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给魏叔道歉。”
顾长逸终于出声了, 严肃看着顾佳梦。
屋子里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连她大哥的话都不听。
顾佳梦沉默一瞬, 抬头看向魏正奇, “魏叔, 你比他们俩强多了，我心里很认可你。”
魏正奇绷紧的面部肌肉松了松，“佳梦，我理解你，是我们做得过火，把你逼得太紧了。”
“魏叔，你们先回去吧。”顾长逸没让话题再继续下去, “明天演出后再单独聊。”
魏正奇起身, 拍了拍顾长逸肩膀, “冰莹,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哎，魏叔，妈，慢走。”穆冰莹心底松了口气，现在散了好，否则僵持下去, 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小妹的性格真是太吓人了, 幸好顾长逸还能稳得住。
“莹莹，车上有进口奶粉，我们昨天刚去侨汇商店买的，你们出来拿一下。”翟洁玉拎着包，看了一眼不打算起身的女儿, 不敢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摇着头往外走。
穆冰莹与顾长逸跟着往外走，把客厅空间留给父女俩。
“妈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算最听话，最懂事的，剩下三个，真是一个比一个让我心累。”翟洁玉一出门眼泪就掉下来了，“你让佳梦给你魏叔道歉道得好，要不然你魏叔得多伤心，没人比我更清楚，他对你们有多无私尽心。”
顾长逸拿起后备箱的奶粉，走到窗口，对着魏正奇道：“魏叔，我明天再带佳梦跟您正式道歉。”
魏正奇摆了摆手，“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既了解你们的性格，也了解你们的本性，佳梦是最善良孝顺的孩子，这些年我们都忙，多亏她一直陪在你们外婆身边，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闲话等着我们。”
翟洁玉上车前，握住大儿媳妇的手，“莹莹，我看这孩子挺尊敬你的，你回去再好好劝劝她，她年龄不小了，不管是结婚也好，闯事业也好，都得留在珠市，不能再回香阳那个小地方。”
“我知道了，妈，等下如果有机会，我问一问小妹是什么想法。”穆冰莹没把话说死，三位长辈都说不通的事，她这才刚认识的大嫂，不能凭着对方的几分尊重就蹬鼻子上脸，摆出长辈的架势去教育人。
只是佳梦现在遇到的状况，应该跟她当初在家里被催着相亲结婚的状况差不多，兴许能找到一些感同身受的点去了解全貌，顺便问清楚小妹有什么打算。
问出本人的计划和想法，才好去帮助解决。
“谢谢莹莹。”翟洁玉坐上车看了看手表，“老三马上就到了，长逸，你跟他说，我们明天文工团大楼见。”
顾长逸点了点头，对两人挥了挥手，送走了军车。
等走到廊下，穆冰莹从落地窗看到父女俩正在说话，拉住顾长逸的手， “小妹以前就这性格？”
“差不多。”顾长逸扶住媳妇的手，“幸亏我给你打了预防针吧？”
穆冰莹连连点头，又摇了摇头，“你的预防针没什么用，刚听到小妹对魏叔说的话，我吓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后面就更厉害了，我真怕爸动手。”
顾长逸轻笑一声，抚了抚媳妇额前的碎发，“爸从来不动手打孩子，只会教孩子打别人，放心。”
“我看出来了，爸刚才气得眼睛都充血了，看着小妹的眼神还是很慈爱。”
所以虽然吵成这样，穆冰莹也没有觉得婆家太乱，气氛不好什么的，因为这个家是真正的男女平等，且更尊重女孩。
刚才站门口还看到小妹坐在客厅，说几句话的功夫，再进门人就没了，就剩下公公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紧锁着眉，面色沉重。
“爸，该吃午饭了。”顾长逸没有问其他话，“小胡已经把饭打回来了，趁热去吃。”
顾昌巍抬起头，“哎，冰莹不能饿着，一起过去吃饭。”
