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妖狐嘶吼了一声,六条如刀锋般的尾巴高高竖起,整个身体绷成了一条拉紧的弓弦,恶鬼般的幽瞳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黄鼠狼。

    “黄四郎,你这些年为恶多端,早已为天道所难容!”狐苓冰冷的看着他,语气中带着隐藏不住的怒意:“五百年前你搬弄是非黑白,指使门人剖我妖丹,若非龟兄极力作保,我早已命丧黄泉。十三年前,你又为捉拿我兄弟二人,在乌南镇将无辜的江姑娘拖至梨林虐杀。三年前,你再次趁我渡劫不防之际,将我府内乐师打下山崖,至其五脏六腑俱裂而亡,此斑斑恶迹,简直罄竹难书!”

    黄四郎不屑的嗤笑一声,舔了舔尖甲:“那又如何,不过都是些卑贱的蝼蚁,死了也是贱命一条,难道还要小爷给他们赔个不是?”

    分明手上沾染数条淋漓血债,可他黄四郎却连一声轻描淡写的道歉都不愿敷衍,狐苓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有什么东西顺着经脉,沸腾的向全身上下扩张。

    他虽知黄四郎向来骄横跋扈,却没想到此子心性竟已恶劣到这般田地!

    多说无益,他长啸着直接化回六尾妖狐,亮出满嘴白森森的利牙,猛地朝黄四郎喉咙扑去,六条粗壮有力的尾巴如同六把钢刀,直取黄四郎首级!

    那黄四郎也甘示弱,袖口中黄烟暴涨数丈,七尾黑皮黄鼠狼霎时现身于滚滚黄烟之中,它猩红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锋利的指爪在泥土中前后抓扑,曲起后退弓身迎上。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两兽立时撕咬在一起,横冲直撞的尾巴扫断无数粗壮的树干,黑白两道身影犹如太极阴阳纠缠不休,天空之中乌云盖日,厚重的云层几乎压上山尖。

    白狐凭借体型更为灵活,如同一道白光穿梭于黄鼠狼挥舞的七尾之间,利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黄鼠狼的喉咙扑咬而去。

    可那黄鼠狼也不是吃白饭的,见势不对立马扬起一条尾巴化作钢刃劈向狐狸,那尾巴带出的风刃锋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被活生生剐下一块皮肉来,白狐迫不得已只得侧身躲过,暂且放弃了此次的攻击,借力于树干停顿片刻后,再次向黄鼠狼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击。

    二妖就这般缠斗数百回和,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体力的流失,多了一条尾巴的黄鼠狼慢慢开始控制住主动权。

    张牙舞爪的七条尾巴犹如箭矢般“嘭、嘭”狠狠向狐狸攻去,纵使白狐六条尾巴不停防守抵挡,却终究是两拳难敌四手,慢慢在黄鼠狼猛烈的攻势下显出疲态,雪白的尾巴上也布满了斑斑血迹,恐惧的情绪在狭长的眼底弥漫开来。

    捕捉到狐狸脸上那抹不明显的惧意,黄四郎眼中得以之色更胜,七条尾巴更是高高扬起,好似七团燃烧的火焰,头顶的七尾黄鼠狼相更是气势磅礴恐怖,狰狞可怖。

    “五百年让你侥幸逃过一劫,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可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黄四郎狞笑着,慢慢向前逼近。

    对面的狐狸好似终于被逼至绝境,喉咙中发出濒死的低鸣,六条尾巴狼狈不堪的抵御着黄四郎越发猛烈的攻击,随着那六尾尽数被架起,它的瞳孔骤然放大,西南方向竟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狐妖脸上短暂的惊恐很快便落入了黄四郎的眼底,他兴奋的长啸了一声,那挥在半空中的第七条尾巴顿时化身为樵夫手中的砍斧,拉着呼啸的风声,朝白狐一条来不及收回的尾巴重重劈砍去。

    ……

    刀斧入肉的噗声、砍断骨骼所发出的咔嚓声混杂的狐妖凄厉的悲鸣划破沉寂许久的天空,白色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扬起漫天的尘埃,重重摔进泥土之中,鲜红的血液从断尾处迸发而出,洒落泥泞不堪的土壤之上,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焦黑的坑洞。

    趴伏在地面上的白狐腹部猛烈的起伏着,它的额头上溢出细细的汗水,眼白中爬满通红的血丝,放大的鼻孔中向外喷着粗气。

    一条没生气的尾巴静静躺在它的身边,断口整齐平滑,隐隐能看到那模糊的红肉中还粘黏着几块断裂的碎骨。

    黄鼠狼巨大的前爪踩在狐狸的腹部上,尖利的黑甲深深刺入了腹部柔软的皮毛中,温热的血液顺着白毛缓缓流淌,被血水打湿的毛发混着肮脏的泥水一绺绺粘在一起。

    黄四郎居高临下的望着神色灰败的狐狸,不屑的嗤笑一声,故意对着白狐断尾的伤处用力一碾,凄厉惨叫再一次划破寂静昏暗的天地。

    白狐的脑袋颓然的垂落在地面上,两片放大的鼻翼中嗡嗡出着气,身体的温度不断流失,显然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黄四郎只觉心头一派畅快,不由扬起头颅朝着低矮的云层兴奋高啸了三声。

