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穆冰莹梳好头发,换好衣服,打开房间门,  来到井台刷牙洗脸。

    洗清爽了之后,  走到院角,剁了野菜,  拌上米糠,放鸡鸭鹅出来吃饭,  再收了鸡蛋,来到厨房。

    看似日复一日的生活,心情却有了变化。

    今天早上不会再有顾长逸过来吃饭,  如果再另外准备一些白面做的食物,定然会遭到全家人反对。

    穆冰莹笑了笑,把昨天晚上锅里剩下的河蚌肉烧面皮,热了一下,等到大锅冒了烟,舀了水洗手,  拿上搪瓷盆,  出了院子,去食堂提前排队打饭。

    天色还早,  村里人都在家里忙着,食堂门口没有几个人,但是大锅同样已经冒起了白烟,玉米面的清香飘散在空气里,让人饥肠辘辘。

    七小爷提着泔水桶出来,看到她一愣,“冰莹来这么早?”

    “也不早了,  再过十分钟就摇铃了。”出来时在家里看过钟,穆冰莹走上前想帮忙,“我来帮您拎。”

    “不用不用,你不是昨天才从大队医务室出来,好好歇着。”七小爷拎着泔水桶走的飞快,不一会儿就从后面走回来,“来,进来吧,饭都已经做好了,我先来给你盛。”

    穆冰莹露出笑容,走了进去。

    村里人多,食堂做好了饭都是要提前盛出来,桌子上摆了三个大圆簸箕,里面堆满了刚出锅的玉米面窝窝头,黄澄澄的看着很是暄软,地上并排放着几个大铁桶,正冒着热气,是高粱面煮红薯干。

    七小爷拿起长勺子,从里面舀了一勺又一勺,专门捞了很多红薯干,盛到穆冰莹拿来的搪瓷盆里。

    穆冰莹自己按家里人头数,拿了窝窝头放进搪瓷盘里,看到七小爷已经把稀饭盛好了,“谢谢七小爷。”

    “不谢。”七小爷又突然回头,从灶台的盆里拿出一个鸡蛋,放到窝窝头边上,笑容慈祥道:“补补身体,你还是太瘦了。”

    穆冰莹笑了,又说了句:“谢谢七小爷。”

    从小到大,七小爷经常把自己的鸡蛋分一个给她吃,拒绝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但是老人家很固执,非要给到她手里不可,所以现在她都不浪费那个时间了,没将手里端着盘子和盆再放下,直接说谢谢。

    她打算过两天送点白糖过来给老人家。

    “冰莹?来这么早。”

    村支书每天也是要比其他社员早起,因为他要在社员们还在吃早饭的时候,站到村口摇着上工的铃铛。

    穆冰莹打了声招呼,正想走,听到村支书问:“我看小顾昨天晚上走了,什么时候才回来?”

    “几天吧。  ”

    穆冰莹想到结婚要开公社证明的事,去公社开证明,要先在村里开好证明,去了公社才能知道你是谁,想了想,开口:“三大伯,我要结婚了。  ”

    村支书本来眼睛还犯着困,一听顿时瞪大了,“结婚?好事啊!这么好的对象是该早点结婚,早点嫁过去才对,免得夜长梦多。”

    穆冰莹笑着道:“三大伯,等下社员上完工,我去村支部找你,你帮我开个结婚证明,我去公社盖章。”

    村支书脸上的喜色一顿,过了好几秒,突然叹了口气,“冰莹,现在人少,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该上族谱还是要上,否则去了城里一点底气都没有,等你上了族谱,我出钱让你去拍张照片,到时候把你名字和照片拿到前后村,县里,市里,给其他族人都看一看,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去找人,就都认识你了,想要办什么事,也多了很多门路。”

    听到要拿着自己照片到处给人看,穆冰莹都快要窒息了,“三大伯,结婚以后我又没工作,天天待在家里,没什么事要去求人的,其实这个族谱上了根本就没多少意义,我要是不愿意帮忙,就算把我名字写在公社大门口,也没有任何作用。”

    穆冰莹虽然话是这么说,知道一旦写上了,就可能会出现很多人借着顾长逸和顾家的名头,在外‘狐假虎威’,她是不知道村里族谱的意义有多大,出生没多久就赶上了不能祭祖进祠堂。

