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满菱面容持静,嘴笑眼不笑,抬手心朝上,指尖错叠,做好接任长弓的手势。
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栖茔花的香味也开始对她有点作用了。
风吹侧身而过,带着满菱颊边几缕发丝飘起,遮住下半张脸,更像了记忆里那个人几分。
“娘?”
满妙眨眨眼,似是没反应过来。
直到有个声音又唤了她一遍:“家主?大小姐回来了。”
那声音又自顾自的热络起来:“大小姐,长高了不少呢。怪不得家主愣住了。”
门口长高了不少的小姑娘却是一脸警惕:“你是……”
她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娘的侍卫?”
不错,这个总是一身绀衣、笑意盈盈的男子,可不就是先前一直跟在娘身边的暗卫吗!
“大小姐好记性。”那男子眼睛一下发出光芒,眸亮得满菱心下怪怪的。
“你出去吧。我和菱儿说几句话。”满妙反应过来,即使披发也不失威严,眼睛却是先看着满菱,化开了。
“是。”那男子十分恭谨,一句废话也无,迅速关门退出。
关上门的一刹那,满菱也刚好扑入满妙的怀中:“娘!我好想你!”说着就有点呜咽了。
思念这东西,若是被琐事繁忙压住了还好,平日偶尔触动心肠也不过怅然。但在久别重逢时,却会如压坝洪水般冲闸垮栅、势不可挡。
满妙感受到怀中女儿身量明显的变化,先是一僵,紧绷着的脸再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将脸伏在了女儿头顶:“娘也想你。”
那几天,童家四个明显感受到满菱情绪高昂,顺带着脾气都好了不少。
“吃不吃?”满菱笑意盈盈地剥了一个蜜柑,掰了一半递过去。
这本也不是特意给谁的,但四个人都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
童藤童萝同时咳嗽了一声:“大哥。”“先吃。”
“我是大哥,怎么能先吃呢。”童苏此时脸色端肃,尽显长兄风范。“小芜每天起得最早,他最需要补补,给他吃。”
童芜也轻咳了一声:“我……”
满菱微笑道:“别给脸不要脸。”
“……”童芜默默接过,一瓣瓣掰开吃了。
蜜柑甘甜,但是是满菱剥的这件事,却让甜蜜的汁液透着冰凉的阴森。一向感觉要剥别人皮的满大小姐竟然给别人剥水果皮,是要变天了?!
童藤忽然想到什么,对童萝眨了眨左眼。
童萝心领神会,眨了眨右眼。
两人又意味深长地在童苏和满菱之间来回扫视。
“你们俩干嘛?”童苏老早就发现了这挤眉弄眼的二人,丢了两个蜜柑过去。
“满家主回来了。”童藤接住蜜柑笑嘻嘻道。
“是不是好事将近了。”童萝抛着蜜柑玩。
谁知满菱近日来心情实在是不错,竟也不生气,顺嘴开下去了玩笑:“是啊是啊,到时候我就八抬大轿来接你们大哥过门。”
童苏听不下去了:“什么叫你接我过门?能不能有点姑娘样儿,天天张口闭口娶男人,谁将来那么倒霉娶了你。”
童芜忽然呛了一声。
本来这只是个平常的日常互相斗法环节,越不当真的人嘴上占的便宜越大。
满菱马上反唇相讥,可不知怎的,她眼睛有点飘忽,说了几句就往童芜身上转一圈,就飞速转回。
童藤童萝心满意足地看热闹。今天也是拱到火的一天呢。
童芜也与往常一样。不加入,不站队,只是默默地看看听听,时不时微笑。
今日的他也是如此。可满菱总觉得,他笑的样子跟以往不太一样。
大概是因为自己日日都在瞬息间捕捉寻找那为数不多的笑容。看得多了,自然也能很快发现不同之处。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真的,她这么对自己说道。
娘是最疼自己的。只要自己去说,就一定能答应。
可是这个人呢?这个人会答应吗?
每次想到这,她都无限愁肠。但看着那人天天戴着自己的络子,兜着玉佩起跳落地、转换身姿,她的心也随着络子的位置高高低低起来。
总是有一点点的…吧?
那时候的她明朗无畏,坚信一切都会好的。路再远,也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那时候的她也很肤浅幼稚,什么都写在脸上,全不知什么都被人看了去了。
满妙那时候回来了,也是终日忙着,虽然陪满菱住在童家,却也经常整日里见不到人影。
如果她当家主了,就可以帮娘分担了,娘也可以多陪陪自己了。
满妙虽忙,却也没忘记关心女儿。特地把自己最得力的暗卫留在女儿身边,顺带着充当半个师父,带着几个小孩练习术式。
“林蕴栌,休息一下。”满菱自认颇有小家主风范地压了压手,气息已然不稳。
“不行呢,小姐。”林蕴栌一对温柔水波眼,嘴上说出的话却残忍的很。
满菱登时瞪圆了眼睛:“反了你了!我们都练了五百下了,怎么不能休息下?!”更别提之前还被他逼得绕山对打了三圈!
林蕴栌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满菱身边半蹲下,身子对准了满菱练功用的傀儡:“小姐,你刚刚使出的那五百下术式,一半是这样的。”
他随意抬手,几道雷便如游走龙蛇般、擦边傀儡而过,若面前放的是真人,大概相当于是给其快速脱毛了。
“剩下的一半的一半,是这样的。”几道雷又过去了,这次没有擦边,直接描边。
“小姐觉得,这些术式也算数吗?”林蕴栌语气和缓如春水,却让满菱感到毛毛的。
她原也确实想着偷懒。主要是以为林蕴栌眼软脸薄,不敢挑她的错,没想到这人毫不留情面,把她的水分一五一十地挤了出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你懂什么?我这是故意不打的。”满菱苍白但有力地反驳。
“小姐慧心,属下妄自揣度了。”林蕴栌温声细语地迎合,紧接着又来一道晴天霹雳。
“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便练这个吧。”
随后满菱便被布置了特殊功课。她负责用雷击飞地上石子,让石子不碰到傀儡飞过;而其他人则负责控制傀儡,专门往石子枪口上撞。
林蕴栌说,谁的傀儡拦下的石子越多,明日减免的练习也越多。
结果便是,明日只剩下满菱一人需早起练习了。
“娘,你把这个讨厌鬼赶走!”
满妙刚处理完事情回来,就看到房内一大一小对峙的样儿。
小的那个像只淋雨猫,毛都立起来了;大的那个则像只地头蛇,优游从容地控制暴走的小猫。
听完来龙去脉后,满妙哭笑不得。
她一把将坐在自己膝盖上的满菱抱下,让她好好站着:“林蕴……林师父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将来是要当家主的人,练功可不能再糊弄了。以前是娘不好,太忙了。现在娘回来了,派林师父好好教导你,都是为了你好!”
满菱老大不乐意:“娘教我不好吗?我不要他这个下人教,他不配。”
林蕴栌的眸子暗了暗,但转瞬即回复了温文尔雅的笑面,率先开口:“是属下教导……”
“你闭嘴。”满妙眼神幽微。这眼神满菱再熟悉不过了,娘以往发火斥责下人前都会有这样的眼神。但她的心里如同直觉般划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但她依然含着期待。她的任性,她的无理,她的恶语,都是建立在一个深信不疑的基础上。
但她很快明白,往往深信不疑,都是自欺欺人。
童芜刚从后山回来,刚入走廊,一拐角,却撞上了满菱。
这一撞非同小可,撞得童芜胸骨闷声一响。童芜无奈地低头:“你怎么跑这么……”
然而一低头对上时,他瞳孔骤然缩小,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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