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功而返,  迟迢这辈子就没吃过这种亏:“你说这法器是你的就是你的了,要是你的,你直接拿走就是了,还来参加这考验干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郁瑾都经历了什么,  他为何最后会做出那样的选择。”郁瑾带走了白梨,  非亦远远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目光中带着怀念,  “还记得我曾经提到过的,据说他铸造出了神品法器吗?”

    “你该不会是想说,这双生法器就是那件神品法器吧?”

    迟迢的心在滴血,  神品法器绝无仅有,六界都找不到多少,  倘若真是如此,  那他们可亏大发了。

    非亦轻轻点了点头:“是他告诉我的,  他说要送我一件神品法器做贺礼,但我当时并未收到这件法器,在这之后他也销声匿迹了,  我再没有见过他。”

    迟迢的心情很不好,  几乎是哭丧着脸,  扭头去找应向沂:“阿应,  我们好像白跑一趟了。”

    杀人夺宝是很常见的事情,  但对方是救过他的非亦,他做不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

    应向沂虽然觉得遗憾,  但因为并不知道神品法器意味着什么,  也没有多肉疼。反倒是迟迢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瞬间就攫取了他的心神。

    连忙把小白龙搂进怀里,应向沂揉了揉他的后颈:“不过一件法器,  白跑就白跑吧,当我们两个提前度蜜月了。”

    “什么是度蜜月?”

    从应向沂口里听到的新鲜词汇总能引起迟迢的注意力,他当即把法器一事抛到脑后了。

    应向沂冲非亦和六殿笑笑,带着迟迢走到一旁:“度蜜月是我家乡的习俗,是拜堂成亲后要做的事,夫妇二人一起去游山玩水。”

    小白龙一听拜堂成亲,登时红了脸:“咳咳,我们还没有拜堂呢,你也太心急了吧。”

    “没有吗?”应向沂歪了歪头,目光哀怨,“我都为你穿了嫁衣,我们当着众人的面结了契,难道你要始乱终弃?”

    “不是不是,梦里是假的,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按照迟迢的计划,他与应向沂的结契大典,必定要昭告六界,办得轰轰烈烈。

    应向沂故意曲解,笑意暧昧:“什么惊喜,你要为我穿嫁衣,做我的新娘子?”

    脑海中浮现出迟迢一身嫁衣,红纱遮面的画面,应向沂下腹一紧,呼吸乱了。

    迟迢这张艳绝天下的脸,若是能够为他披嫁衣,他肯定一生都无法忘记拜堂的场面。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火热起来,迟迢臊得不行:“我如此威武,穿嫁衣算什么样子。”

    “可我都为你穿了,迟迢迢,你觉得我不像样吗?”

    应向沂眼神微眯,颇有些警告意味。

    “……”

    他敢说不像样吗?

    应向沂抓紧机会为自己谋福利:“迟迢迢,公平起见,我为你穿了嫁衣,你是不是也该为我穿一次?”

    他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脖子,在喉结下方点了点:“你可还记得在我身上戴了什么东西?”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迟迢顿时心虚了,想移开视线,又不舍得,目光追着他的手指,在颈项间游移。

    在为应向沂打下属于他的烙印时,他将妖族最具占有欲的饰物也戴在了应向沂身上,那是他亲手打造的,最满意的饰物。

    ——项圈。

    人类喜欢用项圈套住兽类,以展示其归属权。

    为应向沂戴上项圈,是他最大的私心。

    “我容许你做这么多,你一点特权都不愿意给我吗?”应向沂放轻声音,蛊惑道,“还记得你和魔尊打的赌吗?郁剑没有伤害白梨的话,你就要给我做娘子,堂堂妖尊,说话不算数?”

    迟迢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他:“我答应,答应就是了!”

    他越凶狠,应向沂越觉得可爱,跟撸大型猫科动物似的,揉了揉他的后颈:“迟迢迢,我很开心。”

    迟迢轻轻哼了声,不自在地偏开头:“我都答应了,以后别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也别再露出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

    嫁衣罢了,能博心上人一笑,有何不可?

