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市井喧闹声传入马车中,看来已经进京城了。苏晓星趁着最后的这段路放松一下大脑——毕竟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宅斗?伺候别人?在这种医疗条件下想尽办法生孩子?想到这里,她只觉得额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
相比起苏晓星心事重重的模样,石佳念儿则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紧张。她那张精致可爱的圆脸蛋的确比往常苍白了几分,但她总是偷偷向外张望的小动作,也在无意中展现出她的另一种心情——她还是对以后的人生有所期待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马车停下了。只听见有人在车外相告:“已经到府上了,还请格格们下车。”
苏晓星回过神来,最后在心里叹了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之后,望着石佳念儿一笑:“你先下车吧,别让他们认错人。”
果然,在两人下车后,那位看上去一副管事打扮的妇人满面堆笑,先问石佳念儿:“您可是石佳格格?”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之后,她才将笑脸转向苏晓星:“那您就应该是苏格格了吧。”
苏晓星礼节性地笑了笑,点点头。
随后她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管事会笑得如此殷勤——“二位格格是圣上所赐,府中自然不会有人怠慢。奴才是福晋的奶嬷嬷,今日也是听从福晋的吩咐,特来迎接格格们的。”
她一边说,一边将苏晓星她们引入府中:“您二位也瞧见了,今日二位入府,是开了侧门迎进来的,和侧福晋们入府的规格一样……自然了,这也是福晋亲自吩咐的。”
她这些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苏晓星和石佳念儿就对了个眼神。在用眼神传达了“别怕,没事”的意思之后,苏晓星斟酌着开口:“让福晋为妾身姐妹破了规矩,妾身二人实在于心不安。”
这么一来一回扯了好几句,眼看着都要到地方了,那女管事才松口说出原委:“府上福晋和侧福晋们都是极好的人,格格们切莫多心。只是……只是十三爷前几日出京为皇上办差去了,这一时间尚且赶不回来。”
啊,原来如此。苏晓星这才接受了之前的各种特殊待遇。爹给儿子指了俩小老婆,结果结婚当天新郎官不在,正妻怕怠慢了小老婆们更怕怠慢了长辈,就想方设法地加以弥补……
这整的,要不是苏晓星自己就是“小老婆”本人,她早端着瓜子茶水在旁边看戏了。
当然,她这个看乐子的心态还是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像身边石佳念儿那种理解但多少有点失落的神情,才是所谓的正常反应。苏晓星又看了看石佳念儿,发现其实她也没多难过,至少没什么要哭出来的迹象。
她这才放心地学着念儿做出相似的表情:我是很委屈,但我要坚强。
她们这种“哀而不伤”的态度获得了女管事的赞赏:“果然二位格格是皇上钦赐的,礼数周全。西侧院里一切准备妥当,请格格们随奴才来。”
西侧院,就是她们眼前的这座小四合院了。院子不是很大,南北各有三间房屋,一气联通,看上去就知道是供人居住的;东西两侧则是两间耳房,门扉紧闭,大概是用来做库房或者茶房的。
而且她们见到的西侧院,里外都被整修一新,窗明几净,甚至南北屋的屋檐上都挂了几盏红灯笼。看着这样的情景,苏晓星也有点相信女管事所说的,福晋是个好人的言论了。
只是,这位十三福晋若真是个好人的话,苏晓星还有点同情她:给丈夫纳妾还要自己里里外外操心,衣食住行全方位安排好妾的生活——哪怕她在曹家的那两年姑母待她很好,这样的待遇她也没有享受过。
那位女管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最后要做的两件事,一是给二位格格安排好下人——当然了,在她的口中,这些下人也是福晋亲自挑选的;二则是二位安排格格的住所。
第一件事进行得十分顺利,苏晓星和石佳念儿身边都配了一个贴身丫环,三个负责缝补洒扫的小丫环和一个负责传话的婆子。
但在第二件事上,还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争执。按照一开始的安排,石佳念儿住北屋,苏晓星住南屋。苏晓星对此没什么意见,住哪不是住啊;但石佳念儿却不同意这样的安排,她要住在南屋,让苏晓星住北屋。
