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当天。
之前樊求川的通知没说要早起,也没说具体时刻,妖七和童芜吃完早饭后便坐在住宿区的阶梯上看风景。
“你们怎么坐在这?”万梓也下来加入他们的排排坐。
“无聊。”
“不知道干什么。”
周边都是高耸岩壁,太阳冒头得也晚。霞光铺满天际,絮云层层浮叠,映出五光十色的瑰丽。日头探出崖壁时已褪去了大半深红,光芒万丈的金球里混着些许鲜红,倒是比在暗色天幕中看日出更有意思。
妖七想起自己以前看日出的场景,那可没有现在这么优容。天不亮就要起来砍柴烧火、去皮剁骨,太阳出不出,对他而言好像都没什么所谓。
第一次好好看日出,是遇到童芜的那天晚上之后的黎明。他们三个一路奔逃,刚好是迎着旭日的方向,越跑,影子越短。
“要下去了。”万梓说道。
三人站起了身,朝着站在空旷场地中央的樊求川走去。
第二关结束、决赛前的三天,场地内陆陆续续遣走了所有被淘汰的人,几日前还能将场地站得疏密不一的人群,现在只剩下了他们这最终的十二人。
场地中央画了个巨大的圆,十二人依次到达后发现,地面上的圆的边缘标有记号,类似于日晷表盘,被平均分为了十二份。
樊求川示意他们随便挑个地方站,但要站在圆的边缘、刻度之间。
这是在搞什么?妖七和童芜疑惑地对视,但最终没有开口问。两人站在了相邻的刻度中。
“哟!童芜小兄弟。”关清之笑嘻嘻地站在了童芜的另一边身侧,“我们又见面了。”
童芜点点头致意。关清之今日没有穿全红——他把腰带换成了白底描线的,更衬得红衣如泣血。
万梓看了一圈,没有选择站在自己第二关的组队队友身边,而是站在了妖七身边;满菱和元谷正好站在与童芜和妖七相对的位置。其余人也按照相熟程度,分别依傍而站。
到头来,剩下的一个位置只有关清之身边的位置,而落单的,刚好是道士都烟子。
“真是怨憎会……”都烟子愁眉闭眼,嘴中喃喃念着什么。
“死道士,转行当和尚了?念什么经?”关清之看到道士就开始发挥。
童芜连忙打岔:“你们二位这几天学会控灵了吗?”
“没必要学会。”
“根本学不会。”
二人异口异声,只有开口的时间惊人地一致。
关清之颇为不爽地看了眼道士,装什么装。随后对童芜说道:“我觉得没必要学控灵吧,风之术式本来就随处随时可用,感觉那天巡师讲的,就是我们平常能做出的。”
而道士冷声道:“天地万物皆有本原,人为创造这些是逆天而行。”
“什么?什么逆天而行?”关清之没听清。
听到这话,妖七不禁多看了几眼道士。这道士的确不简单,一句话就参破了控灵的本质。
没错,控灵的本质,控制灵力形态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掌握了控灵,相当于创造出原本不可能存在的事物。
就像他在卞采露的水蛇腹中时,四周皆无空气,火之术式根本无法施放。而学会控灵后,就可以化灵力为形态,而不是之前一味的用灵力驱策形态。
不过对关清之来说,确实应该没什么用。毕竟他现在就可以驱策空气,即使身处密闭空间,也可用灵力驱策外界空气打破这个空间。理论上来讲,只要他灵力够高,一切皆有可能。
“那你后来找到弯月刀了吗?”童芜问道。
“别提了。我问了樊求川,问有没有看见一只大鸡,结果他都懒得理我,说根本没见过就走了。这傻……”
关清之剩下的谩骂,妖七没有听进去。大鸡?弯月刀?不会这么巧吧。
三尾锦鸡不见了……
“哟,人都到齐了。”一个爽朗嘹亮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阶梯之上,走下了八位巡师。
刚刚说话的是个女声,而声音的主人在男人堆里分外打眼,人也走在最前面。该女子高束长发,身后的马尾随着身体走路姿势一摇一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精亮的丹凤眼,顾盼神飞。
她身侧的男子只在右耳独独垂着一只耳环,断发不蓄,麦色皮肤,浓眉入鬓,眼窝格外深邃,看着倒像是游牧族人。
再往后,便是之前就见过的童藤、童萝、季宜和司初。童藤童萝还是老样子,不并排走,而是一前一后走,让看到的人以为自己眼花出了重影。
而季宜还是一脸和善样,或者说自以为和善。笑起来人想到潜藏在丛林深处盯着猎物的老虎,而不笑睁眼时让人想到伺机而动的壁虎。
司初还是那张面瘫脸,让人觉得任何表情都不会出现在他脸上。虽然在八位巡师中他个头最矮,冷脸劲装的气势却丝毫不输他人。
走在最后面的,便是参域和他的哥哥吧。妖七眯着眼向远处打量,脸型倒是挺像,其他地方没一处像的,骨骼应该都是随他们那管不住裤子的爹。
就是这骨相脸型,总觉得在其他地方也看过。
一阵风吹过,吹得参域额前两绺发微动,越发显得脸上的神情不染世俗,仙气出尘。
妖七收回视线,不经意瞥过站在万梓身边的商琅,眉心一跳。
商琅也是蓝玉令牌。却不属于五大家族任何一个姓。
要说商琅是天纵英才被选拔上来的,他也信。只是这下颔线,这鼻梁弧度,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八位巡师看着走得慢悠,只是在其他人打量的一会工夫,却已到了大圆之中。
樊求川恭敬上前:“人都到齐了。巡师们可动手了。”
动手?动什么手?这话听得所有参赛者身子一紧。
