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曾有一个人。”迟暮弯下腰看着拂晓说道:“他救我性命,养我长大,后来我把他弄丢了,他告诉我,来这里可以找到他。”
“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对,他是这尘世间最好的人。”
“那你找到他了么?”拂晓板着脸问道,内心却有些莫名的难过。迟暮却只看着他笑,不回答。
……
“哥哥,我都长大了,为什么你没有变老?”
“恩,你都快到我肩膀了,你想看我变老?”
拂晓摇摇头又点头道:“只是觉得你没变。”
“我是个怪物,你要把我藏好了。”迟暮低头看着瞪他的人笑。
“哥哥,书里讲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藴盛。婆娑世界,一切莫非是苦,那你呢?不会变老会苦么?”
“有你在就不苦。”
……
又是一年枫叶落,一队人扛着木棺,头戴白布,吹着唢呐从拂晓身旁擦肩路过,拂晓向前走着,瞧见那户挂着白灯笼的人家门前站着位拄着木棍的婆婆,离得近了,就能看见她望着那远去的队伍泪流满面,拂晓走过去又转身回来,将怀里的糖拿出来几颗递到婆婆面前。
婆婆没有动,连视线都没挪动。
“婆婆,给你”拂晓开口。
“这是什么?”婆婆看向拂晓沙哑着开口。
“糖,我哥哥给我的,他说不是小孩也可以吃糖,吃了糖会让人不难过。”
“哥哥?”婆婆的视线再次望向那就要不见踪影的队伍“我从前也叫他哥哥。”
拂晓也跟着看过去。
“我16岁嫁给他,他很喜欢我叫他哥哥,我们相濡以沫的一起度过了这70年,他总是哄着我,陪着我保护我,如今他就走了。好孩子,糖,和你的哥哥吃吧,我要去陪我的爱人了。”山坡处已看不见那队伍,婆婆拄着棍子颤颤巍巍的转身回了院中。
拂晓看着糖,‘70年,陪着,爱人……哥哥’,不知为何他此刻很想看到他的哥哥。
“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迟暮从前面出现,走到拂晓面前“糖怎么了?不够吃了?那我明日再给你买去。”
“哥哥?”
“恩,我来接你回家。”迟暮向拂晓伸出手,想牵着人回家,却被放了几颗糖。“给我做什么?”
“哥哥,给你吃糖。”
“我不爱吃糖,你自己留着吃吧。”迟暮把糖放回拂晓手里。
拂晓拿出了两颗糖,一颗自己吃下,一颗递到了迟暮嘴边“我们,一起吃。”
拂晓的举动让迟暮很是惊讶,又欣喜的低头叼走糖块“恩,好。”
唇瓣碰到指尖,又被人牵起了手向家走去,一些说不清的情绪伴着红晕悄悄爬上了耳垂。
……
风起不息,几度秋春。十年对迟暮来说很短,却在这场梦里被无限放慢,让他就要忍不住深陷其中,可他也知,这是走在一条注定有了终点的路。
“怎么冷着脸?谁惹你了,哥哥帮你教训他去。”迟暮见人冷着脸回来,卷起袖子问道。
“你在讲什么鬼话?”拂晓瞪了他一眼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见人还会骂他想来无事,勾勾嘴角想调戏某人“那~”
“迟暮。”
“啊?”到嘴边的话被打断咽了回去“怎么这么叫我?”很久他没叫迟暮的名字了。
‘这是给他补衣服时候缝的花被看到了?还是昨天我喂撑死的鱼被发现了?这也不至如此啊!’迟暮这样想着,不敢笑了。
“刚村里的赵老伯找我”拂晓盯着他说道:“他说我十九岁不小了,该娶亲成家了。”
“啊。”
“他问我愿不愿意娶他女儿。”
迟暮突然很想逃跑,站起身边往外走着边说道:“该做晚饭了你想吃什么?缸里的鱼太肥了,我捞出来给你做鱼吃,赵家的姑娘挺好的,哥哥明天去卖药草给你赚聘礼。”
“可我不愿。”
迟暮迈过门槛的脚顿了一下,没敢回头,他知道拂晓想听什么,可他不敢,继续向门外走去。
“吃饭吧”迟暮端着菜进来见拂晓还坐在原位仿佛一只没动,将筷子递给了他。
拂晓接过筷子看着迟暮,迟暮专心吃饭不肯看他:“迟暮。”
“恩。”
“迟暮。”
“恩。”
“迟暮。”
“恩,你放心吧,无论你成家与否,我都在的,哥哥都会陪着你”迟暮终于抬起头看他。
“不是,我要说的是……”
“好了,吃饭吧,菜要凉了。”迟暮夹了块肉放到拂晓碗里。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夜里的拂晓不再东倒西歪了,只安安稳稳的睡在一旁,冬日再冷也不会往迟暮怀里钻了,‘若是这床再小一点就好了。’
看着拂晓熟睡的脸,迟暮很想摸摸那颗长睫没来得及盖住的小痣,想起拂晓未说完的话,又收回了手,迟暮知道,他怎会不知,但是他不敢他不愿。
燕子又新筑了几回巢,枝上的叶子落了又长,眼前的风景从村落换成山野。
“迟暮,今日怎么出去那么久?”