    但是史书里写了很多这样的事,一人当官,族人成了恶霸,地方官不敢管,百姓有苦说不出,也有无数官员,因为族人出事被拉下马。

    她知道村支书是想给村里多一层庇护,不会纵容村里人去做什么,但谁知道时间久了会不会发生仗势欺人的事,只要发生了,就会连累顾长逸,连累顾家。

    再说,等时局真的好了,村里修缮祠堂,修订族谱等等事情,通常第一个找上的就是族谱上有出息的族人,让他们出钱出物,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靠嫁人上族谱,这种事每当有人提起一遍,她内心就会生出越来越多的躁郁。

    对她来说,上族谱,好处没看到,麻烦已经显而易见一大堆了。

    所以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个族谱都没必要上。

    现在是社会主义,又不是同族一荣共荣,一辱共辱。

    “你还年轻”

    村支书还想再劝,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对话声,将话咽了回去,  “现在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等吃完饭,社员们都上工了,你来村支部开证明的时候,我们再接着聊。”

    穆冰莹看了看他,也没有再说话,端着饭回家。

    穆家人都起来了,董桂红正在厨房用煤炉子给女儿下乌鸡面,从厨房窗户抬头看到女儿,一眼就看出面色不对,拿抹布擦了擦手,走进堂屋。

    “怎么了?”

    穆冰莹把饭放到桌子上,想等家里人吃了早饭再说刚才的事,免得影响食欲,“没怎么。”

    “没睡醒?还是哪不舒服?”董桂红盯着女儿看了一会,突然笑了,“是不是今天早上没有小顾了,感到不习惯了?”

    “什么呀。”

    穆冰莹被这句话一逗,没刚才那么烦躁了,“妈,您在厨房忙什么呢?早饭我都烧好了。”

    “不是还有乌鸡汤,我给你下面条吃。”董桂红看到女儿笑了,心里也放心了,“来端碗吃饭。”

    王雨娟洗完脸进厨房,看到大锅里冒着热气,“妈,河蚌肉面皮谁吃啊?”

    “你吃。”

    “哎,那我就拿碗盛了。”锅里就剩下两小碗左右,不够全家一人一碗的,王雨娟看到小姑子有乌鸡汤面了  ,也不客气,拿两个小碗把锅里的面皮都盛了出来,“壮壮,来端碗!”

    董桂红回头看见大锅里的面皮都被盛干净了,没好气道:“面皮烧得那么辣,你一大早上吃能受得了,壮壮那肠胃能受得了?吃你自己的就行了,壮壮吃乌鸡汤面。”

    王雨娟虽然很想说,真要是吃了肠胃受不了,也是她受不了,不可能是她那什么都吃的儿子肠胃受不了。

    但是儿子有乌鸡汤面吃,更好,她就什么都不说了,端着碗进堂屋,谁要吃谁吃。

    一家人坐下吃了早饭。

    “唉,这就梦醒了,前几天的好日子就这么没了。”王雨娟吃了一碗半面皮,剩下半碗被穆江波吃了,她看着吃得干净的碗,忍不住发出感叹。

    董桂红把最后一块红薯干嚼了咽下去,“家里还有那么些肉,还有那么一头野猪,你想吃就烧,怎么也不可能过回头些年那样的日子吧。”

    王雨娟笑着道:“是哈,我把那头野猪给忘了,小妹结婚,全村人都跟着享福一顿了。”

    “我刚才去食堂打饭的时候,遇到村支书了,跟他提了一下开证明的事。”

    穆冰莹一说,全家人瞬间就坐直身体看过来。

    董桂红:“他怎么说?是不是又劝你上族谱了?”

    王雨娟紧张问:“他不会拿结婚证明来威胁你,不上族谱就不给开吧?”

    穆江波皱眉,“不可能,哪有这样没道理的事。”

    穆德厚看着女儿,“阿囡,他怎么说?”