    大不了不让人参加他们的结契大典,或者把客人都弄成瞎子。

    迟迢思索着哪种方法比较好,没有看到他的心上人眼里的算计光芒。

    穿嫁衣不过是个开始,他还有很多要从迟迢身上讨回来的,应向沂心满意足地拥着怀里人,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哄骗他的傻白甜小娘子。

    强迫不符合他的审美,要迟迢心甘情愿答应任他为所欲为,那才是他的目的。

    另一边的气氛就不这么融洽了。

    非亦知道郁瑾和白梨的去处,不急着去追,默默看着面前的人,等他开口。

    从他和迟迢挑明开始,六殿的表情就换了很多次,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妙。

    非亦猜测,多半是因为郁瑾。

    从一开始,六殿就对郁瑾抱有敌意,几次三番进行揣测,方才他和迟迢说的那些话,无疑是证明了郁瑾的清白。

    等待的岁月越长,似乎越难以忍受等待。

    最后还是非亦主动开了口:“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六殿横了他一眼:“怎么,想让我给郁瑾道歉?”

    非亦一愣,因为荒唐,直接笑出了声:“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是你的故友,还特地为你铸造了神品法器,你能容忍别人多次诋毁他?”

    非亦轻叹一声,正色道:“我得纠正你一件事,那法器并不是他专门为我一个人铸造的,是给我和我未来的道侣的。”

    六殿眨了下眼:“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见他还是一脸疑惑,非亦啧了声,忍不住骂道,“蠢死你得了,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

    六殿:“?”

    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

    非亦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声嘀咕:“蠢就罢了,还不识好人心,我准是造了孽,才来受你的气。”

    “……”

    六殿一脸无语,你就不能在心里念叨吗,是想让我听到,还是想让我装没听到?

    余光瞥到走近的应向沂和迟迢,非亦又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才冲来人抬了抬下巴:“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办?”

    六殿揉了揉脸,没理会这突然抽风的人:“你们离开的话,也带着我一起吧,我才不想参加什么考验。”

    那法器都有主了,他掺和个什么劲,到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最好老实跟着我,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起来。”非亦冷笑。

    六殿被他这番言论吓到了,满脑子都是“你有病吧”,完全没注意到他话里的“再”字。

    应向沂适时开口:“我们不打算离开,既然来了,看看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也好。”

    迟迢哼了声,没好气道:“我倒要看看,那法器是不是神品。”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迟迢心里有谱,他和应向沂第一次度蜜月,不能草草结束。

    非亦没什么意见:“行,那就一起走吧,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我。”

    迟迢和应向沂退了很大一步,他也愿意卖个面子,给他们解惑。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们不客气了。”迟迢和应向沂就等他这句话了,闻言立马丢出第一个问题,“铸剑门灭门一事,可与郁瑾和白梨有关?”

    非亦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小应仙君,和你打交道太烦了,你每次都能问到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应向沂摸了摸鼻子:“那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迟迢出了口恶气,催促道:“赶紧回答!”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确实和他们有关。”

    六殿倒吸一口凉气:“白梨暂且不表,郁瑾图什么,他可是铸剑门的三公子,自己灭自己的宗门?”

    非亦长叹一声,一边领路一边讲:“还记得我提到过,郁瑾的娘亲暴毙一事吧。剑门四公子都是铸剑门宗主和长老的后代,郁瑾的娘亲是铸剑门宗主夫人的陪嫁丫鬟,被宗主醉酒后强要了,所以郁瑾算是铸剑门宗主的私生子,和郁剑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仙界宗门中怎么还有这种腌臜关系?”

    应向沂皱着眉头,觉得自己瞬间穿越到了古装剧里,凭他的经验来看,接下来就要到宫斗和兄弟阋墙的情节了。

    迟迢嗤了声,语气嘲讽:“越是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存在,内里越肮脏不堪。”

    非亦不置可否,继续道:“铸剑门宗主一直瞒着,此事没多少人知道,就连郁剑都不知道郁瑾和他是兄弟。”

    六殿:“是郁瑾告诉你的?他怎么知道的?”

    “铸剑门被灭后,他来找过我,说自己大仇得报,了无心事。也是那时候,他告诉我,要为我铸造一件神品法器。”

    应向沂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郁瑾的娘亲突然暴毙,是铸剑门的人下的手?”

