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顾文君死了。
死在了她的眼前。
不可能的, 顾文君怎么可能会死。
赫连幼清惊醒时只觉得胸口剧痛,来不及顾忌身体情况,见司琴和司画快步上前, 却唯独不见顾文君, 莫不是还生她的气?
是了,她将她调走,对方识破折返回来,理应是不想理她了。
脑袋混沌, 竟是一时想不起缘由。
若是平时,赫连幼清也不知如何面对。
可如今, 做了那个梦, 她现在迫切想见顾文君。
她真的被吓到了, 她梦见了顾文君死在雷霆之下, 尸骨无存。
那人向来是心软的。
“驸马呢?驸马现在在哪?”她平静道。
但这句话落后, 迟迟也不见司琴回话。
赫连幼清疑惑的看向对方, 却见着司琴神色焦急就要上前, 而司画又哭了起来。
“殿下, 殿下,您怎么了?”
赫连幼清不耐,厉声道:“本宫在问你们驸马,莫要顾左言他,驸马人在哪里?!”她环视四周, 见众宫侍吓得跪拜在地,李楚机已跟在司琴身后,正欲为她施针。
她推开李楚机,心下越加慌乱。
顾文君。
她要去找顾文君。
她焦急的走在宫墙内。
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这个囚禁了阿娘半生的内廷。
尤为是在夜里。
长而深邃的长廊,总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她走过了内廷, 穿过了宫墙,徘徊在一座座殿宇中。
你在哪?
顾文君。
天边渐渐升起了红日,一缕金光漫过了宫墙,落在了长廊上。
胸口绵绵的钝痛让她神志都有些不清,她伏在栏杆上,喘息时疼痛让她眼睛都变得异常酸涩。
顾文君。
你出来。
我好疼。
你抱抱我好不好。
恍惚间门她听到脚步声。
她疲惫的抬起眼,顺着那一缕金光,她看着她的心上人,被她放在心底的那个人笑着向她走来。
她欢欣的扑了上去。
顾文君。
我就知道。
你舍不得我疼的。
昏倒前她以为跌在了那人的怀里,但碰到地面坚硬的疼痛让她迷糊的睁开了眼时,看到的是跌跌撞撞哭着跑过来的鲤儿。
顾文君消失了。
但宫内却有了镇南王世子死了的传言。
她杖毙数人。
流言才渐渐在内廷消失。
顾文君只是躲起来罢了。
她生气了,不想理自己了。
所以,自己要找到她,这样,那人才不会生气了才对。
她一日日的寻找,一日日的徘徊在宫墙内,直到有一天鲤儿哭着趴在她的怀里。
“姑姑,你不要吓鲤儿,鲤儿好怕,姑姑。”
她轻轻的抚摸着鲤儿的发旋。“姑姑没事,小七这几日乖不乖。”
小七自那日之后就陷入了昏睡。
“小七还在睡觉。”鲤儿道。
小七成为人柱后,多少有些与常人不同。
她想抱起鲤儿,却发现力气少得可怜,只得牵着鲤儿的手缓步向前。“鲤儿有看到姑父吗?”
没想到一句话却让鲤儿又哭了起来。
“姑姑,姑父已经死了,你……”
她打断了鲤儿的话,生平第一次对鲤儿发起了火。
鲤儿在她怀里哭得厉害,她却只觉的头晕目眩,再次晕厥了过去。
那之后,她时有清醒,时有昏迷,就这样时好时坏中,她想起了很多。
顾文君死了。
死在了她的眼前。
那并非是梦。
未及时摘除蛊虫她理应会身亡,但因是神女体质,又因神龙已死,法则消失,使得蛊虫彻底和她的血肉融为了一体,却也因此因祸得福,让她身子好了大半。
她身子渐渐康复起来时收到了坤卫接触江知奕的密报。
那个名叫阿满的孩子,是顾文君最放不下的人。
也是她曾经做局想让其替顾文君避祸的人。
可到头来,兜兜转转。
却也害得顾文君……
江知奕的身份到底是被他人察觉了出来。
百年氏族的腌臜关联,令人生恶,却又不得不遵从其既定的规则行事。
有人想加以利用,更有人提出铲草除根。
镇南王意欲通过血脉回归皇室,但却忘了于氏族而言,利益关系却比皇室正统更加稳固。
到底是镇南王‘去世’太早。
早的未曾料到一切都重新开始。
更好布局。
若是换作以往,她定会善加利用,稳固皇权。
但如今。
她却没有丝毫力气去理会这些。
她忽然发现,在那人离开后,这些于她而言比命都重要责任,竟是让她无力去面对。
她传召了江知奕入了宫门。
透过帘帐细细的打量眼前有几分肖似顾文君的少年。
江知奕虽是极力遮掩,但到底是没有掩藏住眼底的恨意。
少年人恨她。
他有太多的理由去恨她。
可她也好恨。
好恨啊,好恨我们遇见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遇见你。
没遇见过你好了。
没有遇见你,就不会生出这些苦难。
好恨啊。
可是我更恨自己。
如果不是我。
你不会死。
顾文君。
你怎么忍心。
忍心丢下我。
她没有人生,所谓的人生于她而言已是不幸。但是现在想来,她意识到和顾文君一起的幸福回忆都弥足珍惜。
可这幸福来得太多匆忙,匆忙的需要她半生来填满。