季宜点点头,跟其他巡师说道:“那你们先站好地方。”
其他巡师随意一站,站得看起来零零散散,也没什么章法。
这是要干什么?大家心内的疑团越来越大。
季宜大概目测了一下,走到了大圆的圆心所在处,半蹲下来。他伸出右手按压于地,收起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团雄浑的灵力从他背后如煞神一般升腾而起。
季宜的灵力无形无色,但其强大的威压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
妖七汗毛倒立,全身毛孔紧缩。这股灵力来得突然,就像蛰伏在密草中盯着饮水羚羊的老虎一般,发动之时如疾雷,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地鸣。
宛若猛兽嚎叫,地底升上来一阵悲鸣。地面在不住摇晃,有不少参赛者已经稳不住身形,而巡师们却稳得好像脚长在地上,岿然不动。
从季宜手心按压出始,十二道裂缝从圆心绽裂,飞速往四周辐射散去。
裂缝经过妖七身边时,他往下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他明白,这绝不仅仅是开裂了表层泥土,而是整块土层的分裂。
裂缝还在继续蔓延,并没有在大圆边界线处停止,竟有一气呵成直到扩张完整块场地之势。
“这是人能做到的吗……”关清之受到的震撼尤为强烈,在只能操纵少量空气的他眼里,季宜现在发动的灵力之强大,就像蚂蚁感受到大象光是走路便能让地动山摇。
裂缝越来越深阔,季宜估摸着差不多了,喊道:“童藤、童萝!”
“在!”二人异口同声道,分别伸出左手与右手,交叠于身前,在场的所有人马上听到了水啸之声。
“地面是在下沉吗?”万梓对土地感受最为灵敏,明显感受到地表的缓慢下沉。
“他们是想干嘛?”商琅声音都颤了,甚至还有点哭腔。
参域极快地斜睨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
地面的下沉很快便停止了,紧接着,是漫天漫地的水。大量的地下水从裂缝中冒腾出来,很快便填补满了十二条裂缝。在裂缝之中的水如同海水一般汹涌,不时有小浪花前仆后继,实在是匪夷所思。
有人试着往水里投了一块石子。石子很快被浑浊的水淹没,也不知这下面是深是浅。
这些由圆心辐射而出的裂缝由窄变宽,再加上水将整片比赛场地分割成了十二块大致相等的细长土块,将各个参赛者分隔开来。
而八位巡师,之前看似站位随意,实则都不偏不倚地站在了被分裂后的土块上,没有一人预判错位置掉入缝隙之中。
而水并没有停止冒出。渐渐地,较低的土层已被淹没,水平面还在继续上涨。
“糟糕。”
“招太多水了。”
参域对身边的参坪笑道:“还请大哥出手。”
而参坪看向了司初:“那待会还得请司初助我一臂之力。”
司初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众人不解其意。只见参坪瞪圆双眼,似在发力。他的眼本就又大又凸,瞪大后更像牛眼了,好几个人在憋笑。比如妖七。
但很快,笑意便从他嘴角褪去,转而化为凝重。
参坪的身上升起一团炙热的火球,如岩浆般流动的色彩明亮刺目。火球缓缓升到空中后,从刚开始的皮球大小慢慢变大到一臂之径,又大到与老树树冠相当的体积。就是这样,火球仍没有停止变大。
火球炽炽当空,甚至暂时遮住了所有人视野里的太阳。
热度往下烘散而来,像一颗即将坠落的不详荧惑之星。看得所有人提起心来。
这么大的火球,要是失手砸下来,恐怕所有人都要变烧鸡了。
参坪看向了司初,而司初点头示意继续。他所做的工作不为人肉眼察觉,但周围方圆一里的空气流向,都已在他控制之下。
没有任何预兆的,火球迸发了。但其并没有伤到底下人分毫,而是由半空向下、沿着特定的风路猎猎燃烧。
风卷着狂火,瞬间将汹涌水面的浪花吞噬得一干二净。白茫茫的水汽升腾而起,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妖七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火球流落的正下方,将火焰四面八方的流动看得一清二楚。无数攒动的火舌、挣扎呻-吟的水滴,乳白色的水雾环绕脚边,以及太阳下折射出的各色流丽剔透光芒,眼前迷幻的场景让他们一时恍惚,不知是否身在人间。
水终于平静下来了。它雌伏于地表之下,偶有微波荡漾。连带着表层水都清澈了不少,应是里面的泥土杂质已沉淀到底。
“是不是不需要我们干什么了?”五官深邃的巡师问道。
季宜又恢复了笑面虎的样子:“哪啊,需要席白老兄的地方在后面呢。”
“那么,”参域展扇遮脸,环视一周后,最终将目光定在了妖七身上。
而妖七一脸无所谓样,微微挑眉,直接迎上了参域的目光。
参域目光不变,一双桃花眼仍是风流楚楚,妖七却能明显感受到,扇后的那张脸收起了笑意。
一抹冷笑噙在嘴角,与扇上的赤色妖鸟尖长的鸟喙相对。
“决赛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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