    非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郁瑾查了很多年才查到当年的真相,他的身世被宗主夫人知道了,宗主夫人的娘家也是极有势力的存在,铸剑门的宗主能成为宗主,少不了他夫人的帮助。”

    “郁瑾名头正盛,铸造法器的天赋卓绝,是铸剑门下一代的希望。为了让宗主夫人消气,宗主就杀了郁瑾的娘亲。”

    应向沂忍不住叹息,郁瑾他娘这一生,也算是被铸剑门的宗主毁了。

    非亦深深地看了应向沂一眼:“小应仙君基本说对了,只有一点错了,不是宗主杀了郁瑾的娘亲,他娘亲是自杀的,当着郁瑾的面,自杀。”

    六殿心头一惊:“怎么回事?”

    “少年羽翼未丰,如何与庞大的势力相抗衡?”非亦目光冷冽,声音也沉下来,“事情刚暴露,她就想到了这一点,各方势力施压,宗主夫人要个交代,为了保护郁瑾,她只能这样做。”

    应向沂闭了闭眼,轻声道:“女性本弱,为母则刚。”

    如果是其他人动手,郁瑾肯定会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如果她不赴死,他们两个人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是唯一能保全郁瑾的方法。

    “因为这件事,郁瑾消沉了很久,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和铸剑门宗主的关系,也无心铸造法器,整日里一门心思想着查明真相。”

    非亦合计了一下:“现在他差不多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带走白梨,与郁剑反目,这也算是他的报复。”

    听到这话,六殿顿时支楞起来了:“所以他也在利用白梨!”

    “说利用也太难听了,他们最后可是两情相悦。”非亦停下脚步,看着山洞里靠在一起的两人,“白梨和铸剑门有仇,郁瑾也和铸剑门有杀母之仇,后来他俩就联手把铸剑门给灭了。”

    当年铸剑门被灭门一事轰动仙界,然而谁都不知道,这场灭门起于这样的原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非亦说的差不太多,郁瑾和白梨相互慰藉,日久生情,成了一对恩爱的夫妇。

    很快,白梨就怀孕了。

    几人面面相觑。

    非亦破天荒的错愕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有孩子,我和郁瑾最后一次见面,他并未带着白梨。”

    这也是非亦没能一眼认出白梨的原因。

    他从未见过白梨,对白梨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郁瑾的描述,只知道她是郁瑾的夫人,郁瑾很爱她。

    应向沂语气微妙:“我怎么觉得,铸剑门被灭门一事,并不像我们之前以为的那么简单。”

    且不说郁瑾和白梨有没有能力灭掉铸剑门,他们真的会将那些无辜的弟子也一并杀光吗?

    迟迢耸耸肩,浑不在意:“接着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反正法器不会落到他们手里,他已经不在意事情的真相了,全当看个故事。

    非亦脸色凝重,不复之前的轻松:“如果不是郁瑾和白梨,那又会是谁?”

    他看了眼迟迢,欲言又止。

    在他们所熟知的人物关系里,能和铸剑门联系上的仇人,只剩下当年那条被屠杀的龙了。

    铸剑门一夜之间被灭门,会和此事有关吗?

    白梨怀胎十月,在即将诞下胎儿的时候,被郁剑找到了。

    此时的郁剑和当初相比,修为提高了很多,他提着春水剑而来,在看到白梨的肚子时,目眦尽裂:“你为他怀了孩子,你怎能为他怀了孩子!”

    因为怀孕,白梨的修为大幅度降低,扛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一直住在山里,郁瑾每隔一段时间会下山买安胎药,郁剑找过来的时候,他正好不在家。

    几人眼睁睁看着郁剑带走白梨,心情复杂难测,他们心里清楚,这一去,怕是白梨和孩子都会生死难料。

    四族之战开始,铸剑门已经卷入其中,距离铸剑门被灭门,也不远了。

    一切都到了最后关头,最终的秘密即将揭晓。

    非亦狠狠捶了捶树:“我早该想到的,说什么铸造神品法器,不过是他一心求死,最后想留下点什么罢了。”

    郁瑾去找他的时候,恐怕白梨和孩子都没了,他想用自己祭器,铸造出最后一件法器,赠与故友。

    这件双生法器,不仅是郁瑾送他的结契贺礼,同时还是郁瑾的遗物。

    他们在这里等了很久,一直等到郁瑾拎着药回来,他们看着他发疯一样找遍了附近所有地方,然后枯坐半宿,拿起了曾经的折扇,连夜赶回铸剑门。

    见到故友变成这样,非亦受到的影响最大,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

    其他三人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保持沉默。

    因为参与四族之战的缘故,仙界各宗门严阵以待,无论是城中还是宗门里,处处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铸剑门内的气氛不似之前一样平和,宗门中的弟子面带倦色,他们并不属于前线部队,主要负责的就是帮忙铸造法器。