穆冰莹看着小妹刚才坐过的沙发，没问什么，等走到餐厅坐下，还不见小妹来，才问道：“爸，佳梦呢？”
“上楼去了，她说在食堂吃过饭回来的，不用叫她。 ”顾昌巍端着炖蛋放到大儿媳妇面前，“冰莹，多吃点。”
“谢谢爸。”
穆冰莹看向顾长逸，他没有上去的意思，把筷子递给她，她便接过来，开始吃饭。
等吃了午饭，顾昌巍照常去午休，顾长逸说现在和面太早了，牵着她上楼，说午休一个小时后再下来。
经过小妹的房间，看到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什么声响。
顾长逸径直走过去，穆冰莹想了想，还是等下准备包油饺的时候，再敲门好了。
一进房间，穆冰莹高高提着的一口气才彻底松懈下来，伸手解开薄衫领扣，发现汗都出来了，这应该不是热的。
“累吗？”顾长逸蹲下身帮媳妇的小白鞋鞋带解了，“要不要帮你按摩一下小腿？”
“不用了。”穆冰莹弯腰解着另一只鞋的鞋带，“我肚子才刚起来一点点而已，没有大到不能弯腰，人家小腿充血胀痛，那也是孕晚期，现在没什么反应的。”
“那就算提前给我练习了。”顾长逸帮媳妇脱掉外套，挂在一边椅背上，跟媳妇一起躺在床上，“热不热？要不要开点电风扇吹一吹？”
“不是很热，还是用蒲扇吧。”知道孕妇不能吃药后，穆冰莹一直就很注意不能受凉这件事，除了出岛路上，一般都随手拿着蒲扇。
“你睡，我来扇。”
顾长逸拿起蒲扇，对着媳妇轻轻扇着，“媳妇，你知道胎教吗？”
“是关于养胎护胎的知识？”一躺下，不知道是疲劳，还是刚吃饱饭犯了食困，穆冰莹哈欠不断，眼皮开始打架。
“不一样，是对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做针对性信息刺激，促进孩子智力发育，培养先天兴趣。”顾长逸看媳妇困了，声音放轻柔，“就是你以后想让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比如说成为军人，就多听听枪声”
“枪声？”穆冰莹被他说得一激灵，困劲都差点没了，“我看你是想把孩子吓没了吧，还胎教。”
顾长逸忙轻轻抚了抚媳妇的额头，“我是比喻，给你详细解释怎么做胎教，那换一个，比如你想让孩子以后当歌唱演员，那现在就多听一些歌曲，想让孩子当科学家，就多看看电视里的科学讲座，想让孩子学外语，就多听一听外语讲座，给他读一些外语故事。”
“这我知道，我每天都在做。”穆冰莹抬手捂住他的嘴，“别说话了，困，睡觉。”
顾长逸被堵上嘴以后不吭声了，慢悠悠摇着蒲扇，盯着媳妇的睡颜看，看了不知道多久，转看向媳妇的肚子，放下蒲扇，轻轻摸了摸，“女孩，女孩，你是个女孩子。”
午觉起床，两人打开房间门，看到斜对面小姑子的房间空了。
穆冰莹一怔，抬头看顾长逸，“不会是走了吧？”
“不会。”顾长逸径直走到二楼阳台，果然看到小妹正把腿放在围栏上压腿，“练完一起下去包油饺。”
“练完了。”顾佳梦收腿站直身体，拿起一旁的白毛巾擦汗，“我洗个澡就下来。”
没了三位长辈在，顾佳梦又变成了看着冷，但相对还是很好接触的性格。
穆冰莹猜到顾长逸应该是打算趁着包饺子的时候，找小姑子聊天，没等人下来，就赶紧让顾长逸把面和好。
“大嫂，送你们的结婚礼物。”
穆冰莹一愣，看着小姑子手上的白色包装盒，忙起身道：“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都忘记给你了。”
说着就去客厅把买好的舞鞋拿过来。
“佳梦，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我们就挑了觉得最好看的一双，希望你喜欢。”
“谢谢大嫂。”顾佳梦接过鞋盒，将手里的盒子递给穆冰莹，“这里面装了一整套化妆品，不是大牌子也不是老牌子，是江铜那边才有的牌子，在那边很受欢迎。”
“天荷。”穆冰莹看着白色包装盒上的字，“是化妆用的产品吗？”
顾佳梦点了点头，打开舞鞋盒子，看到里面白色缎面舞鞋，表情很满意，“大嫂，上面没说孕妇可用，你现在应该不能用。”
“我也不会画呢。”穆冰莹对于能够让皮肤变好，变好看的护肤品化妆品很感兴趣，打开后看到里面好看的瓶瓶罐罐，爱不释手，“谢谢佳梦，你眼光真好，感觉比港口那边的港货还要高级丰富。”
