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都说了要考虑,  问什么?”顾长逸挡在媳妇前面,“你们俩还不快去厨房忙,  吃不吃饭?”

    “厨房都忙好了,  婶子手脚特别麻溜,一眨眼就把几个菜都烧出来了。”段嘉祥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尽在那吃了。”

    “还好意思说。”顾长逸有媳妇在身边,话也多了不少,  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人爱答不理,  他起身将媳妇抱起来,“先过去坐着,  我听见小陈的车声了。”

    穆冰莹朝外面看了看,刚想说没看到有车,  车头就出现在视角内,驾驶座上还真的坐着小陈,忍不住转头看他,  “看来下午掏耳朵还是很有用,  晚上把你另一只也掏了。”

    顾长逸嘴角抽了抽,  “再说,晚上再说。”

    穆冰莹刚来到餐厅坐下,  郝从云从卫生间出来的同时,公公和小胡也踏进了家门。

    顾昌巍见到家里这么多人一怔。

    虽然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热闹,但是之前都是他回来之后才开始热闹起来。

    今天一踏进就看到忙得热火朝天的画面,一道道菜端上桌子,鲜香扑鼻,笑声不断。

    傅景萧和段嘉祥主动打了招呼,因为段嘉祥不是军人,  两人喊的是顾叔叔。

    “爸,您回来了。”穆冰莹坐在位置上,没有强行起身,笑着介绍,“这位是郝从云郝老师,不对,现在应该称呼郝主编了,之前是在穆溪村农场里,刚回城,郝老师,这位是我公公,你以前应该见过。”

    之前定亲宴,顾长逸喊了沈先生,但是沈先生怕影响到顾家,没有选择一起吃饭,所以郝从云也没有与他们碰过面。

    “郝主编,欢迎你到家里做客。”顾昌巍知道是儿媳妇的客人,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主动伸手招呼,“快请坐,小胡,去,赶快去食堂再打几个肉菜。”

    小胡刚洗了手准备进厨房拿饭盒,看了一眼桌子上盛好的菜,又看到董桂红端了一炖锅汤出来,“婶子,您怎么亲自烧了这么多菜。”

    “亲家,这。”顾昌巍同样很意外,“真是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在家去地里干活更辛苦,烧几个菜罢了。”董桂红刚听到亲家让小胡打菜的事,抓住要走的小胡道:“不用打那么多肉菜,你看我今天烧了多少,小傅送来了一只甲鱼,我看篮子里有一只母鸡,全剁了跟甲鱼一起炖汤,甲鱼炖母鸡,是最滋补营养的菜了,小段送来的肉,跟土豆一起红烧了,烫了菠菜,炒了肉沫茄子,还蒸了一条鱼,盐水葱姜煮了一盘子虾,公社过年都没吃这么丰富过,少打点菜。”

    小胡咽了咽口水,“婶子,那我们晚上可就有口福了,冰莹姐烧菜那么好吃,您烧菜肯定也很好吃。”

    董桂红笑了,又听了一次这样的话,相信女儿真的不是哄她让她放心,大院里真是有很多人都喜欢女儿烧的菜。

    董桂红心里高兴,不厌其烦又解释了一遍:“我烧的都是农家菜口味,比不上莹莹的手艺,她的手艺,是跟我们村里之前在酒楼当厨师的长辈学的,一般人学不来。”

    小胡:“怪不得冰莹姐做菜那么好吃呢,一做菜就能把全大院人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一定是掌握了独门秘方。”

    穆冰莹被她妈和小胡吹嘘得不好意思,推了推顾长逸,让他招呼人坐下。

    “农家菜才是最让人想念和忘不掉的菜。”顾昌巍安排郝从云坐下,自己也坐到老位置上,“亲家,赶快入席歇着,剩下的等小胡回来,让他和长逸一起忙就行了。”