    没日没夜的铸造耗空了这些人的精力,铸造室外,处处可见累得睡着的弟子。

    不知郁剑将白梨带去了哪里,应向沂四人亦步亦趋地跟着郁瑾。

    郁瑾是铸剑门里有名的弟子,无论是他早些年的天才之名,还是后来的离经叛道,都使他站在风口浪尖上。

    虽然消失了近两年,但铸剑门中的弟子一见到他就认了出来,很激动的围了上去。

    六殿小声嘀咕:“想不到这家伙人缘还不错。”

    非亦神色微顿,平静道:“剑门三公子郁瑾,至交好友遍天下,为人谦和温良,拥有的支持者是四位公子中最多的。”

    弟子们围着他,纷纷发问,问他去了哪里,问他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郁瑾脸色难看,勉强扯出笑,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末了问道:“看到郁剑了吗?”

    “二师兄?去剑炉了吧,他整日闷在剑炉里,一门心思想铸造出秋月剑。”

    “好像是在剑炉,宗主吩咐过,二师兄正处在祭剑的关键时刻,让所有人不得去剑炉打扰。”

    ……

    弟子们一通叽叽喳喳,郁瑾却听得浑身发冷,他慌忙推开众人,踉跄着冲向剑炉。

    迟迢语气微妙:“郁剑该不会是想用白梨祭剑吧,那我岂不是赌赢了?”

    得意的小眼神飘向应向沂,后者扬了扬眉:“事实如何,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我越来越觉得铸剑门灭门另有隐情了,郁瑾与宗门中的弟子关系和睦,便是要报仇,也不会对他们下手。”

    “人在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爆发出来的绝望能摧毁一切理智。”六殿平静道。

    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大抵如是。

    非亦深知这一点,所以即便他内心认为郁瑾不会做出这种事,但郁瑾说自己大仇得报的时候,他也选择相信铸剑门灭门一事和郁瑾有关。

    “从前,娘亲是郁瑾的唯一,而今,白梨和孩子就是郁瑾的底线,如果她们娘俩真的出了什么事,郁瑾确实会让整个铸剑门陪葬。”

    应向沂幽幽地叹了口气。

    让整个宗门陪葬,未免也太残忍了。

    迟迢却是全然不同的态度,倨傲道:“若是有人伤了我的妻儿,别说一个宗门,整个仙界都要付出代价。”

    他看向应向沂,撞进一双情绪复杂的眉眼里,那双眼里没有想象中的感动,更多的是无奈和怜惜。

    应向沂故意调侃他,戏谑道:“看来为了保护天下之人,我只能保护好自己这条命,与你长相厮守,免得让你大开杀戒了。”

    迟迢心里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的,但他心里清楚,应向沂并不赞同他这种想法。

    越是强大的妖族,胜负欲越强,迟迢不依不饶的寻求认同感:“非亦,若有人伤了你所爱之人呢,你会怎么做?”

    他相信非亦这魔头比他更疯,捅破天都有可能。

    “怎么做?”余光瞥到身旁竖起耳朵的人,非亦惨然一笑,“我所爱之人被我亲手所杀,你是在问我如何惩罚自己吗?”

    魔尊非亦杀的人很多,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他的师尊,魔祖东祝。

    六殿拧起眉头,目光复杂。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联想到东祝?

    迟迢心知说错了话,没有继续触他的霉头,安静下来。

    应向沂打了个圆场:“我们快去剑炉看看吧。”

    四人各怀心思,去了剑炉。

    还未进入,便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嘈杂声音,有人在大吼大叫。

    白梨靠坐在铸造炉旁边,双手被绳子绑住,仍处于昏迷状态中。

    凸起的腹部像塞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她整个人丰腴了很多,褪去了初见时的少女稚气。

    郁瑾的心定了定,直视着双目赤红的郁剑:“二哥想见弟妹,该早些告诉我才是,我会带妻儿来见你。”

    “弟妹”二字刺激到了郁剑,他怒喝一声,打断郁瑾的话:“郁瑾,你为什么要和我抢,你明知道我喜欢白梨,趁机带走她不说,还逼她怀了孩子,你是在故意报复我!”