    “是又跟我提上族谱的事,没说给我开,也没说给我不开,刚说了一半外面就来人了,让我等下去村支部的时候再接着聊。”穆冰莹想让父母一起去,“我听他那意思,不但没死心,念头还越来越强了,不上族谱的话,不一定能给我开。”

    “他敢!”董桂红把手里的筷子用力放在碗上,“他要不开,他这村支书就是当到头了,什么狗屁干部。”

    “他要不开,就直接去公社找公社主任开,先在村里开这个证明,是证明有你这个人,防止到了公社,人家干部不认识你。”穆江波开过证明,知道流程,“公社有好几个亲戚在那,就算不认识你,爸妈去了还能不认识?”

    “你哥说得对,等下我跟你爸不去上工了,陪你一起去。”董桂红推了推不说话的丈夫,“你听到了么?不讲话又在想什么?”

    穆江波:“爸,您可别又犯糊涂。”

    “小顾家里条件那么好,要是有一天莹莹受委屈了?你们可想过怎么办?”

    穆德厚看媳妇脸色一变,又要扯着嗓子喊,抢在她前面说:“你是要去骂还是要去打?出了这个村子,你动别人一下,就是犯法,别人可不会像村里人一样,就这么算了,村里人为什么算了,还不是因为我们是同族人。”

    穆冰莹捻着桌子上的窝窝头屑末,“爸,您还是希望我上这个族谱?”

    “你还记得刚高中毕业时,去市里纺织厂参加招工,是过了头一次考试的?后来是因为身体状况被刷了下来。”

    穆德厚看女儿点了点头,继续道:“能去参加,就是村支书从市里族人那边得到的消息,能过第一关,不是因为你成绩有多突出,考试就那么一回事,进厂百分之八十靠的都是关系,你要不是身体原因,已经是一个吃商品粮,月月拿工资的体面工人了,这就是在外有族人的好处,你有,别人没有,你上了,你要没有,别人有,你就被挤下来了。”

    王雨娟忍不住讲了:“爸,您说的是有点道理,但是那些族人毕竟不是同一脉,要是我们村里出去的,那还有的讲,人家同一脉的人,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哪天能轮得上莹莹。”

    “就是这个理,村支书也是这样想的,得要村里出去人,只是这个人刚好是我们家莹莹,他不是针对谁。”

    穆德厚看媳妇女儿都不讲话,“莹莹嫁到市里,咱们什么都不了解,人家要是听说,她家里就是农村刨地的,不会有什么顾虑,但要是知道她有亲戚在市里当干部,在工厂里当副厂长,邮电局,供销社,知青办,哪里都有人,是不是要掂量掂量?小顾现在看着是好,万一呢,万一莹莹这身体,要是一直怀不上,小顾,还有小顾父母态度会不会变化?”

    董桂红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一辈子都在乡下,知道自己这点横劲也就能在乡下用用,到了城里根本能不过别人懂法的。

    全家人安静下来。

    “爸,我知道您的考虑都是为了我好,但是您想,那些人要能愿意给我撑腰,是为什么?是为了顾长逸这个人,和他身后的顾家,对不对?”

    穆冰莹一说话,全家人就立马抬头看向她。

    穆德厚点了点头,示意女儿继续说下去。

    “他们既然是为了顾家才多看我一眼,他们为的也是有一天能够多一条路,多一个门道,但如果我在顾家过的不好,顾长逸对我不在意,顾家不拿我当回事,他们这一条路,这个门道就堵死了,他们还会为了我这一个不是很亲近的族人撑腰,去得罪顾家么?”

    穆德厚愣住,想到这些年与那些族人的关系,这个头怎么都点不下去。

    董桂红摇头,“不会的,怎么可能会。”

    “不会。”穆江波接话:“李红姝一嫁给常文栋,村里人态度就变了,自己村里都这样势利眼,还指望别的族人?当年都是初中毕业,穆海能去当兵,穆广能进厂,同样报名的,我就去不了,还指望什么,爸,管好自家门前雪就行了。”

    “哥说得对,顾长逸要真是变了,就算爸你在市里当干部,我该受什么委屈还得受什么委屈,这样的事,不是指望一点远方不熟悉的亲人,就可以避免。”

    村支书来的当天,穆冰莹看到父亲的态度,心里很难受,并且怪过父亲,但这个时候听父亲说真正同意上族谱的原因,知道父亲也是为了她想,她心里就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了,语气一直放得很和缓。

    董桂红推了推丈夫,“你别想那么多了,与其去指望别人,不如自己多干点活,手里多攒点钱,要是有一天小顾和小顾家里人对待莹莹不好了,就让莹莹离婚,把她带回家我们自己养,不就成了?”

