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过卯时,屋中二人还未出门,万辞在门外院中焦急的来回踱步,却又不敢靠近半分。

    萧霁寒从东南出发后不过几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在后面追着,昨日夜里到了都城。

    无疆再犯,几日中边境接连沦陷两处村落。早朝时,饶崇帝下旨让萧霁寒今日便速速返回封地。

    屋中的萧霁寒早早就醒了,不知怎的,夜里睡着睡着,便又被迟暮锢到了怀中,醒后顾念着身旁人便也没起身。

    抬着手,指尖一下一下抚着那眉眼,惊鸿一瞥化作细水长流,本该陌生的模样,却如同朝夕过多少千秋。

    不知却不倦。

    迟暮睁开眼,收紧了手臂,轻笑着吻着他的发,声音有些低沉而暧昧:“霁寒,早。”

    “不早了。”怀中人温热了耳垂,轻声回道。

    “陪再睡会儿,头疼。”迟暮黏腻的撒着娇。

    “昨日醉了酒,活该你头疼。”萧霁寒伸出手在他头上不轻不重的揉着,“过会儿让万辞煮些汤粥来。”

    “好。”迟暮应着,闭上眼享受着,没揉几下,迟暮又把他的手捉下来,“霁寒,不要乱摸。”

    “”萧霁寒瞪他一眼,是被这孟浪打断的温柔,从他臂中起身道:“起来吧,大典过了,今日皇上会召你入宫封赏。”

    “唔。”迟暮不情不愿的抻抻身子,跟着坐起身来,“那我就和皇上说,让他赏我去东南。”

    萧霁寒不理会他,穿好自己的衣衫回头看他,昨夜松松垮垮的衣衫,现在滑落到了腰间,萧霁寒转回头,别扭的问道:“可带了其他衣物?”

    “没有。”迟暮想也不想的答道。

    “”萧霁寒视线在衣柜中寻着,最终落在角落的一套暗红色上,拿起来丢到迟暮脸上。

    迟暮笑着摘下来拿在手上道:“王爷这是给我准备好了嫁衣?”

    “早前府中缝工初来时做的,裁得宽长了些,你应该穿的合身。”萧霁寒道。

    “好~”迟暮笑道。

    两人穿好衣衫,又挤在一团梳洗,萧霁寒被迟暮黏的有些无奈,推着他道:“今日要进宫,把冠戴上吧。”

    “你给我戴么?”迟暮弯下腰,把头撞进他怀里。

    “坐好。”萧霁寒道。

    迟暮乖乖坐在椅子上,从镜中看着萧霁寒,梳子落在发上,划向发尾,迟暮端端正正的坐好道:“一梳梳到尾,夫妻恩爱不用愁。”

    萧霁寒的手微微顿住,又继续梳下去。

    “二梳梳到尾,白发齐眉共携手。”

    “三梳梳到尾,夫妻无病更无忧。”

    萧霁寒把发冠戴好,迟暮便转过身,把他揽过抱在腿上坐下,“平平仄仄缔良缘,恋爱情丝自早牵,海石山盟皆缱绻,相亲相敬乐绵绵。霁寒,我这也算嫁你了。”

    “哪里学来的胡话,我莫不是还要给你画眉?”萧霁寒把他额前的碎发抚顺道。

    “未尝不可。”迟暮看着他。

    “不要。”萧霁寒答道。

    迟暮低头衔住,舌探唇深,情丝拉扯,又微微分离,迟暮问道:“为什么?怎么不愿?”

    “太,太奇怪了。”萧霁寒不想让他说,便回应过去,渐深渐浅的描摹着彼此的唇线。

    新诗此日熊罴林,交拜成双喜不禁,画的青山眉样好,百年有结是同心。他们不需要这些被规矩被认可的言词,关上门,吻下去,不必探究。

    “不奇怪。”迟暮道。

    萧霁寒站起身看向一旁,不说话。

    迟暮也站起身,拿起萧霁寒的发冠扶着他坐下,“我也给你戴好不好?”

    “不想戴。”萧霁寒道。

    迟暮知道,他一向不喜,可人在都城定是要进宫的,便安慰道:“我们这蓝红喜服如此搭对,就当是陪我成亲了,好不好?”

    萧霁寒别扭的点头回应。

    迟暮为他梳着发,挽起束在头上,那人的耳垂还在红着,这会儿没了发丝的遮挡和红唇相衬相应着,迟暮收回视线戴上冠插好发簪,“如何?”

    萧霁寒抬眼看向镜中,轻笑一声道:“歪了。”

    “有么?我看着不歪啊。”迟暮走到萧霁寒面前仔细端详着,“唔,果真歪了,不过霁寒生的美,歪了也好看。”

    萧霁寒瞪了他一眼,把他推开,自己对镜正了正发冠,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王爷!”万辞高喊着奔过来。

    “做什么急急躁躁的?”萧霁寒被他呵的一惊,无奈问道。

    “王爷,属下知错,不过事出有因,八百里加急,无疆再犯,皇上急召,命我们今日就返程。”万辞一口气吐出来,生怕说晚一刻,主子就不见了。

    萧霁寒一听,立刻收了情绪,问道:“何时到的消息?”