    “你想多了,我与阿梨两情相悦,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郁瑾咬紧了牙,冷声道。

    郁剑哈哈大笑,声如泣血:“两情相悦?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点虚情假意?郁瑾,你分明就是想报复我,你想为你死去的娘报仇,你不想让我这个兄长好过!”

    郁瑾一怔:“你都知道了?”

    他与郁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件事,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你将你娘亲的死怪到了我娘身上,你就是想报复我,所以才抢走了白梨,你根本不爱她!”

    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无数次想去找白梨,但一想起白梨离开前的厌恶表情,他就不敢迈出步子了。

    大战在即,宗门长老商议要找回郁瑾,他才知道郁瑾和自己之间还有一层联系。

    郁瑾对白梨不是真心的,所以他要将白梨带回来,不能让她继续被利用。

    郁剑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当即动身,他一直关注着两人的踪迹,却没有想到,白梨会怀了郁瑾的孩子。

    这个孩子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白梨和郁瑾有多亲密,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对她不是真心的,你根本不喜欢她,怎么配让她为你怀胎十月?!”

    郁剑手里拿着上次盛会时崭露锋芒的春水剑,旁边火炉里悬着一把形制相同的剑,剑柄上刻着两个字——秋月。

    他缓缓走近白梨,剑面从她苍白俏丽的脸蛋上划过,小心翼翼的没留下一丝伤痕。

    郁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郁剑,你想做什么都冲我来,别伤害她!”

    郁剑有多喜欢白梨,就有多厌恶她肚子里的孩子。郁瑾怕他因为孩子伤到白梨。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伤害她!我倾慕她,我心悦她!”郁剑怒吼出声,俯下身,温柔地抚摸着白梨的脸,“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了,那时她才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小娃娃。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她的消息,等到她来……勾引我,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郁瑾浑身巨震,额角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对吧,她就是当年那条漏网之龙,被屠杀的龙是她的亲人,她这些年一直关注着铸剑门的踪迹,此次我外出,也是她故意设计,将肚兜丢到了我面前。”

    而他一见倾心,这么多年来一直顺着白梨的计划,他也如愿将这条龙困在自己身边。

    可偏偏,一切都被郁瑾毁了。

    思及此,郁剑心中愤恨不已:“她想为她的亲人报仇,她想让铸剑门付出代价,我顺着她,为她打点好一切,我愿意用整个铸剑门来换她,你能做到吗?为什么你要突然出现,你哪里配得上她?”

    郁瑾脸色难看。

    他和白梨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白梨从未明确表达过对他的喜欢,他只当是夫人害羞,没想过其中可能另有内情。

    自从娘亲自杀之后,他表面上消沉,实则暗地里一直在查探消息,在知道自己是宗主的私生子之后,他也监视过郁剑的生活。

    郁剑带了一条龙回来,偷偷养在山下,他设计潜入,骗取了白梨的信任,这才得知肚兜一事。

    一开始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随着进一步的接触,他对白梨也产生了爱意。

    他的世界里只有仇恨,白梨的到来给了他新的人生,他几乎要放弃过去的恨意,和妻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郁剑在这时候找上门来,带走了白梨。

    两人争吵不休,吵醒了昏睡中的白梨,孕期的她精神不济,看到火焰摇曳的铸剑炉时,恍然间好似回到了儿时,吓得一直哆嗦不停。

    郁剑一把抱住白梨,神色癫狂,目光却温柔:“阿梨别怕,别怕,我在呢,我会保护你的。”

    白梨嘴唇翕动,吐出模糊的字音:“瑾,瑾哥哥……”

    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只有火焰烧灼铁器,留下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仿若有什么东西要燃烧爆炸,一触即发。

    郁剑一把按在她的肚子上,恶狠狠地瞪着她:“你看清楚,我是谁!”

    郁瑾再忍耐不住,匆忙冲过去:“阿梨!”

    白梨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她一把推开郁剑,抱着自己的肚子,满脸厌恶:“滚,你离我远点!”

