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那男生你认识不?”和着风声,柯哲的声音透过头盔传来有些变调。

    “你猜?”南岑卖了个关子。

    “那就是认识喽?”柯哲语气轻快,“我就看你俩一起说话呢,还以为我看错了。”

    “怎么?他骑车不长眼撞到你了?还是你不小心冰糖葫芦棍子捅着他了?”

    “什么跟什么呀,”南岑哭笑不得,“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朋友见面聊两句不是很正常吗?”

    “朋友?”

    柯哲手上一抖,车子也跟着一歪。

    “哎哎哎看路!”南岑紧了紧抓着她衣服的手。

    “不是吧,”柯哲想转头生生忍住了,“真的假的你们是朋友?”

    “这还有假的?”南岑可骄傲了,挺了挺胸膛说,“不仅仅是朋友,还是我心上人呢,我可喜欢他啦——不过他还不知道嘿嘿。”

    “这都没啥好吗宝贝儿,人本来就帅,当初暗恋他的估计都能从职高门口排到附中门口了。”

    “但你和我说你和他是朋友,这属实是给我开了眼了好吗宝贝。”

    南岑:“?”

    但她听出什么了,眨了眨眼睛问:“你认识他呀?”

    “嗯哼?算是吧,他转学之前我们一个班的。”

    “那他知道你是女生喽?”

    “这不废话吗?我两还说过话呢。”

    “哦。”南岑蔫蔫地耷着脑袋,枉她还以为谢裴那个表情是吃醋了呢,唉,又是她自作多情了。

    柯哲后知后觉被她的跳跃思维带偏了,但还是觉得惊奇,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俩真是朋友啊?”

    “对呀,这有什么奇怪的呀?”

    “不是,这件事本身吧它平平无奇,但你要跟我说对象是谢裴吧,我就总觉得有些惊奇。”

    南岑洗耳恭听。

    柯哲清了清嗓子,开始讲:“就他挺孤僻的,感觉和谁都有距离感,除了裴钦阳偶尔会来骚扰他,整整一个学期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我还以为他不会有朋友呢。”

    “哦不对,”她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好像有一段时间他和唐初白走得挺近的,不过后来两人那事闹得也挺大的——我不怎么关心这些八卦,也是无意间听人说的,谢裴直接把人都打进医院了,再后来他就转学了。”

    “然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南岑皱眉。

    骆明让跟她说过不止一回谢裴打架的事,她原本一直以为是他看不惯他俩在一起编的,但后面陆陆续续又听到过几个换汤不换药的传言,再加上柯哲今天这么一说,这件事好像逐渐真实起来了。

    她问:“那个唐什么的是不是很坏呀?”

    “唐初白?”柯哲歪着头思索了会儿,摇头,“隔壁班的,没怎么接触过,不过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乖乖巧巧,挺人模人样的。”

    “人不可貌相呀,”南岑信誓旦旦,“他肯定不是个什么好人。”

    “不是,”柯哲乐了,“打人的是谢裴,怎么人唐初白就不是什么好人了?你这情人滤镜也太重了吧。”

    “才没有,谢裴真真是很好很好的人,你要是接触了了解了也肯定会这么说的。”

    柯哲点头:“其实吧,我也这么觉得。”

    “啊?”

    “他怎么看都不是那种莽撞的人——哎这事说来又话长了,待会儿到了和你好好讲哈。”

    “哦对了,我相机正好带着,里面还有几张他的照片呢,要不要看哇?”