    “我看小顾不是那样的人,人品能力摆在那,我看亲家也不是那样的人。”王雨娟插嘴,“爸,您说得是有道理,但是您都把事往最坏的方面想了,您怎么不想,小顾一辈子不会变,莹莹一结婚就生两三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日子和和美美呢?”

    穆德厚露出笑容,“那当然是最好了,莹莹,收拾收拾,爸妈今天不上工,陪你一起去村支部,去公社开证明。”

    穆冰莹笑了,全家都笑了。

    “我也不去上工了。”穆江波说完,王雨娟也跟着点头,“我们也跟去看看,等莹莹开完证明,我们再去地里干活。”

    “都不去了,村支书就得找家里来了,那不是更好?”

    董桂红笑着站起来收拾碗筷,全家跟着起身,帮忙收拾。

    上工铃铛摇完了,社员们都按点上工了,村子里静了下来。

    穆家人没去上工,村支书也没找上门。

    全家人又在家里等了一会,才一起往村支部走。

    “村支书不在,骑自行车走了,不知道忙什么。”

    穆家人都做好了村支书不肯开证明,要吵一架的准备了,没想到根本找不到村支书人。

    村里村外找了好几圈了,都不见人影。

    董桂红看向女儿,“莹莹,是说好了到村支部再接着聊?”

    “是啊。”穆冰莹都走累了,坐在村支部椅子上,“妈,先在这边等一会吧,可能是临时有事被叫走了。”

    “也是,他巴不得做成的事,怎么可能躲起来,再说,躲起来又有什么用,应该是去忙了。”

    董桂红招呼全家人坐下,不打算回家,想在今天上午把证明给开了。

    一家人在村支部等了好一会,听到外面传来自行车的声音。

    壮壮立马冲了出去,又冲了进来,“三爷爷来了。”

    “总算回来了。”董桂红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停车的人,  “说好的开证明,你跑哪里去了。”

    虽然前些天村支书头发都被董桂红薅掉了,现在头皮上还有一块疤,没长出来新头发,但是见了面,村支书没有摆一点脸色。

    当然,这也是因为穆冰莹要结婚了,否则不会这么算了,起码得去找董桂红要十个鸡蛋才能罢休。

    “我是村支书,一天还能就一件事啊,什么都不干,坐在这等着你?”

    村支书走进办公室,看到穆德厚,打了声招呼,又看向穆冰莹,“冰莹啊冰莹,我看我说再多也都是浪费口舌,这个族谱,你是真不想上。”

    穆冰莹笑了笑,没有说话。

    穆德厚掏了烟,拿出一根递过去,“德勇,孩子不想上,上了也起不到作用,万一真逼着她上,她恼了,那不但一点好都指望不上,还得落不少坏。”

    村支书将烟接了过去,脸色不但不算差,还带着点笑,“是吗?我还能指望点好吗?”

    董桂红笑着道:“想要指望点好,你肯定得把孩子哄开心了,别说她这么大的人,就是壮壮这么大的孩子,你也得买块糖让他高兴了,他才能听你话,帮你干点事都。”

    “说的是啊。”  村支书绕到办公桌后面,把烟放到桌子边缘,从抽屉里拿出笔跟纸,“不能耽误孩子结婚,上族谱的事以后再说,我先给冰莹的结婚证明给开了。”

    穆家人没想到这么顺利,愣了片刻,高兴露出笑容。

    穆冰莹反倒微微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古怪,早上看村支书的态度,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同意给开证明了。

    几分钟后,村支书不但开好了证明,还把自行车借出来了,让穆江波骑车带着穆冰莹去公社。

    家里人倒是很开心,穆冰莹坐在自行车后座,哪怕手里拿着证明,心情依然没能轻松起来,总觉得不应该这么顺利。

    到了公社,下了车,穆江波看妹妹拧着眉头,  “怎么了?哪里不对?”