“不是我眼光好，是我文工团的一个同事眼光好，这天荷原来就是一个没人光顾的小牌子，经过我同事的推动，现在变得特别抢手，柜台天天都需要排队去抢。”
提到这个同事，顾佳梦表情很轻松愉悦，冷冰冰的面色还露出了笑意。
穆冰莹察觉不对，与顾长逸对视一眼，“好厉害。”
顾长逸接话： “男同事女同事？”
“女同事。”听到哥嫂八卦，顾佳梦没觉得烦，反而继续道：“明天你们就能见到她了，她是这次表演的女主角。”
“抢了你女主角的位置，还能让你这么高兴？”顾长逸拿了蒸布盖在和好的面团上醒一会儿。
“技不如人，我服气得很。”顾佳梦闻着大嫂调的芝麻花生糖馅，“大嫂，可不可以给我吃一口馅儿？”
“你吃啊。”穆冰莹从厨房拿了一个白瓷勺子递给她，“馅儿多得很，你随便吃。”
“谢谢大嫂。”
也不知道是没了三位长辈在的原因，还是因为提到了她感兴趣的人，还是因为看到了炸油饺，顾佳梦整个人变得非常好相处，给人一种问什么她都会回答的感觉。
“中午躲房间难受了？”
正享受吃着花生芝麻糖馅儿的顾佳梦，听到大哥这话，咀嚼的动作一顿，“想说什么？”
穆冰莹扶着桌子桌下，开始弄饺皮，耳朵偷偷竖着。
顾长逸坐在主位，看着小妹，“你近两年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别说两年，近十年我都没有结婚的打算。”顾佳梦舀了半勺馅儿放进嘴里，“大哥，你也要来催婚？”
“我不催你。”顾长逸端起旁边媳妇的茶杯，喝了一口水，“你既然没有结婚的打算，是不是要好好发展你的舞蹈事业？”
顾佳梦放下勺子，抿着唇道：“你要劝我到总团来？”
“你想继续发展，肯定是总团资源更多，发展空间更广。”
“谁说的，总团里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比我强的人，我没觉得好在哪里。 ”顾佳梦不认可这话，“连我都比不过，明天露珠一登场，就能把总团的所有女主角都给碾压了，占着这么多资源，却没几个实力派，这总团有什么好来的。”
顾长逸将茶杯放回原位，“你也知道资源多，你想跳舞，喜欢跳舞，就要站到更高更广的舞台，跳给更多人看，待在香阳，除了年龄一年比一年大，有什么发展潜力？就算这次你们赢了不被裁撤，下一次，下下一次，香阳文工团迟早会在裁撤名单上，你既然十年都没结婚的打算，就应该早做打算。”
顾佳梦眉头皱起，“大哥，你有什么内部消息？”
“这是发展趋势，军区战士都在被裁减，怎么可能养着那么多文工团。”顾长逸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我知道你不想待在珠市，这是首都总政文工团的推荐信，你可以拿着推荐信直接去找政委报名，首都离香阳不远，你想回去随时能回去。”
“总政文工团？”顾佳梦惊讶看着推荐信，“大哥，你这么做，就不怕他们找麻烦？”
“谁现在还敢找你麻烦。” 顾长逸起身去厨房洗手，“你好好考虑清楚了，大部分舞蹈都是由总政编制下发，那里面才是卧虎藏龙能让你学习发展的地方，你心里有冲劲，喜欢跟人较量，就该去那里闯一闯，看看能不能突破潜力，当上领舞，总政文工团领舞的含金量，是总团和地方团都没法与其相比的。”
顾佳梦沉默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穆冰莹也没说话，上午婆婆那意思，明显是让她把小姑子劝留下，没想到顾长逸突然插手，要把小姑子弄首都去了。
看小姑子的脸色，还明显意动了。
“不要为了赌一口气，耽误自己事业，再说了，你说那些话，伤了他们，你自己也不好受。”顾长逸太了解小妹了，那些话就是双刃剑，要不是真被逼烦了，她也不会那样说，“去了总政，算是给了彼此台阶，起码三年之内，他们不会再去烦你了。”
穆冰莹包着油饺，看到小姑子发愣，“要不然先包饺子吧，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答应的事，需要一定的时间好好考虑呢。”
顾佳梦叠起推荐信，放到上衣口袋，“我先去洗个手，大嫂，我不会包，等下你教教我。”
“好。”
穆冰莹刚答应完，门口传来了动静，一看是顾锐进两口子回来了。
“大哥大嫂，又在包油饺啊！”
顾锐进一脸“人逢喜事精神爽”，手上拎满了东西，旁边的潘乔一如既往温柔笑着，拎上也拎着两个盒子。
