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君凝视着赫连幼清, 目光深邃的几乎让人迷了眼,而后吻便跌落在了赫连幼清的眼角上。
“好。”她轻声道。
对方的眼角在她的唇下微微轻颤,顾文君收紧了怀抱,将赫连幼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坤九下葬那天, 坤一并不在。坤八抱着坤九的尸身良久才松开了手, 将人放在了棺木中。
坤一并未去杀冥教的长老, 而是找到了苏晟。
他要杀苏晟,但他的功力要斩杀苏晟显然难于登天, 是以率先出手的是坤八。
坤八因服了禁药内力暴涨, 但尽管如此依旧不敌苏晟。
而为救坤一,坤八选择以肉身为饵, 与苏晟同归于尽。
苏晟死了。
坤八半截身子埋入了废墟中。
“小一,你要好好的, 好好的替我和你阿姐活下去。”血兜头淋下,坤八困难的说着。坤一面色惨白的跪坐在废墟中,颓然通红的眼眶。他颤抖的握住坤八剥皮断指的手,喑哑的却是半个音节发不出来。
“阿九……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是……最怕黑的……那黄泉路……太黑……太长……八哥舍不得……离不得……要去陪她。”坤八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坤八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天日头好大。
蔚蓝的天, 一卷卷云起云舒。
那是他第一次见坤九。
他因被责罚抹着泪偷偷的在树下哭,坤九就那般俏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女孩扬起温暖的笑, 暖的一如当日的春光。
一张帕子, 一提糕点,送到了他的眼前。
至此女孩落入了他的心里最深的地方。
一个回眸。
一抹笑。
而后发了芽。
生了根。
至此满目欢喜。
一切的美好悉数都堆在眼角。
禁不住的让人暖到了心底。
湿了眼眶。
暖光透过薄云跌入了尘埃。
坤八的目光悠远, 而后渐渐地嘴角微扬,那像是看到了美好, 释然的微笑,了无牵挂。
人这一生,悔不当初, 悔恨久已,最终难逃情之一字。
坤一将坤八和坤九葬在了一起,拨开的棺木,棺中的少女恬静安然,他将二人安置了一起。
填上的土,慢慢地覆盖在棺木上。
坤一呆坐在墓前良久,从日落到日出,而后,顾文君见到了他。
“属下今日来一方面是将阿姐曾查到的密函呈给世子,这份密函是阿姐临走前交给属下,叮嘱属下务必呈上。”坤一气色并不大好,清清冷冷的青年人几日来憔悴的厉害,他将一份密报呈上。“另一方面却是一事相求。”
顾文君看向了他。
“属下心知自阿姐之后,坤卫在世子眼中便不负信任,毕竟此事,确实是阿姐先背主算计。阿姐出了此计,是为了我,但同时也是报恩。说起这些世子可能不信,我曾在幼时见过东陵,对方当时看着应是而立之年,穿着却像是个道士。阿姐带我逃出王府,被东陵救起后送入西凉,那之后我不知因何丢了幼时的记忆,只记得进了镇南王府之后的事,直到前几日,才渐渐恢复了记忆。阿姐要护我,又要还了恩情,这才有了此事。他们都想要得到金蝉蛊,属下的死必不可免,但阿姐却想让我活。”
他说到这里时声音一度艰难,半响才接着道:“在这些宗师眼中,我和阿姐二人也不过是蝼蚁而已,或早或晚。如今蛊虫已取,属下虽然活了,但阿姐和八哥却因我而死。属下死不足惜,再无厚颜存活于世。”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但仇人不除,属下心下难安,便是到了黄泉也没有脸皮再见阿姐。但属下也明白以目前的功力,别说取冥教长老项上人头,便是近身也难于登天,是以才厚颜恳请世子,若属下侥幸杀了那老贼,自是皆大欢喜,但若是不成,恳请世子在属下命陨之后能了结对方性命。”坤一说罢俯首叩拜。
坤一离开时并没有得到顾文君任何回复。
窗外寒风瑟瑟,落叶萧索。
顾文君摊开了手中的密函,而密函中的内容却是陈述着如今的镇南王顾纪悼与先帝的父皇睿宗在出生时被互换了身份,顾纪悼真实身份乃赫连氏的皇子,与之的睿宗却是当初镇南王的嫡子。
即是说顾纪悼之后的子嗣才是真正的皇室,睿宗以及其子孙后代鸠占鹊巢。