    “当年是我引开别人,是我救了你,你本应该属于我!”郁剑握着春水剑,剑尖直指郁瑾,目光却黏在白梨身上,“你怎么能变心,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你不是想勾引我吗,我让你勾引,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白梨牙齿打颤:“不,不是的,不是……”

    这种状态的郁剑令人害怕,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不停地往旁边挪动,想要离他远一点。

    折扇对上剑锋,碰撞出金石之声。

    郁瑾脸色铁青,紧了紧手,虎口有些发麻:“郁剑,上一代的恩怨与我们无关,我与阿梨只想好好过完下半生,你放我们离开吧。”

    “凭什么?!”郁剑挡在白梨身上,“我放你们离开,谁来放过我?郁瑾,你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抢我的宗门第一,抢我的爹爹,现在还要抢我喜欢的人,你不过是一个私生子,你怎么敢的啊?你和你娘亲一样,都该死!”

    郁瑾冷了脸:“我早已离开铸剑门,我只有娘亲一个亲人,阿梨也不是属于你的,何来抢一说?郁剑,我念你曾经对我的照顾,你不该那样说我娘亲。”

    在宗主夫人的施压下,娘亲死后,他一个人过得很惨。郁剑曾帮过他很多,很亲近他,他也是真心实意把对方当成兄弟。

    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们最后走到了这一步。

    郁瑾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我再说最后一次,放了阿梨。”

    郁剑冷笑:“金石玉扇,这就是你成名时铸造的法器吧,我所携乃春水之剑,你若想带走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郁瑾对上了白梨的目光,那一双剪水之瞳中泪意盈盈,看得他心碎不已:“阿梨别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是什么时候从利用变成了喜欢?

    是什么时候刻意放弃了报仇?

    她找不到答案,但摸着鼓起的肚子,感觉到肚皮之下的动静,好像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

    他们之间充满了阴谋诡计和上一代的恩怨,但她对于郁瑾的爱,和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一样,是干净的。

    白梨抹去眼泪,声音坚定而郑重:“郁瑾,我喜欢你,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

    郁瑾微怔,对她笑了笑:“我知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相信你的心意。

    郁剑气红了眼,执剑攻过来,两人打作一团。

    身后的铸剑炉里火焰愈盛,炸裂的声音听得白梨毛骨悚然,她不可控制的想起儿时,想起自己的师父,那个温柔的女子就死在这种火焰之下。

    师父是她唯一的亲人,就像是她的娘亲一样,她从记事开始,就是师父带大的。

    她们从妖界辗转,走过人间,本是恣意之旅,却被抓到了仙界,迎接一场灭顶之灾。

    郁剑说她该报恩,说她该喜欢他,可她的心里充满了恨意,如何能答应?

    如果不是郁剑的娘亲,如果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宗主夫人,她和师父又怎会被抓到铸剑门。

    当年铸剑门宗主继位,放言要铸造出神品法器,他的夫人发动了娘家势力,找到一条流落在外的重伤之龙,将其抓回了铸剑门。

    郁剑于她,是仇敌,他的娘亲杀死了她唯一的亲人,将她困在铸剑门,他有什么资格,对她挟恩图报?

    这些都是郁剑欠她的。

    会爱上郁瑾,不仅仅因为这个人冒死偷回了她的肚兜,还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遭遇,共同的敌人。

    她没了师父,他也没了娘亲,他们童年的不幸都是拜同样的人所赐。

    兽类会拥抱同类,舔舐伤口,郁瑾就是她的同类,是她唯一愿意信任的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关于他们三个的恩怨已经基本说清楚了,应向沂等人沉默地看着打斗的两人,心中唏嘘不已。

    阴差阳错,兄弟反目。

    上一辈埋下的恶果,都应在了他们身上。

    非亦想过,也查过郁瑾的事,但其中诸多秘辛查探不到,他只知道铸剑门亏欠郁瑾,却不知他们的恩怨如此之深。

    六殿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支支吾吾道:“那什么,郁瑾的事是我,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

    真相大白,面对郁瑾这样的人,他也觉得自己说过的话太过分了。

    非亦想咧开嘴笑笑,调侃两句,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他张开胳膊,闷声道:“小阎罗,给我抱抱好不好?”