“北边是正屋,姐姐住在北边才对。”
苏晓星尝试劝说,但最后在石佳念儿难得的执着下败下阵来——这丫头,怎么刚来第一天就要搞事……
她知道念儿是真把自己当姐姐,而这一个月下来,她也养成了一颗做大姐的心。因此,她现在就担心念儿的举动传出去,让其他人以为她不服管教。
“格格不用发愁,石佳格格和您情同姐妹,福晋听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或许是她的担心在脸上表现的有些明显了,连她的贴身丫环都过来劝她。
能看出她的担心,能猜出她担心的原因,还能恰到好处地劝说她……这丫环不简单啊。苏晓星带着几分好奇问她:“你是福晋的丫环?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奴婢并不算是福晋的丫环,而是十三爷和福晋大婚开府后,内务府拨过来伺候主子们的。”这丫环倒是和苏晓星一样,有着在这个世界堪称高挑的身段。她的容貌是那种清秀的耐看,但这样一来,就看上去要比苏晓星现在的年龄还要大一点了。
“奴婢是内管领下的包衣,今年十七了。至于名字……奴婢从小就被叫做二妞,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改过,现在说出来倒是惹格格笑话了。”
“……这样吗?”苏晓星也没什么笑话她的意思,就是对这种过于古老的命名方式有些陌生。她试探着问道:“那,你想不想改个名字?”
“格格要改奴婢的名字,是奴婢的福气。”二妞的回答一板一眼,但细品就有另一层意思了:你改就改呗,问我干嘛?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晓星只能开始补救:“你要留着这个名字的话,我没什么意见。”她在说这些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年的情况:
还在江南的时候,她的言行总是要尽量靠近原本的“苏红萼”的,因此,也就只能对当时的贴身丫环杏蕊摆出小姐该有的架子了;但这一次不一样,她和这位“丫环”,很大可能是要相伴一辈子的。
作为一个二十岁还在听宝宝巴士,社恐到在某捞火锅都坐立不安的现代人,苏晓星其实有点怕被人伺候——她没办法把这些下人们完全当做“使用人力的机器”来看,但是将她们看作和自己一样的“人”,她又会在她们服侍自己的每时每刻都有一种逃离的冲动。
所以,她要想个办法说服二妞,让她和自己的思想在同一个频道上。尽管她知道反洗脑古代人很难,但为了内心的安宁,她还是决定试一试。看着二妞疑惑的眼神,她尽量委婉地开口:
“既然你做了我的丫环,那有件事我就不得不告诉你了……”卖了个关子之后,她才接着说:“你主子我是个怪人,还望你能多多理解。”
二妞更疑惑了,但还是保持着微笑:“格格这是说哪里话……”
苏晓星微微一笑:“来,坐下说——不要只坐在炕沿上,那多难受啊!来来来,像我这样坐……”看着对方一脸“这怎么可以呢”的表情,苏晓星不为所动,把她拉到了窗下的坐炕上。
“之前问你要不要改名字,不是我有什么想法,而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对,是你的想法。”她看着二妞不可思议的反应,定了定心思,接着往下说:“你想想,你在没有进宫做宫女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想着,我该说什么做什么?不瞒你说,我是个命不好的,家里父母走得早,也没有兄弟姐妹……”
苏晓星说到这里,换上了哀伤的语气:“既然我以后不可能离开这里了,那你就是往后余生陪着我的人——我不把你当成丫环而是当成朋友,可好?”
这一套又是讲道理又是感情牌的操作,是没有给二妞多少思考的时间的,她只能下意识地答应:“奴婢自然是一心向着格格的。只是规矩……”
苏晓星换回了微笑:“先别想着规矩了,来,想想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名字?”
这对二妞而言显然是个挑战。直到晚上皇子府的人来按照礼法走纳妾的流程了,她还是没有想好。没有人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苏晓星也轻松了不少,浑水摸鱼地走完一套流程之后,她心满意足地躺在崭新的丝绵被褥里。在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时候,她的心里冒出这样一句:
你别说,这没有新郎官的结婚还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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