已被灭门的上京康氏,自五代初期便是江宁望族,津成十二年,被先皇即赫连城以通敌叛国之罪株连九族。成因则是赫连城查出当年参与‘换子’一事的奶娘以假死躲避追杀,之后因缘巧合嫁入康氏。株连九族的康氏中,仅有两人存活,一人是在外游方的次子康启思,另一个则是大房年仅六岁的嫡三孙康成玉。康启思为报仇雪恨,改头换面潜入宫门,失败后逃出京城入了无量宫,以无常司的身份混迹江湖才寻到了康成玉。之后康启思利用宫内无人知晓冷宫不受宠的三皇子这一点,将年仅十岁偷跑出宫的赫连宗钰杀害,以假乱真,让与其年龄相近的康成玉冒充皇三子赫连宗钰,种种而下,这才引起了五年前的宫变一事。
顾文君收起了密函,在火光中密函化为灰烬。
密函中不止有这一段秘辛,还有冥教分布在京师的据点。
顾文君最终还是在坤一找到的冥教长老桑杰即将了结时救了他,并亲手取下了桑杰的项上人头。
坤一苏醒后,顾文君去见了他。
青年失神的坐在榻上,榻前的坤五失了往日的活力,整个人沉默了不少。
而坤五见顾文君走来,向来聪慧的他多少明白过来,便躬身退出房门。
即使坤一什么都没有说,但失了生机的神色,塌陷的颧骨和青色的眼底,都预示着青年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顾文君未说什么,她只是将密函中折起的一封信笺放在了榻上。
“这是坤九留给你的,放在了密函中。”
她的这句话让坤一毫无生气的眼中染上些许色彩,坤一目光怔忪的拿起榻上的信,抖动的手摊开信件,一字字一行行,他的眼眶下泪水渐渐决堤,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僵硬抖动的双肩,那一封信被他珍视的捧在心窝,蜷缩的身体呜咽颤抖的失了语调。
顾文君心下不忍。
“你既然大仇已报,便要好好的活着,无论是为你,还是为了死去的坤八和坤九。”
她转身意欲离开,这时就看到坤一踉跄的爬下卧榻,跪拜在她的面前。
“当日,多谢世子了结仇人,如今世上再无坤卫坤一。属下无以为报,愿为世子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若违此誓,如此断骨。”他说着自断食指,俯身叩拜。
顾文君并没有当即应下。
坤一自那之后虽然精神仍旧不济,却也不像回来前那般存了死志。
他按时吃饭,按时服药,身子一好就候在暗处,听候差遣。
顾文君离开前去见了莫子午,对方时常会坐在院内,一张榻子,一支席,而后便是一整天。
若不牵扯前朝往事以及神龙,莫子午都是一个极亲和的人。
他会和顾文君说他游历的山海河图,年轻时和逍遥子的相伴相知,只是后来,他一个人游览山川,说到这里时便不会再继续和顾文君说下去。
那似乎是他的禁忌,他不喜欢提的禁忌。
莫子午每每提到苏翦璃时,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青年的目光像是融化在了晨光中,温润的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对方的难过。
“若金蝉蛊接连成熟,是不是说最后一只也会在近期成熟?”顾文君饮下莫子午递过来的茶。
“论理该是如此,但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莫子午烹着茶,沸水中升起一股股的气泡。“宿主间隔的时间被拉长,或者通过其他途径会在规定的期限内延长数日。”
“如此幼清体内的蛊虫可是要即将成熟了?”顾文君道。
莫子午又添了新茶,神色平和。“莫某知世子担心何事,不外乎是蛊虫成熟需心上人死亡后的心口血,但因殿下是神女之身,自然和他人有所不同。”
顾文君心下一动,她看向了莫子午。
莫子午又道:“此蛊吸食了神女心口血,宿主不会再因大悲之后让蛊虫成熟,只会在特定时间钻出心口。”
“前辈可知是何时?”
“若推算不错,应是下月中旬。”
一个月。
顾文君正欲开口,就又听莫子午道:“虽说如此,但冥教此番来者不善,为以防万一陷世子不利,长公主即是世子的心爱之人,务必要贴身保护,方可安心。我们虽出发点不同,但到底是殊途同归。”
顾文君走前莫子午正准备新茶,她脚下顿住,问道:“前辈阻止神龙唤醒,目的又是因何?”
她禁不住想对方也许会含糊的说什么天下苍生,亦或是真的为天下苍生。
但顾文君总觉得,所谓的大义面前,隐藏的总会有些许的私心。
“莫某只为一人。”
顾文君回身望他。
莫子午笑道:“莫某是个俗人,没有什么大义于天下,自然是因为一人。世子如此,不也是因为一人吗?”
她无法辩驳。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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