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们大当家马死了, 当家也在爻冈镇死了,那你们二当家呢?”叶兰亭语气淡淡问堂下贼匪。
那面相精明的小头领悄悄垂下头往后退了两步, 旁边的人却立马指着他道:“大人, 他就是我们二当家的!”
那二当家被吓得面色发白,立马跪在地上哀声求饶:“各位大人饶命!我虽然是二当家,可我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做啊,我就是在后面动动嘴皮子罢了, 我胆子很小, 连杀只鸡都不敢的!”
叶兰亭瞟他一眼, 这话翻译一下意思就是:他是山贼窝里的狗头军师。
马已死的事情现在不能让何氏商号那边知道, 所以今晚山寨里剩下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再放走,但至于怎么处置……,叶兰亭思索权衡良久, 起身, 吩咐左右:“将他们二人押到外面大坝去。”
寨子里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但还是有几间屋子被烧毁,屋顶横梁倒塌下来, 四周的木桩冒着烧焦的碳烟,角落还有几簇火势因没有漫延物而没人理会, 大寨东西两侧的入口被乡丁团团拦住,他们手里举着火把,愤愤地看着那群被五花大绑跪在中间的山贼,还有一些人受了伤正在旁边包扎。攻寨一结束, 李府派来的家丁就连忙夜将李含香护送下山去了。
除去已经死去的和这个二当家,山匪寨里一共还有十八人。
叶兰亭从大堂走出来,命令这些人分成两排站好, 一边十九个。
“我提问,你们负责指证,如果不指且被别人指出来的,马就是你们的下场。如果自证也指认了别人,我会考虑从轻发落。”
叶兰亭宣布完,但所有人都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然后,她开始问站在左边那些人问题。
“站在你们对面这些人,有哪些杀过人、强|奸过妇女?”
“这……”众匪徒面面相觑。
叶兰亭道:“我刚才说了,如果不指且被别人指出来的,马就是下场。 ”
马的首级就在杨青锋手里提着,还滴着血,在漆黑的夜晚和火光四起中,他如同一个索命的黑面将军,眼睛扫到哪里哪里就得抖成一片。
“还不快指!”他扬起大刀,在地上一墩,沉重的刀柄发生厚重的嗡鸣声。
那一排山匪被吓得连忙抬起了手,不约而同地指向对面,叶兰亭视线扫过去,见有四五个人都被指中,那几人的面色立马变得惨白慌乱。
山匪们开始举报:
“他每次出去抢粮都会杀好几个人,还专抢良家妇女!”
“还有他,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抢了一对爷孙的钱,还把人家孙子给活活打死了!耳朵都给割下来了!”
“他们几个,手里都好几条人命!”
叶兰亭敛着神情,面无表情听着,又反问被指中那边的人:“你们对面的人指任了你们,现在该你们了。”
一瞬间,方才被指认那几人立马开始反咬:
“狗娘养的胡说八道!哪次出去打劫你们没有杀人?就算老子是主犯你们也算从犯!”
“还有你,上回马抢回来那员外姨太太,赏给你你他妈敢说没有睡?”
“你,你,还有你,上次刘老头的女儿是谁给弄死的?不是你们几个?把人玩死了埋在后山,以为这事就没人知道?”
这些山匪一旦开始狗咬狗互相揭发,做过的那些歹毒恶事说出来听在耳朵里甚至让人怀疑人性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人一旦恶起来,还有底线吗。
别说叶兰亭这个现代人,就连四周围的村民和乡丁听了,都气愤得恨不得当场将这些匪徒大卸八块,一个个眼冒怒火,恨不得自己就冲上去替天行道。
叶兰亭处在这群人中间,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残酷而真实,每个人,每个群体,为了生存,都在不择手段。
“把那五个人押下去,直接处决。”叶兰亭不再犹豫,神情坚定,一字一句道。
她指向山贼中最恶贯满盈那五人,他们每个人身上起码都背负着几条、甚至十几条无辜百姓的人命。
杨青锋眼神冷冽,身上杀气腾腾,带着手下将那无个匪徒押到寨子最前边,手起刀落。
全场寂静,人人大气不敢出。
另外六个也被指认出来的从犯都被吓得尿了裤子,趴在地上姑奶奶姑爷爷的求个不停。
叶兰亭将匪寨里的二当家叫上前来。
二当家是真没料到,眼前这小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纤纤柔柔的,动起真格来竟是一点也不手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还有她旁边那两个黑白小将,也都不是善茬。
“女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让小的去做,小的真没有杀过人!只求您高抬贵手,给小的一条活路!”