    “不累,您别客气。”董桂红转身又回了厨房,拿了一沓子碗筷勺子出来,“饭前先喝汤,这个汤不但莹莹要多喝,大家都可以多喝,甲鱼汤的用处可大着了,以前成天听大队医生说,甲鱼清热解火,降压降脂,就亲家您这样的身体,更得多喝。”

    “一定多喝。”顾昌巍对于亲家来到家里还要动手烧菜感到很不好意思,“快坐下,小胡回来了,你指挥他忙就好。”

    “你们都上一天班了,我没什么事,也没菜了,没什么可忙的。”

    董桂红揭开炖锅的盖子,热气混着清香萦绕在每个人鼻尖,不自觉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白雾,急着去看锅里的美味。

    一只椭圆形的黑色甲鱼壳飘在黄澄澄油亮亮的鸡汤中间,周围围满了炖得香滑软嫩的鸡肉块,鸡肉与甲鱼的鲜香霸道的往鼻尖钻,只需看上一眼,口水就流得咽都咽不过来。

    “好香!”傅景萧吸了吸鼻子,眼神牢牢盯着炖锅。“上次闻到这种想把锅子吞下去的香味,还是第一次见到嫂子,吃的咸蛋黄螃蟹。”

    “我一直想着你说的咸蛋黄螃蟹,天天想,现在看到甲鱼炖母鸡汤,这香味把我脑子里的咸蛋黄螃蟹都给冲走了。”段嘉祥捧起碗,等着喝。

    “咸蛋黄螃蟹的香跟这种香不一样,这锅汤的香气让俺想起俺娘了。”小胡眼泪汪汪,“这就是婶子跟冰莹姐做菜的不同点吧。”

    桌子上除了这三人,就算看着食欲大动,满心澎湃,也没有像他们一样情绪特别外露,尤其没有像他们一样,眼神饿死鬼投胎似的盯着锅子,总给人感觉下一秒就要争抢炖锅往嘴里倒了。

    董桂红听着大家表扬自己的手艺,看到自己的手艺受欢迎,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拿起汤勺就要盛汤,但先盛给谁却把她突然难住了,手上刚一停顿,女婿就走了过来。

    “妈,您坐着休息,我来盛。”

    “哎,你来。”这次董桂红没再推脱,觉得女婿真是心细,不但心细还眼疾手快,她才刚一觉得为难,就走过来替她解围了。

    会觉得为难,主要她还是觉得自己也是客人,如果是主人理所应该盛给郝从云和两个小客人,可她不是啊,不是感觉又应该先盛给亲家…索性女婿来了,让他去分。

    刚这么想完,面前出现一碗汤,里面不但有甲鱼肉,还有一个大鸡腿,董桂红一愣,“怎么先给我了,先盛给…”

    “亲家,当然最应该盛给你。”顾昌巍笑着道:“你大老远来,没提前准备好酒菜,还麻烦你在厨房忙活了大半天,反让我们吃上这么丰富的菜,你是最有资格喝这第一碗汤的人。”

    穆冰莹看着她妈脸上缓缓露出喜气,眼里跟着露出笑意。

    公公和丈夫重视她妈,就是重视她,她看了心里自然熨帖高兴。

    “那行吧,就我喝了。”董桂红感受到被尊敬,心里对于女儿独自在大院生活更放心了,看着女婿也更顺眼,“快给郝老师,你爸,还有小傅小段小胡这几个孩子盛,也是人孩子特地过来看莹莹,才有这么丰盛的伙食。”

    顾长逸先给郝从云盛了汤,又给他爸盛了一碗,他爸突然又把自己的碗,放到了他媳妇面前。

    穆冰莹一怔,“爸,您先喝,有的是呢。”

    顾昌巍不让儿媳妇吧碗送回来,“你喝,多喝一些。”