    穆冰莹摇了摇头,都到公社门口了,真要有什么事,进去就知道了。

    进了公社不到十分钟,兄妹俩便出来了,手上的结婚证明依然只有村支书盖的章,没有公社添的新章。

    找不着人。

    又是找不着人。

    穆江波感到莫名其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不见了。”

    穆冰莹捏着纸张,暂时也没有头绪,她就知道不可能这么顺利。

    但是目前来说,村支书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

    不知道公社主任是真的恰好出去忙了,还是有什么人在里面捣鬼。

    这个捣鬼的人,究竟是村支书,还是公社副书记的儿子常文栋,或者是李红姝和她妈胡艳秋,一时半会她也确定不了。

    “先回去吧?”穆江波准备去推车,刚才里面的亲戚已经说了,公社主任去县里参加培训大会,起码要两三天才能回来。

    看妹妹没跟着走,穆江波又走了回去,“就算等两三天也没事,小顾不是最早要三天才能回来,就算等他来了,再来开证明也不迟,盖个章一两分钟的事,只要村里把这个证明开了,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穆冰莹深吸一口气吐出,“哥,你忘了常文栋了吗,我担心他又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他?他能怎么搞?”穆江波觉得不太可能,“就算他爸是公社副书记,也没权利卡着社员结婚证明,他要真敢这么做,我就去县里,去市里,去省里告他,哪怕花钱找报社,都要把这事给捅到上面去,看他这乌纱帽还能不能保得住。”

    听到这话,穆冰莹脑子突然清明了,“对,就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穆江波疑惑,感觉妹妹跟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什么?”

    “闹得越大,我的名声就跟着响了,肯定很多人议论这件事,说族里势利眼,也会有人说我不懂事,这不是什么好名声,事情继续发酵,顺藤摸瓜肯定也会把顾家扯进来,一起出名。”

    穆冰莹越想越心惊,她希望只是村支书和常文栋他们因为私心惹出来的事,而不是有她想象中的人,已经把手伸到乡下来了。

    穆江波也吓了一跳,“我都没想到这点,这要是闹出名了,顾家肯定不乐意,婚事能不能成就两说了。”

    穆冰莹知道大哥没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她没有打算解释,拧着眉头仔细想了一圈,觉得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族谱上面。

    只有村支书和公社里的亲戚都死了对族谱的心,全站出来了,才能安安稳稳把这结婚证明拿到手。

    “哥”穆冰莹刚抬头说话,看到被人从公社赶出来的穆炎,脑子顿时一转,有了新主意,走了过去。

    “你就势利眼吧!没你,小爷也照样能学会开车!迟早有一天小爷让你刮目相看!”

    “人家不收你了?”

    穆炎正在骂骂咧咧,听到声音转头,“哎,你们怎么在这里?”

    穆冰莹看了看里面,“师傅不教你了?”

    “是啊,常文栋这个狗东西,就会来阴的。”穆炎收起地上一双破破烂烂的劳改胶鞋,  “唉,又得回村里挣工分了。”

    “穆炎,我给你一块钱一天,给你三天时间,你帮我办一件事。”穆冰莹看着他手里的鞋子烂了,脚上鞋子也烂了两个孔,“等事情办成了,我再给你买一双新胶鞋。”

    穆炎眼睛一亮,“什么事,你居然舍得花这么多钱给我?你说,保证给你办成。  ”

    “什么事啊?”穆江波疑惑,妹妹一向节俭,很少这么花钱,还是花给穆炎。

    “村里姑娘嫁的基本上都在本市,你要在三天时间里,让她们全回村,就说我结婚了,请她们回来喝喜酒。”穆冰莹重点嘱咐:“一定要先去趟县里,去找穆薇,就说八月十二当天,我请大家喝喜酒,马上八月半了,她们都要回村送节礼的,这件事你办起来不难。”

    “哦~”穆炎听了上下打量穆冰莹,“冰莹,平时看你不争不抢,清心寡欲的样子,原来你也这么能嘚瑟啊?还特地要去先邀请穆薇,不过也是,穆薇这些年是能瞎显摆,放心,多跑几圈的事,哪里要三天,我一天就能给你办成,你把钱一起给我。”

