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寥, 棺材裂开的声音格外明显。
百里舒没憋住,笑了一声:“应兄,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应向沂:“?”
“就你这张嘴, 指不定遇上什么祸事, 找个相好的来挡灾,实乃明智之举。”
“……”
应向沂没好气道:“你直接说我乌鸦嘴得了。”
棺材从中间裂开后就没了响动, 应向沂和百里舒面面相觑,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就听得一声软软的叫声。
百里舒咋舌:“诈尸的不会是个婴孩吧?”
应向沂:“从这棺材的尺寸来看, 极有可能。”
小蛇直勾勾地盯着棺材,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会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百里舒凑过来,“蛇大仙, 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应向沂也看向怀里的条条:“发现什么了?”
小蛇心情复杂:“里面不是人, 是……百里舒,你去把棺材打开。”
百里舒懵了:“为什么是我?”
小蛇理直气壮:“因为他要抱着我。”
应向沂失笑:“好了,百里你去吧,里面应该没什么危险。”
百里舒看着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人和蛇,认命地走过去:“万一出了什么事, 你们可得保护好我。”
他捡了根树枝, 去拨弄棺材。
里面又传出细弱的叫声, 软绵绵的, 确实没什么攻击力的样子。
百里舒走近棺材, 低下头端详。
一束月光从头顶落下来,正好照进棺材的裂缝里,最后落入一只幽深的眼睛里。
那只眼睛闪着凶光,吓得他跌坐在地,冷汗直流:“应兄应兄, 这里面有有有眼睛!”
“麻烦。”
迟迢看不下去,从应向沂怀里跳下来,一尾巴甩过去,将棺材劈开了。
里面的东西暴露在两人面前。
百里舒的惊叫声顿住:“这是……老虎?”
和成年猫咪一样大小的老虎,通体雪白,毛绒绒胖乎乎的,像个大号的糯米团子。
它确实没什么攻击力,若不是迟迢帮忙弄开了棺材,它都没办法出来。
小虎崽滚到了应向沂脚边,亲近地蹭了蹭他,像个树袋熊一样,扒在他腿上。
迟迢看的心里冒火,用尾巴去推它,小虎崽从善如流,松开应向沂,抱住雪白的蛇尾舔了舔。
应向沂喜欢小动物,这虎崽雪白可爱,很会讨人欢心。
他蹲下身,安抚地摸了摸快要炸毛的小蛇:“条条,它好像很喜欢你。”
迟迢:“……”
屁!它是把本尊当成储备粮了!
可见妖才是最了解妖的,小虎崽舔完,突然一口咬下去。
应向沂吓了一跳,连忙去拽小虎崽:“快松口,这个不能吃。”
小虎崽以为他要抢食,两只前爪抱着蛇尾,警惕地盯着他,咬得更紧。
龙鳞坚硬,岂是你这种奶娃娃能咬得动的?
迟迢漫不经心,故意摇晃尾巴,将小虎崽晃得晕头转向。
“应兄,它俩打闹,你就别掺和了。”百里舒嘿嘿一笑,“老大白蛇,老一白虎,应兄这家庭成员越来越丰富了。”
这话戳着迟迢的肺管子了,他眯了眯眼睛,尾巴一甩,小虎崽正好落进一旁看热闹的百里舒怀里。
迟迢冷笑:“现在你是它的家庭成员了。”
百里舒:“……”
小虎崽被晃晕了,认不出人来,抱着百里舒就是一顿啃。
它的牙刚冒了尖,咬人不见血,但很疼。
百里舒被咬得龇牙咧嘴,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将小虎崽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应兄,你快帮帮我。”
应向沂没空搭理他,捞过蛇尾,心疼地摸了摸:“疼不疼?”
虽然喜欢小动物,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家蛇崽。
“它毛还没长齐,哪能伤得了我。”迟迢不以为意,尾巴一点一点蹭在他脚边,不爽道,“它蹭你了。”
他看得出来,小虎崽很亲近应向沂,这份亲近是与生俱来的。
自家崽崽是个醋包,应向沂好笑又无奈:“它应该是饿了,毕竟……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大概得有个千百年。
这只小虎崽能活到现在,都超出医学奇迹的范畴了,是灵异事件。
应向沂和百里舒按着小虎崽,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它和普通的幼崽没有区别。
百里舒揉着被咬疼的胳膊,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棺材都能生老虎了?”