    “柯姐姐最好了最爱柯姐姐啦~”

    ……

    一路向南大概骑了近一个多小时,柯哲把车子停在一处小车库前,应该是被弃用的。

    这里已经算是郊外了,树明显多起来,泛着春意,南岑闭着眼狠狠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啊,大自然的味道。”她张开双臂由衷感慨。

    “来,给你看看我的秘密基地。”柯哲从身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

    她个子高,将近一米七五,平时没少因为身高占她的便宜。南岑哀怨地摸摸脑袋,一蹦一跳地跟上去。

    “来啦。”

    掩在树林之下的车库确实是废弃的,但柯哲把它布置得很好,个性的涂鸦墙壁,椅子桌子什么的也都很齐全,甚至还有一个木制的架子摆满了有用的没用的一堆小玩意儿。

    旁边还垒了两个大箱子,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南岑也没问。

    柯哲喜欢摄影,最宽的那面墙上挂满了她满意的作品。

    南岑一张张看过去,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转头看她:“你的拍照技术真的绝了,有没有打算做一个专业摄影师啊?”

    “梦想是。”

    “梦想?为什么不是理想啊?”

    “因为人还是得现实一点啊,”柯哲耸了耸肩,说,“别说以后我还要养家,就我那烂包成绩也不允许我追梦啊。”

    “所以啊,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想想就好了。”

    “谁说的呀,”南岑反驳,“咱们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

    “只要还有时间,未来就有无限可能。”

    “我们班主任说高三这一年变数可大了,只要认认真真对待就肯定会进步的,所以干嘛那么早给自己判死刑啊?”

    “不一样的,”柯哲摇头,“重高和职高哪能一样嘛。”

    “怎么不一样了?大家都是同龄人,除去个别天才级别的人物,智力学习能力什么的都差不多——唔,基础可能多多少少有些差别,但是……”

    “但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柯哲摊手,“妹妹,环境呀,学习环境的重要性不用我这个职高人和你讲吧。”

    “那你转过来嘛,就和谢裴一样。我们还可以一起回家呢!”南岑眼睛亮亮的。

    “职高往重高转哪有那么容易呀,世上又有几个谢裴呢?”柯哲叹口气。

    南岑垂下眸子,失落极了。

    “但柯柯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

    柯哲心里软下来,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喟叹:“或许我现在这样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虽然没有梦想里那么美好,但人总得接受现实不是吗?我们都会很好的。”

    她直起身,冲她扬了扬手里的相机,笑:“来看你心上人的照片。”

    “其实也没几张,我记得好像就五张吧,但我都很喜欢。”

    “没办法,相机也偏心帅哥,明明是抓拍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他咋拍咋好看。”柯哲挑眉,给她看第一张。

    这张画面只有黑白两色,地上的景物和正中间侧对着镜头的少年的轮廓构成黑色的剪影,再往上是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连云都泛着暗沉。

    照片其实只有他的侧脸轮廓,根本看不清五官,但氛围感拉满。

    少年独身一人,但不显孤寂,他往前走,坦坦荡荡,无畏无求。

    “这是第一张,也是偶然。那天天气不好我本来找好位置打算拍闪电的,结果他忽然就闯进镜头了,我又恰好估算着在闪电亮起的那一刻按下快门,然后就有了这么一张照片。”

    她继续翻。

    第二张是在白天,从下往上的角度,只拍到上半身,背景只有蓝天,无云。

    少年的额发被风吹乱,露出一边眉毛,敛着眸子看下来时正好撞上镜头。

    长长的睫毛遮下来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目光淡漠,像是高高在上却又悲悯人间的神明。

    但拍下的那一刻恰好起了风,他胸前长长的卫衣带子飘起,又奇妙地消除了那种不真实感,多了几分干干净净的少年气。

    “他还留过这种头发啊。”南岑吞了吞口水。

    “嗯呐——你别看这张照片好像是怼着他脸拍的,但其实当时我在楼下,他从楼顶天台路过正好往下看了一眼。那时候刚开学不久嘛我还不认识他,但认出他好像就是雷雨天那次遇到的那个男生,就赶紧拍了一张,然后就有了这张。”

    “不过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我拍他,因为他很快就把视线挪回去了,脚步都不带停的,走的老快老潇洒了。”

