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向沂瞳孔紧缩,然而不等他做出反应,那片殷红就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露出他的鞋和地上被覆盖住的影子。
“鬼,鬼啊!地上有鬼,红衣女鬼!”
百里舒在旁边不停跺脚,应向沂和应鱼站在一起,他离他们稍远一些,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没有鬼,你睁开眼睛看清楚。”应向沂把他拉到身旁,随口玩笑道,“就是有鬼,也被你吵死了。”
百里舒一边往他身后躲,一边弱弱地提出疑问:“为什么是吵死?”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你太能唠叨了呗。
为防被他追着念叨,应向沂只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
衣角被拽了拽,应向沂低头看去,只见应鱼指着百里舒刚才站的地方。
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块红布,被踩得满是灰尘,隐约能辨认出原本是红色的。
应向沂抬眼看向身旁哆嗦的人:“刚才忘了问你,探灵师是做什么的?”
百里舒清了清喉咙,解释起来:“偶尔会有邪祟祸乱人间,仙界与人间隔绝,修士们没办法时时关注,就催生了探灵师这一职业。”
应向沂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所以探灵师和修士差不多,也是平灾除厄的,这么说来,能成为探灵师的人都很厉害。”
“那当然!”百里舒挺胸抬头。
应向沂含笑:“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昭南城最厉害的探灵师,怎么会怕鬼呢?”
“谁说我怕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百里舒的表情诡异的僵了瞬,支支吾吾,“我就是听说这里闹鬼,才特地过来的,要是我怕的话,早躲得远远的了。”
应向沂没争辩,将他往前推了推:“既然如此,你去把那块红布捡起来。”
方才一瞬间看到的殷红,其实细想起来,很像是一层布料。
应向沂想到昨晚那件大红嫁衣,环视四周,这莫不是阴差阳错,找到了嫁衣鬼的老巢?
百里舒脸色难看,碍于自己夸下的海口,最终还是弯腰去捡那块红布了。
握住,一拽,拽……不出来。
再往外拽,还是拽不出来。
露出来的红布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埋在地下。
百里舒不信邪,两只手攥紧布料,猛地往后一扯。
后冲劲太大,被拽出来的布失去了稳固身体的作用,百里舒仰着头朝后倒去,红布带起的土扬了他一身。
应向沂看着露出完整样貌的红布,下意识带着应鱼往后退了两步。
那不是红布,而是一件嫁衣,一件和昨晚出现过的,一模一样的大红嫁衣。
嫁衣埋的不算深,硬扯出来,带起一层土,同时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应向沂盯着那坑看了一会儿,突然捡起旁边的树枝,顺着刨下去。
百里舒灰头土脸,头发上满是土粒子:“呸呸呸,这什么破玩意儿?”
他穿的青衣料子精贵,是最近城中流行的,哪哪都好,就是不耐脏,沾了灰和土之后,越拍越脏,怎么都弄不干净。
他把手中的布料展开,狐疑地打量了几眼,又对着一旁的应鱼比了比:“这好像是一件姑娘家的嫁衣,小鱼妹妹真矮,还没这衣服长。”
应鱼:“……”
小丫绷着脸,抓了把土扬过去。
“诶诶诶!你干什么!”百里舒挪到应向沂旁边,“你看你妹妹,她欺负我呢。”
应向沂懒得搭理他俩,拧眉看着挖深了一倍的坑,坑底有一点红色衣角。
百里舒自讨没趣,揪住衣角往外一拽:“嗬,怎么还是姑娘穿的,新郎官的衣服呢?”
应向沂又循着四周挖了挖,又挖出一件嫁衣:“你之前说这地方闹鬼,是怎么回事?”
百里舒咧嘴一笑:“那都是随口胡诌,吓你们的。”
应向沂:“……”
“好吧好吧,确实也有点传闻,昭南城最近有不少姑娘失踪,有人说晚上听到了哭声,我从城中一路查过来。”
百里舒翻来覆去的检查三件嫁衣,小声嘀咕:“这不就是普通的料子嘛,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应向沂拿过一件嫁衣,翻开靠近心口的位置,果不其然,又看到了用朱砂画着的图案。
他有一种预感,问题就出在这图案上。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应向沂将嫁衣翻过来,指着胸襟上的刺绣,“这衣服看着成色新,应当是刚做的,上面的刺绣细密精美,你可知城中何人有这等技艺?”
百里舒摸了摸下巴,蹭了一脸灰:“这等品阶的刺绣,据我所知,昭南城中只有三名绣娘可以做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应向沂站起身:“你可以拿着这嫁衣去找那三位绣娘,兴许能有收获。”
百里舒蹲在地上,仰视着他:“应兄,你不一起去吗?”