一月月,一年年,花开花落,坐在她怀里的小七仍旧是幼童模样,但或许是法则消失的缘故,困在小七身上的法则也不复存在,会和平常人一般进食。鲤儿渐渐长大,除去最初那几年她力排众议,清算朝纲,贬谪数人,之后她鲜少理会前朝,绝大多数交给鲤儿和内阁以及宁王处理。
鲤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有毫无头绪实在无能为力时才会找上她。
鲤儿总归是要长大的。
她不能永远陪在他身边。
可她还是放不下,放不下这个她亲手养育的孩子在为成长前就遭受磨难。
赫连幼清意识到自己并不会活很久,或许是蛊虫,也或许是其他,她也并不想活很久。
所以。
顾文君。
你等等我。
待一切安排好后,待鲤儿长大成人后,我就去寻你。
原本赫连幼清做好了等死的准备,却在清算天机宫和冥教残党时,从抓获的齐景行口中得知了顾文君或许并未身死的消息。
天机宫的密道中藏有一卷秘宗文书,这也是齐景行在继承了天机宫后意外发现的卷轴。
秘宗文书中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异人的往生与天地法规的关系,以及一直被他们误认为是不存在的藏宝图事实上真的存在。
顾文君身为异人,自然是和藏宝图中的密道有着莫大关系。
若是找到藏宝之地,或许有找寻顾文君的法子。
意识到这一点时,赫连幼清忙下令寻找藏宝之地。
皇天不负,果真在永武十年,赫连幼清进入了藏宝图所标示的以水晶和黄金打造的地宫。
地宫中的金壁上记录着她重未见过惊天秘辛。
勾画在金壁上腾云驾雾似鸟非鸟的庞然大物,被唤做‘列车’、‘太空梭’等她重未见过的被称为人造物的怪物,标示着‘恐龙、三叶虫、原始人’等新奇的画壁。
而在这画壁之下,坐化着一名穿着金缕道袍的道人,这道人,便是前朝成明宗,据传其拥有一双重瞳卜卦问天,所造之物更能颠倒乾坤,左右阴阳,这金壁上记载的或许便是令诸王想要以此据为己有的通天之法。
但这些于赫连幼清已全然并不重要,她要找寻的是如何能寻到顾文君。
她最终在道人藏在怀里的秘宗文书中找打了或许会成功的破解之法。
法则起,异人归。
赫连幼清想要找回顾文君是不能了,但她却可以利用卷宗上的方法成为‘异人’,葬于地宫皇陵,以法则牵制,将自己制成‘药人’,而此药人非彼药人,是以身饲金蝉蛊,成为蛊母,不再往生成人。
卷轴上提到成为异人的条件赫连幼清符合了大半,至于法则,被小七一口吞掉的金凤并没有死,而是被养在了小七身边。
既然神龙已亡,剩下的或许可能指望未成熟的金凤炼以法则。
至于是否能成功,卷轴上并未说清,但赫连幼清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找到顾文君的方法。
她愿意一试。
哪怕拿她的命去争。
至于西凉,尽管江知奕已然称帝,但到底政权不稳,这些年博弈下来,对方也不敢轻易进犯。
何况。
早年她便已安排暗桩埋于西凉,鲤儿即使身处都城,也会第一时间门收到消息。
更不论有她留下的肱骨大臣辅政,而鲤儿已经完全可以处理。
成为蛊母的过程并不顺利,更加加速了她身体的衰败,她的身子日渐差了起来,一日不如一日。
她昏迷的时间门多于清醒。
只是清醒时,她总会看见成为青年的天子守在她的身边。
“姑姑。”青年哭红着眼,哽咽的连话都颤抖的厉害。
她抚摸着青年的头,一遍遍,留恋着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鲤儿长大了,真好。”
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能看着鲤儿长大,是她的幸。
可她。
却不想活了。
那人走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鲤儿,姑姑死后,那副画和姑姑葬在一起。”
她还记得当初画的那副画,顾文君躺在树下,她不知如何落笔画好眼睛,总觉得哪里都不对,于是,她放在心上的那个人,握着她的手慢慢勾画,而后亲自在画上落下题字。
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
卿为朝朝暮暮。
即使很多年后,她想起那时,心仍旧钝钝的疼。
疼的每每想此,眼角酸涩难耐。
禁不住的泪湿眼底。
成了禁锢她半生的梦魔。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神志也跟着越加不清。
顾文君。
我来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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