“应该是棺材上有什么特殊的禁制,再说了,谁家老虎一出生这么大个?”应向沂拿出烧饼,掰成块放在小虎崽面前。
小虎崽饿狠了,前爪抱着烧饼,啃得很香。
迟迢看了一会儿,嫌弃地挪开视线:“怎么处理它?”
应向沂和百里舒看不出来,身为妖尊,且具有龙族血脉的迟迢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不是普通的虎崽。
这是早就被灭族的白虎族幼崽,货真价实的白虎。
四族被灭族闹得轰轰烈烈,六界皆知,有他一条漏网之龙还不够,现下又多了只漏网之虎。
六界的天要变了。
迟迢心里烦得要命,推了推小虎崽的脑袋。
小家伙在地上滚了两圈,两只前爪抱着没吃完的烧饼,茫然地抬起头。
一副蠢样。
要是被人发现了,指定活不到成年。
应向沂也有些发愁:“它应该没有亲人了,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照顾自己的样子。”
从白虎族遗址拿出来的虎崽,不用想,肯定和被灭族的白虎有关。
迟迢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想养它?”
应向沂养小虎崽是最好的选择,他也能够就近观察,以便应对突发状况。
只是他心里不舒服。
“你明明说过我们两个要相依为命,你养了我还不够吗?”
“我……”
小虎崽啃完了饼,热切地凑过来,冲着应向沂伸爪子,软乎乎地叫。
迟迢恶狠狠地恐吓:“吃多了会变胖,变胖会被人宰了的。”
小虎崽像是听懂了,哆嗦了下,收回爪子怂成一团。
不等应向沂说话,迟迢先叹了口气:“算了,你养吧,它蠢成这样,落到其他人手里肯定活不了多久。”
夜深,被灭掉的火堆重新燃起来。
百里舒被分配去照顾小虎崽,应向沂抱着郁闷的小蛇:“不喜欢它?”
“不喜欢。”小蛇舔了舔他掌心,“我只喜欢你。”
应向沂知道它说的喜欢不是那么单纯,没接这话:“我猜它和白虎族有关系,咱们先带上,到时候见到迟迢,就把它交出去。”
迟迢本迢:“……”
说来说去,还是得砸他手里。
“你身上的印记是怎么回事?不是迟迢的话,又是谁给你留下的?”
迟迢不像百里舒那样好糊弄,三言两语就被带跑偏了。
应向沂摸了摸脖子,笑笑:“我相好留的呗。”
迟迢:“……”
你敢不敢说话算数?
想到什么,应向沂话锋一转,语重心长:“条条,你也看到我这印记了,我与旁人有了孽缘,所以你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了。”
不等迟迢回答,他又补充道:“亲情可以,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崽。”
迟迢:“……”
谁要做你的崽,我特娘的是你男人!
应向沂耗费心神,很快就睡过去了。
小虎崽从百里舒怀里扑腾出来,往应向沂身边凑,迟迢在生闷气,见状截住它,用尾巴卷着上上下下地抛。
百里舒哭笑不得:“看不出来,你还挺喜欢欺负小孩。”
“谁欺负它了?”迟迢熟练的把小虎崽甩回他怀里,“看紧了,别让它再跑过来。”
小虎崽被晃累了,安安静静地趴在百里舒怀里:“连它的醋都吃,你对应兄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鳞尾盘在应向沂腰间,迟迢将他整个人圈起来:“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不管是那蠢东西还是你,都离他远点。”
宣告完主权,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迟迢心满意足地拱进应向沂怀里睡觉。
火光明暗晃动,百里舒揉了揉怀里打瞌睡的小虎崽,小声嘀咕:“应兄你自求多福吧。”
梦境早已开始。
迟迢看着自己毛绒绒的爪子,想起一句老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都怪那棺材里蹦出来的小家伙,害他变成了毛绒绒的傻老虎。
应向沂坐在不远处的河边,正抚着耳垂:“今日来的晚,和谁幽会去了?”
不用担心暴露,迟迢大大咧咧地走近他:“去收拾讨厌的人了,你在看什么?”
“看你送给我的礼物呗,前些日子太忙,一直没顾得上。”
清澈的水面好似一面镜子,将耳垂上晃动的银白色细环照得清清楚楚,其上流光湛湛,与他手腕上的鳞片交相辉映,
应向沂啧了声:“又是项圈,又是耳饰,你把我当成侍宠了?”
今日看到那嫁衣,他才想起这笔账还没和迟某人算。
“若真把你当成侍宠,你现在就该被锁在我床上了。”
白虎碧眸,映在水里的表情一派真诚。
应向沂挑了挑眉:“哦?”
