理好,几步退回去。
“快回家吧。”
南岑缓缓抬头,看到他轻轻滚动的喉结,再然后是凌厉分明的下颔线。
她抿了抿唇,内心复杂。
刚刚那帮人和男生的对话她听的清清楚楚。能让那种小混混怕成那样的会是怎样的人呢?
南岑咬了咬牙,仰头,撞进那深潭一样的眸子。
她一愣。
男生留着微长的寸头,气质却清冷。偏浓的剑眉眉尾轻轻扬起,眉下因为垂眸微阖的眼睛却是漫不经心。鼻骨挺拔,带些刚正不阿的英气,一双薄唇微微抿着。
他有双很好看的瑞风眼,瞳孔又黑又亮,单眼皮下睫毛又密又长,只是里面却一片死寂,看不见任何情感。
但他仍然在很努力地表达善意,尽管那嘴角的弧度微乎其微,可他不会是坏人。
南岑睫毛微颤,重又低头,接过书包小声道了句谢。
男生似乎心情很好,语气轻快地嗯了声。
没再说什么,他转身就要走,袖子却被拽住。
谢裴微顿,低头看到女孩儿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个……我的钱被他们抢走了,我……我没钱吃饭了。”
见男生轻轻皱了眉,南岑立马并起四指立正发誓:“我一定会还你的!只是今天家里没人做饭……”
“不用,”谢裴揉了揉眉心,从兜里掏出张五十的,“给你的。”
是给不是借,他强调着。
南岑接过,眼睛亮亮的,看着他得寸进尺:“我去里边买份麻辣烫,剩下的钱都还给你,你在这里等等我好不好?”
男生挺拔地站着没说话,她也不等他开口,哒哒哒就跑远了。
谢裴默了默,目光沉沉,看着她的背影点了根烟。
今晚天气不好,店里并没有多少人,南岑很快买好返回。
只是路灯下早已空空如也,余下的那一抹淡淡的香烟味很快也被麻辣烫的味道盖过去。
她有些失落地低头,抓着塑料袋的手收紧。
其实家里还有南俞安给她留的钱,她完全可以回家一趟再出来,再不济点外卖也行,可是刚刚就是脑子一抽问他借了钱,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南岑叹口气,把有些松动的帽子重新扣好,起步回家。
只是三步,她又顿住,不可思议地摸了摸头顶。
帽子的存在真真实实,她一歪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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