    第三张。

    白天,阳光明媚的午后,少年蹲在地上,脚边一只小金毛用后脚立着,前肢搭在他的膝盖上吐舌头,少年低着头眉目柔和,唇角轻轻勾起。

    他一只手在小狗后面虚虚揽着防止它摔倒,一只手拿着帽子轻轻扣在小东西的毛脑袋上,把它鼻子以上部位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张构图什么的其实没有多少技巧,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但我还是很喜欢,因为画面本身很温馨很美好不是吗?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柯哲说。

    第四张。

    熟悉的画面。黄昏,谢裴一个人的篮球。

    他背着身向前走,无所谓结果,但球还是进了,从篮网中落下。

    南岑有些感慨。

    最后一张。

    “这张说起来和前一张还有点关系,”柯哲解释,“我无意间发现他晚上偶尔会逃课出来打篮球——怎么说呢,就那个意境,总觉得有股很特别的感觉,心里痒痒一直想拍,就连着蹲了几天。”

    “然后可算是盼着人来了,我可激动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怼着人就按快门了。”

    路灯下,少年微扬着下巴看镜头,眼睑微敛,唇角抿着,带些难得的桀骜。刺目的灯光在他身后亮着,聚焦成圆圆的白色光圈。他的五官有些模糊,但整个轮廓都在发光,连头顶些微杂乱的翘起的碎发也是。

    南岑轻轻启唇,瞪着眼睛一眨不眨,一时竟忘了说话——

    那就是她眼里会发光的谢裴啊。

    不过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她表情复杂地看柯哲。

    “没错,”柯哲一脸悲壮,“我太激动被抓包了。”

    南岑忍不住笑出声。

    她已经能想象到那个可以尬到抠脚的社死场面了。

    柯哲哀怨地看了眼面前幸灾乐祸的人,叹口气。

    “不过也是因为这次意外我才对他有所改观的。”

    南岑:“嗯?”

    “谢裴虽孤僻不爱惹事儿,但职高嘛,你也知道,一天闲着爱没事儿找事儿的人特别多,谢裴没办法,打过几架。”

    “他打架好像挺狠的,有路过看过的人觉得他凶,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就传成了他为人暴力什么的,不过倒也真的没什么人敢去招惹他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但他自己懒得解释,再加上他看人又总冷冰冰的,那段时间身上还总是带伤,虽然我多少也算撞见过温情的场面吧,但还是有些憷他。”

    “前几张照片拍好也不敢问他能不能保留,只敢放着胶卷压箱底,要不然隐隐觉得有股罪恶感。”

    “但当时真的是,都那样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去问。”

    “我连逃跑的路线都想好了,真的,就怕他打我——其实后面想想打我也行吧,只要别摔我的相机就成。”

    但他没有,甚至连过激的语言都没有,只是接过去看了眼,然后轻轻说了声:“谢谢,照片很好看,不过晚自习时间还是要好好学习。”

    然后他就走了,也没打球,重新上了楼,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这样带头逃课的行为很不好。

    “我当时人都傻了,就觉得他和他们说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明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当然啦,我就说吧,谢裴可好了。”南岑比听到有人夸她自己还骄傲。

    “嗯,”柯哲笑,歪着头看她,若有所思,“哎越说我越觉得你两般配。”

    南岑咧嘴:“怎么说?”

    “温柔的人和温柔的人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吗?”

    “啊,这是连带着把我也一起夸了吗?”南岑怪不好意思的。

    “说实话而已。”

    柯哲笑了笑,正要再说些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上的木门忽然被人用石头从外面砸了一下,然后紧跟着是第二下。

    轻松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南岑有些紧张,往她那边靠了靠,柯哲却不慌张,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懒懒地说:“不用害怕,一个傻逼。”

    南岑:“?”

    她站在原地看着她去开门。

    “怎么这么慢?老子手都酸……卧槽今儿个为啥多了个脑残?”

    南岑抽了抽嘴角,嫌弃地看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人。

    柯哲说的一点儿没错,这人就是个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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