    穆冰莹没有解释,掏了一块钱递给他,“先给这些,等她们都回来了,我再给你,你不要想着省钱不做车,多找几个人帮你,尽快通知,别耽误我的事,如果耽误了,剩下的钱和鞋就都没有了。”

    “还多找几个人?这点钱都不够我坐几趟车的。  ”穆炎刚说完,看到穆冰莹要把钱收回去,立马抢了过来,“谁让姐夫救了我的命呢,看在姐夫的面子上,我也得帮你把这件事办成,放心回去吧,我现在就出发。”

    穆炎倒是个行动派,说走直接就往公共汽车站台去了。

    “莹莹,小顾那边日子还没定下来,怎么就十二请人喝喜酒了?”穆江波知道妹妹一定是在计划着什么事,但他想了好一会,都没想出来。

    “过两天就知道了。”

    穆冰莹刚想走,余光看到穆炎刚被赶出来的那道门里,闪过常文栋的身影,她在心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顾长逸是半夜回来的,将车停在院子里,就上楼睡觉了,没有打扰父亲。

    天一亮,便醒了过来,进卫生间冲了个澡,洗漱干净下楼。

    看到父亲正坐在餐桌旁边,勤务员已经去食堂打了早饭回来,馒头鸡蛋稀饭,还有两道小菜,都没动过,知道是在等着他下来。

    “我要不起来,您还不吃了?”

    顾昌巍睨了一眼大儿子,看着他坐下后,拿起馒头开始吃早饭。

    顾长逸看着桌子上的饭没食欲,又是没媳妇烧饭,不能跟媳妇一起吃饭的一天,起身准备上楼,吃媳妇给他准备的东西。

    “去哪?”

    “上楼。”

    “坐下!”顾昌巍馒头还没咬几口,就放回盘子里,“我问你,穆冰莹是不是有遗传性心脏病?”

    “等我下来再说。”

    顾长逸不听指令,依然我行我素往楼上走。

    等拿了饭盒苹果和冷掉的牛奶下来,顾长逸随意看了看脸色更黑的父亲,坐回刚才的位置,打开饭盒,脸上浮现笑容,拿起一块牛肉放嘴里嚼着。

    “好好的早饭不吃!”

    顾昌巍认出来,那还是他送到穆溪村的牛肉,“回话。”

    “什么?”顾长逸打开牛奶闻了闻,怕天热坏了,觉得没什么异味,应该没坏,仰头喝了两口。

    顾昌巍压抑住怒气,“我问你穆冰莹是不是有遗传性心脏病?会遗传给下一代的心脏病?”

    顾长逸拿起桃酥咬着,“是有心脏病,遗不遗传不一定。”

    “那就是有了,有了你还要娶?”顾昌巍彻底吃不下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又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去治不就得了,我为什么不娶?”

    “去治?治好了就不遗传了?要真这么简单,为什么要在这个病前面加上遗传两个字,就是因为哪怕本人治好了,照样还会传给下一代,所以才叫遗传性心脏病!”

    顾昌巍盯着大儿子,“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顾长逸学着媳妇,斜了一眼他爸,“又没让您同意。”

    “混账东西!”顾昌巍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我不同意,你以为你能结得成?整个军区这么多健健康康的姑娘,一个个都上赶着等你挑,你想娶谁都可以,但是穆冰莹不行,这关乎到顾家下一代的健康,我绝对不同意你和她结婚,你从北疆打的结婚报告,已经送到我这,不作数!”

    顾长逸将吃了一半的桃酥放回饭盒里,对待什么宝贝似的,珍重盖好盖子,才抬头看向他爸:“这次要不作数,这辈子您就收不到我的结婚报告申请了。”

    “混账东西!”顾昌巍拍桌而起,“你威胁你老子?”

    顾长逸点了点头,“是的。”

    顾昌巍气得瞪大眼睛,直喘粗气,“你小子!”

    “别说不一定能遗传,就算真遗传了,也有办法治愈,比起一个孙子都没有,怎么样更好,爸,您自己再好好想想。”顾长逸拿了个馒头,夹了咸菜放上去,咬了一口,“对了,我不结,老二老三和佳梦,还不知道等上多少年才能结,啧,您肯定很急哦?”

    “混账东西!”