    他那沾沾自喜的模样尽数倒影在白狐的眼中,白狐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眸底飞快划过一抹冰冷的光芒。

    沉寂在自己世界中的两妖此时谁也没有发现——藏在白狐皮毛下的一朵十分不起眼的金桂花瓣,不知何时已然悄悄跌落泥土,在落地的瞬间碾作一缕金色的光芒消失在土地深处。

    ……

    昆仑山。

    一道金色的光芒如燃烧的流星般重重砸进灵渠内,飞扬四溅的水花将岸上触不及防的苏芝骤然浇成了落汤鸡,湿漉漉的头发黏在他那张呆滞的娃娃脸上,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笑。

    与此同时,池水内裸露着上半身的祁双夜骤然睁开一对璀璨的金眸,两朵绚烂的莲花在他的眼中如同两道熊熊烈火。

    他猛地从池水中站起身,剑眉紧锁,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精壮的胸膛滚落而下——臭狐狸出事了!

    灵渠中碧玉的池水暴涨数丈,伴随着白茫茫的水光,雄壮的麒麟踏着祥云从灵雾中走出,它仰头愤怒的高吼数声,脚下宝贵的灵渠池水立时化作两道水龙,长啸着盘桓在麒麟脚边。

    苏芝尚还来不及擦去头上和身上的水株,便眼睁睁的看着那修坏脑子的麒麟扭动着他那满是黑鳞的屁股,从灵渠边上一跃而下,两只水龙一左一右环绕在他的身边,骇人的咆哮声昆仑山外数里都清晰可闻。

    苏芝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化作一团紫雾紧追而去,朝着麒麟的背影高声叫道:“仙君,今日的修炼还没完,你…你等等我啊——”

    好在发狂的麒麟很快就被拦截了下来,伴随着“砰——”的巨响,麒麟带着水龙一头撞进了悬在半空中的水笼中,透明剔透的水笼不断变化着形状,麒麟每次怒吼的攻击都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声无响的被化解了个干净。

    梳着高鬓的华服女子面色不虞的漂浮在半空之中,柳眉轻蹙,凤眼轻轻扫过这个最不听话的小儿子。

    “你又要到何处去?”

    “娘,您先放我出去,我是真有急事!”祁双夜已经化回了人形,双眼通红,脖颈上青筋凸显,正与祁韫玉相持着:“回来后任您如何处罚都好——”

    这水笼乃祁韫玉的法器所化,原身是一条丈二尺宽的素绸,是这世间少有的能以柔制刚的至宝。没有祁韫玉的首肯,任凭这笼中之人有再大的本事,一时半刻也休想从水笼中挣脱出来。

    “娘亲不明白,那狐妖究竟有什么好?”祁韫玉忧伤的望着水笼中困兽,轻声道:“为了他,你竟连娘亲的话都不愿听了。”

    “娘,我听您的话。”祁双夜咬紧牙关,双手将笼杆摇的隆隆作响,粗重的呼吸几乎要盖过水笼的水流声:“你先放儿子出去,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吗。”祁韫玉声音骤然冷了几分:“如果我要你再也不准去见那狐妖呢?”

    祁双夜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他咬紧牙关,嘴唇颤抖的蠕动着:“您分明知道……”

    “不用再说了。”祁韫玉疲惫的闭上了眼:“都怪我平日对你太过宠溺,才叫你在这泥潭之中越陷越深——你且在这水笼中好好反省三日,三日后…娘再亲自来接你出来。”

    说罢,她的眼眶已经微微发红,辛酸而无声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又有哪个当娘能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呢?

    她慢慢阖上双眼,狠下心肠再不多看那当作心头肉的小儿子半眼,玉箸似的手指飞快在胸前捏了个诀,转身便朝着峰顶头也不回的飞去。

    困在水笼中的祁双夜声嘶力竭的嘶喊着,他死死盯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只感觉一阵头脑晕眩。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急剧跳动的胸膛像是抽干了四肢的力气,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直直喷在水笼上。

    用力擦去唇边的血迹,他手中的本命法器近乎疯魔般甩打在笼壁上,莲花链刃绽开的花瓣如同数千把高速的旋刃,神力与水笼的牢壁激烈碰撞拉扯,发出刺耳的尖锐响声震动山川,最终却还是无情的被水流吞噬殆尽。

    祁双夜颓然的跪在水牢中央,好似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生气,颤抖着嘴唇蠕动着,耀眼的金眸慢慢黯淡灰败,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出当初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麒麟仙君的影子。

    他用力抱着脑袋,抖动的喉咙中发出那种含糊的、似呜咽又似幼兽般的低鸣:“兄长…”

    “仙君!!”苏芝焦急的声音遥遥传入他的耳中。

    墨发间的圆耳骤然竖立,祁双夜猛地抬起头,那双灰败墟无的金眸中再次爆发出了近乎热烈的、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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