迟迢嫌弃地看着毛绒绒的虎脸,往后退了几步,和应向沂拉开距离。
离得太近,他总会有种小娘子被讨厌的白虎抢走的错觉。
应向沂似笑非笑,目光往白虎身下一扫:“今儿个怎么不扑过来蹭我了?”
迟迢心里一紧,狐疑道:“你今日怎地如此热情,该不会喜欢这副皮囊吧?”
这个猜测令迟迢十分不爽,恨不得一爪子呼自己脑袋上,把这张毛毛脸扒了皮。
比条条还能吃醋。
应向沂忍俊不禁:“好酸啊,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醋味?”
迟迢:“……”
迟迢不依不饶:“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这副破模样。”
如果应向沂敢说是,他醒来后立马把那小虎崽子给掐死。
“我好好的一个人,当然是喜欢人的。”应向沂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迟迢很不习惯四爪着地的感觉,好半天才挪过去,趴在他身旁,尾巴下意识伸到水潭里泡着。
毛绒绒的尾巴尖不比光滑的鳞尾,没一会儿皮毛就被浸湿了,水里的一截比水面上的尾巴细了一圈。
迟迢郁闷地甩着尾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我很不开心”的感觉。
应向沂笑了笑,觉得小变态这副模样意外的有趣:“你之前留在我身上的印记救了我一命,我现下有些好奇,这耳饰是不是也有什么别样的作用。”
迟迢心虚地垂下头:“没有,就是觉得好看,衬你。”
那耳饰是用他的鳞片打造的,融了几百年的蜕鳞期攒下来的鳞片,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会慢慢与血肉融合在一起。
迟早有一日,应向沂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会染透他的味道。
龙息之强大,能令百妖俯首,届时妖界将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应向沂是他的人。
到那时候,就不会有不长眼的人往应向沂身边凑了。
没有比这更好的宣示主权的方法。
应向沂打量着突然兴奋起来的老虎,慢吞吞道:“是吗?”
“当然了。”迟迢面不改色地撒谎,意味深长道,“你们凡人是不是有句老话,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暗示相当的明显。
应向沂被逗笑了,拍拍老虎脑袋:“身为君子,怎可挟恩图报?”
迟迢蹭的一下站起来,正色道:“我不是君子,我救了你,你便得报答我,我瞧着你挺合眼缘,要不你以身相许吧。”
圆溜溜的老虎眼晶亮,应向沂抿了抿唇,笑意越发温柔:“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对你不太公平。”
迟迢:“嗯?”
应向沂情真意切:“实不相瞒,我已有相好,家中还有个孩子,你若嫁入我家,只能做个一房后娘。”
迟迢:“……”
应向沂深情款款:“你愿意吗?”
迟迢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他扑倒在地:“是我娶你,你嫁与我,你是娘子,你做一房后娘!”
小变态逗起来真有趣,应向沂意犹未尽:“你果然是骗我的,之前还说只喜欢我一个人,现下就让我做一房了。”
迟迢手足无措:“不是,我没有……”
应向沂幽幽地叹了口气:“别骗我了,我知道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喜欢上别人。”
“胡说八道!”迟迢磨了磨牙,“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
应向沂心神微动,扬起的眉梢里带着笑:“除非,你也让我打个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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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阎罗殿。
巨大的水镜悬在大殿中央,上面黑漆漆的,映出一团白色,仔细看来,正是从棺材里钻出来的小虎崽。
一殿面色冷峻:“亡者归来,有悖于天道法则,不尽快解决,整个冥府都要出大岔子。”
阎罗们面面相觑:“记载四族命数的生死簿早在千百年前就被毁了,如今重现于世间,非是吾等所能阻止的,还是尽快告知神界吧。”
一殿颔首:“所言极是。”
待其他人离开后,六殿才开口:“为什么要扯上神界?”
“神界的罪人,自然得让神界审判。”一殿挥手收了水镜,“他在黄泉悔过千百年,见过应向沂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难道你不想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吗?”
六殿:“你怀疑他?”
一殿望向远处,彼岸花丛中的老者倒在地上,身上的气息很淡,几乎要察觉不到:“不,我只是怀疑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四族叛乱,神君为平灾而亡,怎么听都很不真实。”
毕竟那位受天地敬仰,是六界生灵的众望所归,怎么可能轻易陨落。
一殿目光渺远,低声喃喃:“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个牵扯甚广的阴谋,有关神君的陨落,有关四族被灭族,有关六界与苍生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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