穆冰莹站起身，往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面，“我还以为你们要晚上到呢，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没想到一回来就能吃上炸油饺，一看到大嫂包这个，就感觉还是家里最温暖啊！”顾锐进笑着放下包裹，“大嫂，这是首都糕点，还有给我大侄儿买的细棉布，潘乔找裁缝做了两套小衣裳，等大侄儿一出生就能穿上。”
“谢谢你们。”
穆冰莹没有像上次一样热情地嘘寒问暖，但也没有表现得过于冷淡，顾锐进没发现什么，冲过去趴在顾长逸背上亲热喊着大哥。
潘乔察觉到了，笑容没变，态度也没变，柔声细语道：“大嫂，选的花色是蓝碎花，男孩女孩都能穿。”
“谢谢，快坐下休息吧。”
穆冰莹指了指凳子，潘乔还想再说话，发现了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顾佳梦，展露笑容，“小妹吧？”
顾佳梦看了潘乔一眼，“你干嘛笑得这么假？”
潘乔嘴角一顿，抬手抚着嘴角，“假？”
再次感受到小妹的直接，穆冰莹抿紧下唇，避免透露出笑意。
“你以前也是操场泥潭里打滚，跟人抢双杠，玩溜冰的性格，下放几年怎么走起了优雅路线。”顾佳梦眼神是真的疑惑，“你是觉得年龄到了还是怎么？可我妈她们那个年龄都没你这么贵妇。”
潘乔笑容彻底挂不住了，硬是扯了扯嘴角，“佳梦，你记性真好。”
穆冰莹紧抿住想笑的唇，潘乔的心计，在小姑子面前溃不成军，起不了一丁点作用。
“你以前还玩溜冰？”顾锐进一脸感兴趣看着媳妇，“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溜冰啊，我最喜欢溜冰了，要是早知道你会，过年那会下雪，我们就能去露天溜冰场玩了。”
“我也不知道你会溜冰。”潘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大哥大嫂，我去洗个手。”
“水龙头往左就有热水。”穆冰莹指完看向小叔子，“炸油饺吃两个就腻了，你们想吃什么？家里有例菜，可以做。”
“大嫂，我想吃海鲜面。”顾锐进想了想，又道：“想吃手擀面，不想吃挂面。”
“要求还挺高。”顾长逸指着刚和面的面盆，“去把面盆洗了，自己和。”
顾锐进挠了挠头，“我不会啊。”
“我来和面。”潘乔湿着手走出来，“大嫂怀着孕不能累，我来擀面。”
“你不会擀大嫂擀的那种面。”初一晚上，穆冰莹做过饺面，顾锐进一直记到今天，“要面里有黄豆粉的那种手擀面，我这脑子，刚送完我大侄儿的衣服，转眼就忘了大嫂怀孕了，那就煮挂面吧，对付吃一口就行。”
顾佳梦好奇问：“什么面里有黄豆粉？”
“就是豆面条，用富强面粉和完面，擀面皮的时候撒在面皮上一起擀，要少量多次的擀。”穆冰莹坐在椅子上没动，心里还是有点膈应，有了膈应，她就不想去忙前忙后，忙给让她膈应的人吃。
“大嫂一说，我都要流口水了。”潘乔笑着道：“我也是第一次吃那种面条，当时没仔细看，后来尝试做过，做不出来。”
“你这次擀完，以后就会了。”顾长逸一张口，就把擀面的事定到了潘乔身上。
穆冰莹低头一笑。
今天她不在乎“好大嫂”的名头，顾长逸也向着她，不但没有强让她去做，他自己也没抢着去做。
“别啊，潘乔晕车，刚坐这么久的火车回来，哪有力气擀面和面。”顾锐进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上次回来大嫂那是事无巨细，把她们安排得妥妥当当，过年期间他们尽享受玩了，开心轻松得很。
这次回来感觉到大嫂态度非常不对劲，但顾锐进立马又想到大嫂才刚怀孕，是不能再做和面擀面的力气活，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去煮个挂面就得了。”
“我来帮你。”潘乔跟着走进厨房。
穆冰莹继续包着油饺，察觉到小姑子在看她，转头对上她的视线，“佳梦，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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