    “谢谢爸。”穆冰莹感动于家人在枝末细节上对于自己的关照与体贴。

    两个眼巴巴的人,以为顾长逸不会给他们盛,正想着等他一放下勺子就伸手去抢。

    没想到顾长逸今天非常有待客之道,主动给他们盛满了汤,还放上好多鸡肉,顿时让他们受宠若惊。

    鲜香至极的甲鱼炖鸡汤,每个人都喝到了,喝得非常满足,吃得满嘴流油,撑得肚圆儿。

    饭后,感觉喝了鸡汤,浑身好像特别有劲了。

    穆冰莹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依靠顾长逸抱着她走,还是得尽快锻炼,正好郝从云也不急,便慢悠悠挪动送他到门口。

    路上聊了一些轻松向上的话题。

    郝从云谈到上面很重视他的文章态度,总编和副总编心里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时不时会故意拖延,给他使一些小绊子,他尚且都能应付。

    听到这,穆冰莹提醒,“郝老师,李红姝的事你还得多注意保密,万一稍微泄露一些,那些看你不顺眼的人,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件事在暗中做动作,我妈也说了,现在李红姝过的很艰难,比起名声,她更在意的是钱。”

    郝从云顿住脚步,脸色沉重点了点头,“这点我倒没有换角度深思过,冰莹,还是你心思够缜密,听说她现在在湖溪公社前面的农场?我会找人多注意。”

    穆冰莹扶着顾长逸的手,心里有想法,但是没说,“等我身体稍微好些,送我妈回去的时候,会去看一眼李红姝具体什么情况。”

    “冰莹,约稿的事希望你能尽快下决定。”郝从云配合着穆冰莹的步调,“现在正是文艺刚翻身,最容易出名的时候,过了这段时间,能被选上报纸刊登的文章,就只有在这段时间抓住机会出名的作者,新人再想上,就很难了。”

    “郝老师,你放心,我会认真考虑,写肯定会写,只是还不知道写什么。”穆冰莹笑着道:“像那种只要回头是岸,另一方就无底线包容的团团圆圆,这另一方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是很想写,而且我肯定是以女性视角去创作,就更不想写这样的女性了,但是现在这种团圆,这种假象的美好,又很受大众喜欢,所以我才一直犹豫。”

    “原来是这样。”

    郝从云笑了,“冰莹,要想随波逐流,我不会受那十年苦,你也不会在乡下忍了这么多年,现在时局变动,文艺大开花,写文章就是要写自己想写的立意,去唤醒我们想唤醒的东西,如果去顺应当下群众被束缚的思想,我也不会被调回城了。”

    穆冰莹嘴角露出笑弧,其实她心里清楚,只是想要一个确定答案。

    “郝老师,那我就能尽管去写想写的东西了?”

    “尽管去写,你的文章都由我来负责审核。”郝从云语气坚定,“我期待看到在你的文章立意引领下,人民群众旧式思想得以解放,精神觉醒,朝气蓬勃的那一天。”

    穆冰莹笑出声,“郝老师,我还没写呢,你就给我这么大的压力,我也就是一个高中生,千千万万中一个不起眼的人,得等您和沈先生那样无数被掩埋的知识分子站起来后,以你们的才学笔力,才真正能够让群众思想觉醒,我便暂时写一些自己喜欢的,想要表达的文章,否则压力一大,很有可能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郝从云也跟着放声笑出来,笑声里有挣脱束缚的畅然,“你的言辞有多犀利我知道,你对时局的态度我也很清楚,你尽管去写,不用有压力,我给你一个建议,现在写批判的人太多了,每天报社都收到好几麻袋,都是些顺应时局的人,抢着洗清自己,证明自己,也许很多年前,他们还曾用过其他笔名附和过当局,批判过现在,即便有才,心思摇摆,成不了长久之名,所以我才觉得你很可贵,你不想随波逐流,不如另辟蹊径,至于怎么走,还得看你自己。”

    三人走到了军区大院门口,脚步停下来。

    “郝老师,听了你这些话,我更能确定该怎么下笔了。”

    穆冰莹笑着道:“号码给你了,下次来提前打个电话,我会在门口等你,你随时来,我应该都有空。”

    郝从云正想点头,听到顾长逸问,“站得稳吗?”

    穆冰莹看向他,“怎么了?”

