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普照之下,鬼影的哭喊声更甚。

    隐约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应向沂循声看过去,只见东边树林里有无数火光,如同鬼目幽灵,迅速往这里飘来。

    昭南城来了人。

    应向沂环视四周,拉着应鱼躲进一旁的房屋里。

    屋门拉开,有人头朝外,从里面倒下来,擦过应向沂后撤的膝盖,摔了个仰倒。

    “诶呦,我的脑袋!”

    应向沂愣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舒撇了撇嘴:“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还是不是朋友了,刚才你要是不往后躲,我也摔不着。”

    屋子很久没人住了,灰尘很多,积了厚厚一层。

    桌椅家具倒是齐全,生活用的基本都有。

    衣柜上挂着蛛网,应向沂看也没看,拉开门,颇为惊喜地拿起里面的衣服。

    终于能换下这身家居服了。

    衣服很旧,胜在干净,应向沂和应鱼都换了一套。

    百里舒搬着板凳坐在一旁,掰着指头数落:“早说啊,没有衣服我借给你们,这里的衣服都是死人穿过的。”

    “早死晚死都得死。”应向沂瞥了他一眼,“待到百十年后,你的衣服也会是死人穿过的。”

    百里舒:“……”

    “说说吧,你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干什么?”

    百里舒抓了抓头发:“谁偷偷摸摸了,我比你们来的早多了,身为探灵师,我当然是来抓鬼的了。”

    应向沂朝窗外看了一眼,来人未到,树下仍有鬼影飘摇:“还有一树的鬼在等着你呢,快去抓吧。”

    百里舒:“……”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怕鬼。这太邪门了,刚才那鬼一哭,我就眼前发黑,一头栽到了地上。我刚清醒过来,门就被你们打开了。”

    百里舒累极了一般:“不信你摸摸我脑门,现在还有一大包呢。”

    一旁的应鱼突然凑上前,对着他的脑门拍了一巴掌。

    百里舒眼睛瞪得溜圆:“让你摸,不是让你下死手,小鱼妹妹,我哪里得罪你了?”

    应鱼躲在应向沂身后,拽住了他的衣角,悄悄用识海传递信息:“哥哥,他脑门上确实有个包。”

    包不包的看不出来,反正红了。

    火光透过破碎的窗纸,百里舒脑门红得出奇,和鬼影穿的红嫁衣有的一拼。

    “对不住,我妹妹从小喜欢长得好看的人,碰见了就想接触接触,刚才打疼你了吧,我代她跟你道个歉。”

    马屁拍着了,百里舒笑得傻乎乎的,随意地摆摆手:“算了,我才不会和姑娘家一般见识,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人,人美心善!”

    应向沂:“……”

    说话的工夫,已经有一大群人围住了挂着鬼影的树木,佛光渡厄,众人齐刷刷地仰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应向沂剪的不仅仅是猛兽,还有邪祟恶鬼的天敌——佛祖。

    刚才情况紧急,没时间辨认,没想到歪打正着扔对了。

    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应向沂突然皱起眉头。

    好像少了一张剪纸。

    趁着嫁衣鬼们被牵制住,昭南城来的人迅速拿出驱邪的法宝,将他们一一捉了起来。

    应向沂收回思绪,扫了眼屋外的人:“你和外面的人是一起的?”

    外头来的人里有八成都和百里舒穿了一样的衣服。

    百里舒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摇摇头:“我就是觉得这衣服好看才穿的。”

    应向沂福至心灵:“他们是昭南城来的探灵师?”

    “嗯。”

    同为探灵师,别人在外面捉鬼,这小子被鬼吓得躲在这里,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见他情绪不对,应向沂换了个话题:“绣娘那里有什么发现?”

    百里舒叹了口气:“别提了,三名绣娘都失踪了。”

    应向沂皱了下眉头:“失踪?”

    —

    “尊主,您要的绣娘我们带回来了。”

    迟迢斜靠在软榻上,仰头饮尽杯中的酒:“将她带进来。”

    他刚睡醒不久,头发没有束起来,散乱地披在肩头。素白的薄衫随意地交叠着,露出冷白的锁骨和颈窝。

    左边锁骨窝正中央的位置,有一粒红痣。

    绣娘跪倒在地:“大人,见过大人,求求大人放了我。”

    “你很怕我?”

    刚刚还躺靠在软榻上的人,此时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垂地的长衫微微卷起,露出一点赤/裸的足尖,好似玉雕出来的一般,透着冷寒气息。

    “不用怕,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嫁衣,做完之后,我就把你送回去。”

    绣娘懵了一下:“又是嫁衣?”

    她已经连续做了十几件嫁衣了,被带过来之前,还在绣交颈的鸳鸯。

    妖尊大人蛮横专断,从来没人敢对他表现出质疑,绣娘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令其他人都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就看到血溅三尺的画面。

    迟迢的反应出乎众人的意料,他似乎心情不错,不仅没生气,反而露出点笑模样:“没错,我要你做一件女子穿的嫁衣,尺寸照着男子的身形来,可以吗?”