“吶,拐去城里给你买了枣泥糕,自从我们搬进山里,好像有几年没给你买过了。”迟暮摇晃着手里的油纸包对拂晓说道。看着拂晓把包接过去,拿出一块放进嘴里吃着问道:“好吃么?还是你喜欢的那家,不过换成了他家女儿在做,她说她母亲年纪大了做不了了,不过保证味道没变,你快尝尝。”
“好吃,这么多年还是一样,没变过。”拂晓抬头看着迟暮“迟暮,我都长皱纹了,你却还是初见的模样。”
“啊哈哈,是么?”迟暮干巴巴的笑笑道:“我是怪物嘛,不然也不至于带你躲到山里来,不过,在我眼里,你也未变,依旧最好看。”
拂晓转身不再看他,这人永远油嘴滑舌,却不知到底有多少真心,可流逝过的光阴又在告诉自己这样挺好的。
……
“迟暮。”拂晓卧在床上想坐起身,迟暮走过来,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恩,我在。”
“迟暮,我老了,你未变,我好多年没叫你哥哥了。”拂晓把头靠在了迟暮肩上。
“你怎么唤我,我都会应的。”迟暮不敢低头。
“迟暮,哥哥,谢谢你陪我这一生。”
“是我该谢谢你,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无身尚拟魂相就,身在那无梦往还。直到他生亦相觅,不能空记树中环。”
熟悉的空白与恍惚终于到来,迟暮几乎耗尽所有的力气一般,在他的那颗痣上留下了一吻“这一生没能和你好好相爱是我带给你的遗憾,待你醒来,我们一起弥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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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拂晓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怎么又睡着了,这梦……好真实,好像真的过了一生。’拂晓试着去回想着梦里的一切却在看向旁边那个人的时候视线一团模糊,他看不清那个人,伸手按在心口的位置,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过了很久,拂晓站起身向前走,没有方向,不记时间,那些触碰不到的枯枝给不了他依偎,便继续回想那场梦和那个人,他的记忆里没有他的名字,视线里没有他的脸,但让他觉得自己该是很熟悉的,慢慢的好多事也只剩下零星片面。
但他还是会去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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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师尊,师尊……”迟暮抱着拂晓那冰冷的身体一遍一遍的叫。
他像个受了疼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他想让师尊醒过来抱抱他,安慰他,师尊是最宠他的怎么就动也不动了呢。
迟暮把掉在师尊脸上的眼泪小心的擦掉,“你看,弟子如今的胆子大的很,你,骂我两句好不好,以前你总说我是大逆不道,是欺师灭祖,是无可救药,我连话都帮你想好了,你怎么不骂了?”
“师尊,好苦啊,好苦啊,真的好苦啊!我真的好想和你相爱过完那一生,可我又怎能不记过往不谈将来,我想看你醒来,想让你记得我是谁,想要一个完整的你。”忍了一生的眼泪在此刻再也忍不住。
哭的够了,迟暮把拂晓放回床上拉着他的手又哽咽着低声说着话:“记得我小时候看到别的仙尊抱着自家徒弟,我也想让你抱,可你总是不愿,只牵着我的手,我便想各种办法黏在你身上,后来我才知,你不喜欢和别人触碰。你性子孤僻,讨厌人多,从不肯和别人多说话,却从没嫌我吵,还悄悄向掌门请教怎么哄小孩,我故意和你撒娇喊疼,你就生怕我受伤,从不罚我,不管怎样都把我护在身后,师尊,你已经睡了一百多年了,我,真的好想你。”说着说着眼泪还是断了线般的往下落。
“师尊,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迟暮。”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的清檀红着眼眶温声开口:“若是太累了,就停下来吧,梦还生以梦还魂,梦中所面对的是你心中最恐惧之事,不是随便就能应付的!霁寒……也不会想看你这般的。”
“掌门,我不累,我只是。”迟暮把脸埋在拂晓掌心,却得不到一丝温暖,“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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