    顾长逸看她站得稳,松开手,“我去和哨兵打声招呼,以后郝老师来,可以让这边直接电话到家里,你在家同意了,就能进来,不用你到门口来接。”

    郝从云:  “那样就更好了。”

    打完了招呼,送走了郝从云,两人又并肩走回家。

    晚风带着海边的咸湿气,没看过海,却能闻见海的味道。

    穆冰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感觉体内浊气都被海风吹走了,身心轻盈,再看他搀扶着自己,自己小步子挪动,不由得笑了。

    “笑什么?”顾长逸注意着前方路上,怕正在一起追着踢皮球的小孩子突然冲过来,撞到媳妇。

    “就是感觉我们好像已经到了步履蹒跚的时候,吃完晚饭出来散步,还得你扶着我。”

    听了这话,顾长逸除了高兴,还莫名喉咙发酸,握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你老了要是走不动路了,我不但会扶着你,还会背着你,抱着你散步。”

    “你可比我大五岁呢,要是走不动,也是你先走不动,怎么可能我先走不动。”

    穆冰莹知道怎么戳中顾长逸会炸毛的点。

    果然,这话一出,顾长逸就不乐意了,举起右手臂给她看上面结实的肌肉线条,“我虽然是比你大四岁半,但是我每天会大量训练,多运动的人老得慢,真等我们老了,我照样能把你抱起来走,横着抱,竖着抱,公主抱,抱小孩一样抱,让你骑在我肩膀上,我举着你散步都完全没问题。”

    他每说一个,穆冰莹眼前就会出现一个两人白发苍苍的画面,嘴角勾起,“你不服老也不行,你就是比我大五岁。”

    “四岁半,怎么就五岁了。”顾长逸突然拦腰将她抱起来。

    穆冰莹惊呼出声,紧紧抓住他的前襟,余光看到正在追皮球的小孩子都停下来了,眼睛蹭蹭亮盯着他们看,慌忙拍他肩膀,“放我下来,这么多人都能看到。”

    “你不是不相信?不相信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每天吃完晚饭都出来散步,每天换两个姿势抱你,练习锻炼。”顾长逸在媳妇耳边说完,看到路灯下媳妇脸色通红,笑着转头对盯着他们看的小孩子说,“姐姐才刚在医院做完手术,正在康复训练,不能走太久,懂了吗?”

    “知道了,顾大叔!”

    穆冰莹感觉他倏然停住脚步,止不住连笑出声。

    “顾大叔?”顾长逸抱着媳妇转身,盯着刚才说话的小孩子,“你是谁家孩子,怎么管我叫这个称呼?”

    “我是张岩的儿子,你同班同学。”小男孩眼神崇拜看着顾长逸,“我爸说他比你大,我得管你喊叔,你在家排行老大,所以我就管你叫顾大叔。”

    顾长逸哑口无言,转身就走。

    穆冰莹埋在他怀里笑得更大声了。

    “再笑就亲你了。”顾长逸看媳妇心情好,忍不住逗一逗她,“躲在树下面,大庭广众之下偷偷的亲,怎么样?”

    “别闹。”穆冰莹知道树下一般都是吃完饭妇女们拉家常的聚集地,说不准就被人看到了。

    “我们吃饭吃得早,这会她们就算吃完了也在家里刷锅洗碗,不会有人的。”顾长逸知道她在想什么,抱着人往一棵最粗的树下走。

    “别,有人看到就完了。”穆冰莹腿不能动,抓着他的前襟,像是勒着缰绳一样,想把一匹不听话的烈马抓回来。

    但烈马就是烈马,犯轴了就不会听人话。

    顾长逸找了一棵最粗的树,把人按在树上,堵住她的唇,像好小别了许多天似的,温柔急切吮吻着。

    “谁在那边?”

    刚亲上没一会,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呵斥。

    穆冰莹心里一惊,急忙推开了他,后背一瞬间就出了汗。

    不确定刚才两人有没有被人看到在做什么,要被人看到了,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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