    “夜里子时到的。”万辞如实回答。

    “那怎么才来叫我?”萧霁寒急道。

    “这”万辞看向门内站在主子身后的迟暮,不敢说话,“属下知错。”

    “立刻集结队伍,这就出发。”

    “是,迟将军,两刻前,您的副将来寻过,皇上召你入宫。”万辞说完急忙退下,跑出门集结队伍。

    萧霁寒走进屋中,从案上取下佩剑,迟暮接过,帮他挂在腰封上。

    “要记得让下人给你煮了汤粥,食过,再进宫去。”萧霁寒看着他开口道。

    “好。”迟暮伸手把他拉进怀里应道,“让青跟着你去,它很聪明的,战中也帮的到你。”

    “好。”院外已经有了车马喧闹的声响,萧霁寒推开他,捧着他的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角,“我走了。”

    “好。”迟暮看着他走出去,看他挥手召着青随去。

    汤粥入口,冲淡了醉酒后残存的余味,只是一个人吃着太过于寡淡。

    入了宫,迟暮如前一样站的扳直,看着座上的皇上对他笑面盈盈,有忌惮有献媚,真实的虚假至极。

    萧霁崇问他,他想要什么。

    迟暮想说,我想要你的弟弟。

    可他没说。迟暮念着那远行为他征战而去的人,弯下腰浅浅行礼,笑道:“皇上稳坐高堂,安和王再战无疆,臣也该固守西北。”

    见信如晤,念君心安。

    业已平安回到东南王府,途中再失村落已达数处,一时民心慌乱,将失战心。

    归于战中,奔波忙碌,青不熟东南,难免置于危险,便让它早些回去,顺便代诉平安。

    醉酒伤身,此后浅尝即止,莫再贪杯。

    东南再陷,都城定会亦忧西北,皇上若下旨,你不可顽劣。

    待此次顺利平定,或可去漠上一揽。

    萧霁寒。

    齐安二三四年十月廿八留。

    青带着信飞出东南,飞进都城,寻不见身影,又飞去西北,在途中追上了迟暮。

    迟暮见了信,舒了那拧了一路的眉心,想泼了壶里的酒,又觉得可惜,习惯性的回头喊道:“陈老!”

    这次没了回音,只有身后的小将士策马追来怯生生地问他何事。

    迟暮摇摇头,陈老回家了,带着妻儿回乡种地去了,这会儿该是如愿极了,只是自己忘了。

    抓过站在马头上拔毛的青,扒开鹰喙灌下去一口。

    “咕咕,咕咕”青咽下烈酒,便扑腾着没飞起来,气昂昂的啄着迟暮的手。

    “哈哈哈”迟暮笑得开怀,骂道:“我不睬你,你便去告状,没白养你,赏你口酒喝。”

    青不懂,啄的累了,就拍着翅膀飞起来,飞一段,滑落一段,奋力的扑腾着逃出迟暮的身边。

    见字如面,日夜思卿。

    霁寒,你走的当日我便进宫自请回来了西北。

    我想和你并肩而立,定不是玩闹,便不会顽劣。

    盼你心安,更盼你平安。

    你不喜我醉酒,那此后我绝不再饮。

    青不知为何,又和我耍了几日脾气,这次去了你那里,你要帮我好生管教它。

    我的王爷所向披靡,定会战无不胜,待你平定无疆之犯,我带你在漠上跑悍马,寻绿洲泡温汤,虽不及中原,但也别有一番景色。

    今年的漠上风雪起的很大,城中的学子日日跟着夫子,‘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霁寒,我在西北盼你平安,你在东南,记得念我。

    迟暮。

    齐安二三四年十二月初四留。

    青到王府这日,王府正忙做一团,萧霁寒刚夺回百余里失地归来,郎中正在为他包扎着伤口。

    王妃的屋内接生的产婆就喊响了号子,萧霁寒站在院中看着门口侍卫装扮的那竹马,焦急的踱着步。

    “王爷,您回来了,听闻您受了伤,可还好?”那人见到萧霁寒,上前行礼问道。

    “无事,屋中可还顺利?”萧霁寒抬眼问道。

    “托王爷的福,产婆说定会母子平安。”

    “那便好。”萧霁寒应着。

    等到屋中终于传出婴儿啼哭声,产婆传出来的喜讯,众人也纷纷松下一口气来。

    萧霁寒看着那人冲向屋里,不禁也迈开脚步,瞧了一瞧,听了几句寒暄道贺的话才回了自己院中。

    看着那檐上等他的鹰,轻笑出声唤它:“青。”

    青飞身下来,落在臂腕上稳稳站好,咕咕的叫着。

    见信如晤,展信君安。

    今日王府中添了一子。小巧憨态,粉雕玉琢,倒是可爱极了。

    青在我身边时,可未曾调皮过,不知你它闹了你,还是你闹了它?

    金沙银裹,不见城郭。漠上落雪,想来定是好景色。

    东南入目皆青绿,恰好与你相悖,山河相隔九千里,入目之处皆神奇。

    新春将至,愿喜乐共安康。

    萧霁寒。

    齐安二三四年十二月三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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