    顾昌巍拉开椅子,气得脸色黑里透着红,用力踩着步子往门口走。

    他是拿这个大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也说不过他,只能先走人。

    预感再说下去,他就得被气出心脏病来了。

    顾长逸还嫌不够,冲他爸背影喊道:  “好好想想。”

    门外传来‘砰’地一声,用力关车门的声音。

    等人走了,顾长逸脸色沉了下来,把一块馒头吃完,出了餐厅,走到客厅,坐到离电话最近的沙发上,目光阴晦看着窗外。

    “叮铃铃——”

    没坐下两分钟,电话便响了起来。

    顾长逸拿起话筒,“找谁?”

    语气过差,那边明显顿了顿,然后才传来好听的声音:“长逸,我是妈妈,听说你昨晚上回来了,我们一大早就来了,现在在进军区的路上,你出来,去文工总团大楼,我们到那边喝杯茶,我这还有很多东西要给你。”

    “知道了。”

    顾长逸挂断电话,走回餐厅,拿起牛奶咕噜咕噜仰头喝光了,看着空杯,眼神可惜,然后拿起饭盒上楼,收拾完出门,前往军区文工总团。

    “长逸,这里!”

    顾长逸刚走到大楼楼下,头顶上就传来他妈的声音,抬头一看,她妈正在三楼窗户口招手。

    文工总团团长沈怀霜是她妈的多年好友,很早以前,她妈来军区看他们,都是选在这边的三楼待客室。

    顾长逸一进入大楼,就瞬间成为焦点。

    不管是男同志还是女同志,全都从练习室里伸出头来看他,还有的故意走出来,跟他擦肩而过,然后再频频回头,一副看不够的样子。

    “长逸哥!”

    

    刚想走上三楼的台阶,走廊里跑过来一个女孩,长得白皙漂亮,笑容也很甜,“长逸哥,好久不见了。”

    顾长逸停下脚步,看了看她。

    这是本书女主,童玥。

    他没忘记,女主童玥和对照组时香薇,都在这栋文工团大楼里。

    而时香薇,就是上辈子他要娶但没娶的战友前妻。

    这两个人现在都还没结婚,从在文工团开始,就是一直对照对衬,一直到死,都在比。

    顾长逸不动声色看了看周围,没发现那个天天盼着他媳妇死的对照组,转身继续上楼。

    后面顿时传来不可置信又失望的声音,“长逸哥!”

    顾长逸上了三楼,找到待客室,敲门进去。

    屋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她妈,一个是文工总团团长,没见着魏叔。

    “长逸这样貌,一走进来,把咱们团的那些男同志都给比的抬不起头了。”沈怀霜满脸笑容看着从小长大的孩子,  “真是照着你和总司令的优点长的。”

    “不像他爸,像我。”翟洁玉听到儿子被夸,满心高兴,“来,快坐下,你喜欢的绿茶已经给你泡好了,刚从洞庭湖送来的。”

    顾长逸走过去,坐了下来,“魏叔了?”

    “这次来这边军区有事,去开会了。”

    翟洁玉对着大儿子嘘寒问暖一番,眼神示意看向老友。

    沈怀霜拿起旁边的文件袋,掏出一沓照片,“长逸,这些可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最拔尖的,个个都能配得上你。”

    顾长逸掀了掀眼皮,看向她妈。

    翟洁玉避开儿子的眼神,拿起一张照片,“咦,这是胡副司令的小女儿?听说现在是在第三医学研究院?”

    “是,是医药研究员,人长得好,脑子聪明,胡副司令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都不见点头,一听说我要给长逸找对象,他们家主动送了照片过来。”

    沈怀霜抽出一张照片,“还有这个,长得好吧?是你们那边军区管辖南海赵师长的女儿,在咱们团里当舞蹈演员,已经当上领舞了,性格努力又乖巧。”

    “领舞?”翟洁玉摇摇头,“都当上领舞了,暂时为了身材,肯定不愿意生孩子,不行。”

    “那这个,这个也是我们团里的,童参谋长的女儿,明年就能当领唱了,嗓子和你一样好,什么乐器都会,性格和嗓子一样甜。”

    翟洁玉来了兴趣,接过照片,“童玥?我认识啊,长逸也认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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