“不了,我还有事。”应向沂牵着应鱼离开,走了两步回过头,“百里,既然怕鬼,就躲着点吧。”
离开村子后,两人去了附近的树林。
小丫头晃晃他的胳膊:“哥哥,你不去城里,是因为我吗?”
正值夏季,树林里结了不少果子,脆生生的,带着一点红。
应向沂接了几个,递给应鱼,两人坐在树下吃起来:“不是因为你,别多想。”
百里舒鬼话连篇,出现在村子里太过蹊跷,他没办法相信。
另外,他很确定自己见过嫁衣上的图案,从昨晚到现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将他拉进这件事中。在不确定敌友的时候,他不想将自己暴露在别人面前。
果子能充饥,不能做衣服,两人灰头土脸,又回了破庙。
被压在石像下的嫁衣还在,应向沂对照着图案,画在地上。
这样能帮助他回忆。
画完抹平,重新再画。
应鱼蹲在旁边,看着他动作:“哥哥怎么不剪了,这样画出来的东西也能活吗?”
“这不是剪纸纹——”
话音戛然而止,应向沂扔下树枝,把书拿出来,一页页地翻起来。
他就说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应向沂将书翻到其中一页,放到嫁衣旁边,两个图案并排在一起,看不出一丝差别。
“是一样的,这是哥哥画上去的吗?”
“当然不是!”
应向沂脸色发沉,心不停地往下坠。
这本书不简单,他会穿越到这里,大概和当初剪出来的图案有关。
如果每一个纹样都有特殊的作用……应向沂想到那些送出去的纸人,指尖微颤。
他深吸一口气,将书收好。
不能让人知道他见过这纹样,否则他们就会和应鱼产生相同的反应,将嫁衣一事归到他身上。
“哥哥,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应鱼满脸担忧,“是不是暑气太重,要不要休息一下?”
应向沂抹了把脸,一手的汗:“可能是,我睡一觉,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剪纸,递给应鱼:“拿着防身。”
巴掌大的红色剪纸,是只活灵活现的盘尾巨蟒,蛇头在中间,牙锋齿利。
应鱼手一抖,差点没拿稳,蛇吃鱼,蟒蛇对她有着血脉上的压制。
应向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手里剩下的两个剪纸。
不巧,都吃鱼。
应向沂一时有些同情小丫头,她在妖界,怕不是在食物链底端。
应鱼抖着手将巨蟒递过来:“如果有危险,我就把哥哥叫醒,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也行,那我睡一会儿。”应向沂收起剪纸,欲言又止,“我今晚会再去一趟村子,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
应鱼想也没想:“跟你一起。”
应向沂打了个哈欠:“好,那你也休息一下,省得晚上没有精神。”
他昨晚刚睡下,就被嫁衣鬼闹醒了,一直没再合过眼。一沾干草,很快就睡了过去。
应鱼随手捡了块石头抱在怀里,闭目养神。
山林间的风穿过叶丛,带起一阵簌簌的声音,吹得绿叶与山花摇曳生姿,一同坠入梦乡。
太热了。
又热又潮。
整个人像是被禁锢在浴桶里,热流冲刷着脸和胸口的每一寸皮肤。
水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味道略有些腥,不像是花木,总之十分难闻。
应向沂被熏得差点吐出来。
他下意识伸出手推拒,却触碰到一片略微粗糙扎手的硬毛。
睁开眼,入目一片黄黑白间隔成的斑纹,巨大的虎头悬在上空,濡湿的舌头热气腾腾,对准他的脸舔下来。
这是一只东北虎,和应向沂在动物园里看到的别无二致。
老虎不知是将应向沂当成了食物还是敌人,巨大的虎爪按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双兽瞳熠熠生辉。
正常的东北虎眼睛是黑色的,这只老虎的眼瞳深处却呈现出一点幽深的绿色,并不明显,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被大型肉食性动物压制在身下,应向沂心惊胆战,根本冷静不下来,自然也没有发现眼睛的异样。
他试着动了动胳膊,老虎不满地吼了声,虎爪下压,脑袋也垂下来,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能感觉得到,老虎收拢了爪钩,似乎只是为了压制住他的身体,没有弄伤他。
“你想做什么?”
应向沂硬着头皮开口,努力忽略颈侧尖利的齿牙。他的身体很僵硬,血液几乎要停止流动。
活了二十多年,应向沂思考人生时也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去,但着实没有被老虎咬死的方式。
庞大的虎躯将他严严实实压住,兽瞳中闪着妖冶的光,满是恶劣和兴味。
“猎物,如果你主动亲我一下,我就考虑不吃你。”
应向沂:“???”
熟悉的bg若惊雷,把应向沂劈得动弹不得: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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