    不等六殿回答,他就把人扯进了怀里。

    拥抱着一具没有温度的身体,非亦却觉得心里热得厉害,他隔着衣服,在怀中人肩头落下一个轻吻。

    六殿沉默不语,想回抱住他,胳膊抬起又放下,最终也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郁瑾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那样揣测你的朋友。”

    “不用。”

    你都忘了,他不仅仅是我的朋友,他更是你的朋友。

    以他的年龄结识郁瑾,并不是合理的事,他会认识郁瑾,还是因为东祝。

    值得一提的是,郁瑾知交遍天下,东祝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过是沾了东祝的光,后来才和郁瑾混熟的。

    就连那件法器,也是郁瑾知道他的心思之后,才决定铸造出来,送给他们两人的。

    非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涩。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和郁瑾是好友,可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另一个名字——东祝。

    郁瑾和郁剑没有分出胜负,堪堪打了个平手。

    郁剑抚摸着春水剑,狼狈一笑:“宗门中的师兄弟都说你的铸造天赋最强,就连我花了几年时间,费尽心思铸造出来的春水剑,也只和你铸造的第一件法器差不许多。”

    郁瑾没有搭话,扶起了白梨。

    郁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身旁铸剑炉里燃烧的烈焰,突然道:“当年的漏网之鱼,还能再逃一次吗?”

    郁瑾和白梨猛然抬头,表情错愕。

    “阿梨,不仅仅是我关注着你,这铸剑门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忘记你的存在。”郁剑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我喜欢你,花了无数心思保住你,不让别人对你下手。阿梨,你真的以为离开我,就能和别人过普通平凡的日子吗?”

    剑炉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郁剑低下头,在春水剑上吻了吻:“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了保护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他求了娘亲,求了爹爹,他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子,在背地里做了很多事,可终究错过了她。

    一群人涌入剑炉,为首的正是铸剑门宗主和宗主夫人。

    铸剑门宗主看着抱在一起的郁瑾和白梨,眉心紧锁:“郁瑾,过来。”

    他对这个儿子又爱又恨,明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铸造天才,却偏偏过于注重感情,因为两个女人,放弃了所拥有的一切,还做了那么多错事。

    “你是我铸剑门的弟子,难道要一直和妖邪搅和不清吗?”

    白梨浑身绷紧,郁瑾将她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她不是妖邪,是我的妻。”

    宗主夫人嗤道:“我早就说过,不该留下他,胳膊肘往外拐,和妖族在一起,还留了血脉,传出去我们铸剑门的脸往哪里搁?”

    如今四族之战愈演愈烈,世人对妖族喊打喊杀,郁瑾此举无疑是戳了铸剑门众长老的肺管子。

    长老们纷纷嚷嚷起来,要捉拿郁瑾,将漏网之鱼斩草除根。

    郁瑾护着白梨,誓不退让。

    虎毒不食子,在郁瑾浑身浴血倒下去之后,宗主就命人停手了,将郁瑾拖了下去。

    郁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笑意苍凉:“阿梨,你还是要选他吗?事到如今,你有没有一丝后悔?”

    白梨没有理他,垂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诸位抢走我一个亲人不够,还要抢走我剩下的两个亲人吗?”

    “当年那条龙受伤严重,没了力量,所以没铸造出神器,用你来铸造法器,一定可以成功的。”

    众人眼中浮现出痴迷,龙族力量强大,一次的失败不过是例外,他们坚信可以成功。

    白梨闭了闭眼:“也罢,该有个了断。”

    她运起妖力,夺过郁剑手里的春水剑,一剑刺穿了来人的胸膛。

    这是负隅顽抗的一战,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

    郁剑终究心生不忍,在白梨被推向铸剑炉的时候,他扑过去,将人护了下来。

    宗主夫人激动道:“剑儿,你干什么!只要铸造出神器,你就是宗门中最优秀的铸造师!”

    郁剑摇摇头,狼狈的脸被火焰映亮:“娘亲,我不会用我所爱之人铸剑的。”

    白梨笑意疯狂:“郁剑,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可你的亲人夺走了我的亲人,失去至亲的痛,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郁剑擦去她脸上的血痕,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明白了。”

    白梨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他跳进了铸剑炉。

    火焰烧毁血肉之躯的时候,似乎也将恨意一并燃烧殆尽,她终于看到了郁剑对她的情意。

    在铸剑门的人扑上来的时候,白梨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耳边风声呼啸,电闪雷鸣,有破空声撕裂剑炉,踏着长风而来。

    在她的记忆深处,也曾看到师父腾云驾雾。

    她想,大概是师父来接她了,只是很可惜,没能再抱一抱她的瑾哥哥。

    白梨昏过去了,应向沂等人却没有,几人怔怔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人。

    尤其是迟迢和应向沂,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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