    绣娘哪敢拒绝,答应后就被人带下去了。

    迟迢伸了个懒腰:“昭南城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下属道:“回禀尊主,找绣娘们做嫁衣的人行踪都被抹干净了,还没查到,不过我们查到了这些嫁衣的去向。”

    “昭南城中最近有不少女子失踪,她们都被杀了,尸体埋在城西的树下。不知幕后之人做了什么,这些女子都变成了怨鬼,每夜都会在昭南城附近游荡。”

    迟迢暗暗将“昭南城西”记下:“昭南城的人没有置之不理吧?”

    “城中的探灵师都集结起来了,我们上午带走绣娘的时候,听说他们准备今晚去解决此事。”

    “有意思。”迟迢摸了摸下巴,“带人看好那绣娘,嫁衣没做完,不准离开。”

    话音刚落,他便哼着调子离开了。

    今晚的梦十分不错,两人亲切交流了一番,还在同一条河里“泡澡”了。

    虽然那男人还没有死心塌地的爱上他,但他估摸着,差不多了。

    唯一令迟迢不满的是,他这次在梦里不是人形。

    这本来没什么,毕竟他的真身俊美无双,迷倒了无数男男女女,已蝉联妖族最想嫁的妖多年。

    可偏偏他用的不是真身原型。

    那笨重的四肢,长满毛的身体,蠢兮兮的大脸……果不其然,令他被男人嘲笑了。

    “简直欺龙太甚!”

    迟迢不爽地嗤了声。

    改天去猎只老虎,剥了皮做成裙子,等将人娶回妖界,就逼着他穿给自己看。

    那一定很有趣,记仇的妖尊殿下想到。

    作为妖界最尊贵的王,迟迢修为高深,普通妖族往返人间需要一天的时间,他只需一刻钟就能穿过妖界与人间的结界。

    一落地,他便略过昭南城,直奔城西而去。

    越往西,烧焦的气味越浓,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阴邪之气,以及令人厌恶的……灵力的味道。

    迟迢生性好斗,经常去仙界、魔界和人打架,对相关的气息非常敏感。

    他敢确定,这里不仅有怨鬼出没,还有修士。

    并且这位修士的力量很强大。

    残留的力量痕迹给他一股很强的压迫感,能拥有这等修为的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在仙宗十四州排的上名号。

    能和这位修士打一架就好了。

    好斗的妖尊大人活动着手腕,面前尽是兴奋。

    树枝和叶子全被烧干净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迟迢在树前站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曲指叩了叩树干。

    清脆的咚咚声在夜里格外明显,两秒后,树干从中间裂开,内里中空,画着密密麻麻的血色图案,阴邪至极。

    图案交叠在一起,迟迢越看越不舒服,一挥手,将树干轰成了渣渣。

    现在舒服了,迟迢心满意足。

    这里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莫名有种亲切的感觉。

    视线一瞥,迟迢挑了挑眉,捡起了脚边的红色纸片。

    活灵活现的盘尾蛇,比他见过的任何剪纸都要精美,最重要的是,上面附有一道熟悉的力量,让他想到漫山遍野的松针,与水潭中摇曳的红莲。

    他想泡池子了。

    迟迢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时,头顶突然落下一张金灿灿的网。这种网是灵力凝成的,只对妖邪显现。

    四位修士从天而降:“妖孽,你滥杀无辜,为祸世间,如今竟还敢来毁尸灭迹,还不束手就擒,与我等回仙界受罚!”

    眸中深绿如墨,迟迢嗤笑一声:“雕虫小技,怎敢在本尊面前献丑?”

    他随意地挥挥手,那金光便如同受到巨大冲击,轰然逸散开来。

    修士们目露惊愕:“你,你是谁?”

    “太长时间没去仙界活动筋骨,竟没人认得我了。”迟迢款款而来,睨着他们腰间的弟子牌,“原来是渡微州的人,我要是杀了你们,流尘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你,你不要过来!”

    “你为祸人间,若是继续大开杀戒,仙君不会放过你的。”

    ……

    白色的利光一闪,狂暴的力量凝成刀刃,从四人颈间穿过,留下一道极细极长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迟迢垂着眸子,洁白的衣袖上没有沾到一点血:“不会放过我,正合我意。”

    修士们还没有彻底死去,生命一点点流逝的过程中,恐惧被眼前人挑高到极点。

    迟迢弯着眸子,眼睫轻晃,抖落一片月光,温柔得不像样:“正好,我也想要他的命。”

    —

    丢了。

    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蟒蛇剪纸。

    身家少了二分之一,只剩下一张剪纸的应向沂肉疼不已。

    唯有睡觉解千愁,应向沂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

    百里舒声泪俱下,飞扑到他身上:“应兄,咱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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