“你确实该死,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叶兰亭说:“马已死,往后你就代替马跟何氏商号那边的人进行联络,他们若问起马,你只需说马受伤了,这段日子山寨中一切事务由你代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吴良。”
叶兰亭看着他:“以后你直接听令于我,跟何氏商号的任何消息信件交互,都必须得由我先行过目,如果胆敢背地里耍花招,你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去下面跟你的两个结拜兄弟作伴吧。”
吴良千恩万谢地表态:“多谢大人开恩,小的一定谨遵您的吩咐,万不敢在您面前动一点歪心思,往后您让小的怎么做,小的就怎么做。”
杨青锋问:“村长,那那些人怎么处置?”
叶兰亭站起来,在这群人面前环视一圈,神色坚定地扬声道:“你们中间的很多人,落草为寇后,都做过恶事,如果我跟你们是一样的人,今天你们落到我手里,我就会将你们斩草除根,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她说完这句话,所有山匪都变了脸色。
“但是,我愿意相信你们中间的大多数人,不是每个生来都是坏人,你们也有爹生娘养的父母,在自己的家乡也有妻儿和兄弟姐妹,你们也是被战乱和饥荒逼得走投无路,为了一口吃食,没有法子了才走上流寇这一条路。”
“现在你们的领头马和那几个作恶最多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人我可以不再追究,并且愿意给你们一条生路。换一种活法的生路。”
“你们颠沛流离,从北方逃荒来到南方,不就是想求个安居乐业,举家融融吗?”
“但你们每天将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出去抢一回才有一回吃的,这样的日子长久吗?你们自己觉得这是你们要的吗?如果今天不是我带人来剿你们,明天也会有其他人来剿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是贼,是匪,靠偷抢靠劫掠才拥有的这些东西,你们不敢回去面对你们的家乡父老和妻儿,因为你们知道,当自己走上这一条路时,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待在这个山寨里,你们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在这里都没有人替你们收尸。”
叶兰亭的话总是能精准地切入人心最痛处,那些山贼面露悲戚,纷纷低下了头,有的想到了自己失散几年妻子和老娘,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
“今天攻上寨子这些人,都来自我的村子,他们不是什么正规兵,他们只是村子里自卫队的村民。但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能用几十个下地种田的村民就能打败你们吗?”
“因为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父母子女要保护,我们有自己的家园要守护,我们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在打这一场战斗。”
“我们的背后有无数父老家乡和亲人的支持,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比你们这些末路之徒要更有信仰。”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归顺到我大古村,我给你们工做,给你们饭吃,给你们田地,给你们住处,给你们把父母家人接到这里来定居的机会。但前提是,不许打杀无辜百姓,不许调戏奸辱妇女,不许在我的地盘打架斗殴,不许干偷鸡摸狗的事。”
“能做到这四条规矩的,我就收编你们,但如果一旦被我收编后,发现犯了上述四条规矩,绝不姑息,立即处决。”
叶兰亭看向杨青锋:“点几个人,去寨子里把他们的兵器、银粮、马匹和物资全部运回村里。”
杨青锋点头,转过头:“毛,你带几个兄弟去。”
叶兰亭又吩咐薛霁安:“你的记录册随身带了吗?”
薛霁安颔首,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带了。”
叶兰亭嗯了声,转头看向寨子中那群被缴了器械茫然无首的匪徒,道:“道理和规矩我都已经说清楚,现在愿意归顺的,就上前来,到他这里来登记。”
薛霁安淡淡看了眼下面神色各异的山匪,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帮他们问了出来:“那村长,若是有匪寇不愿意归顺呢?”
叶兰亭道:“那就把他们交给曹保长,送去给李员外处置吧。”
薛霁安点点头,“我明白了。”
曹保长不就是前头带人上山来围剿他们,被马一箭射伤那个吗,还有李员外,不就是被他们绑架回来那个女人的亲爹?
落到这俩人手里,他们还能有活路?
“愿意愿意!大人,我们愿意跟着您!”
“我们以后绝对愿意以您马首是瞻!”
不少众匪都毫不犹豫挤到薛霁安面前,已经到了这不境地,只要给个活路,他们什么都愿意干。
但还是有几个站在原地没怎么动的人,其中有个山匪怀疑地问:“……这位女大人,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这些人里好多都是黑户,身上既没有路引,在官府那儿也没有户籍,你收了我们,真能给我们分田地和落户?”
叶兰亭背着手转身,语气平静:“我是大古村村长,我说能,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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