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下山对妖怪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尸首之后的去处一时也不知在哪,何况她昨夜明面上失踪,难免会惹村民碎语。

    少衡把尸首抱到山路的一侧,捧了一些枯叶丢在身上,将掩未掩,而后又放一只绣花鞋在树旁。他想着若有人从小道寻来,也是能留意到的。

    “这儿,这儿,少衡!”

    丹朱突然在不远处大声招呼着。原是他们跟着八刻司南走到埋尸处的时候,她有意绕开有印痕的地方走,方才细细看过四周,坑洞旁泥土混杂着树叶又埋又挖的,几乎分辨不出。

    往外三尺处脚印愈发明显,丹朱用她右足比了下,明显小了几寸,同少衡的倒是相差无几。不过若是除去女子老幼以及些身体不便者,村里起码也有百八十号人,一时也没点眉目。

    “你说,云倩和小苇是同个人下手吗?”少衡有些奇怪。

    丹朱顿了下,摇头道:“……不太像。一个丢在村口,一个丢在山上挖了个坑。如若说云倩的死法是因为黑猫,那小苇最好也如此。这人应是不想让村里人发现小苇,又想趁着黑猫闹事的名头。”

    “翠娘说,云倩一般同她娘睡,昨早去洗漱的空档便不见了,村口那树下不像分尸之处,莫非今日得一家一家去看看?”

    念及翠娘,少衡想起放在她院里的斧头,又问道:“你从河里寻到的斧头就是分尸那把?”

    “猜到了诶。”丹朱眉尾一挑,本是方才想同他讲的,这倒是省了桩事。斧头已在河底一日,所幸她还能隐约闻到木头夹缝里的血味,只是这物在赵氏村每家好比扫帚般常见,算不得很大用。

    少衡颇为无奈:“细看小苇的手脚,也无不同?”

    “另一只鞋是好好穿着的,没有土。”丹朱比划了一下,回想道:“指甲里倒是有些血迹,印痕也与颈部对上,应是小苇自己的。”

    几日事情不仅多,还又乱又杂。孩童死亡,尸首消失,神秘之人拦住去路……如今又有一人死在深山,之后万般确实麻烦,她揉揉脑袋,神思难定。

    离二人进山的时辰过去不少,村庄这会儿倒真是热闹起来。翠娘刚同旁人说丹朱下落已明,没想到就见小苇她娘哭着过来。原是她娘同小苇分房而睡,今早喊她洗漱却不见人影。

    也不怪小苇阿娘疏忽大意,这孩子素来贪玩,之前也早早和旁人同去山里抓蛇之类的。只是往常她会先热些馒头和粥垫肚子,今早待小苇阿娘起来时未曾见厨间有搭火的迹象,这才起了疑心。

    丹朱去医舍路上正好听到旁人正在闲聊。说是医舍也不过几丈长宽,前厅摆着的一方长桌上垒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药包,后头是由两个木柜和成一列,数起来有几十道方格。老者正坐在柜前同小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头日发生的事。

    “大夫?”丹朱喊了声。

    “那是有几十年了啊,不过……”老者的话被来人打断,惹得他面露不爽:“村外人,什么事?”

    “病了。”丹朱言简意赅。

    “什么病?”老者摆摆手,让小童为他端杯茶来。

    丹朱端坐在凳上,一抬右手,笑道:“你看是什么病就是什么病。”

    见她人好生生的,插混打科面色如常,嘴里又说不出什么东西来,老者甚是诧异,这两人不像来问病的,倒颇有番挑事的苗头。

    “咦?”老者将指挪开,瞥了丹朱一眼,不死心地往上探去:“你这,奇了……”

    自然是奇了,这哪里是活人脉相!他自觉平生见到的疑难杂症不下十种,却从未把过如此怪异之脉。少衡低头轻笑,趁他正仔细端详丹朱口舌时,尽量没有遗漏的将小苇的死相细节。

    老者动作一顿,冷哼道:“你那朋友怕不是病了,是死喽。”

    这话倒是没错。丹朱不由得上身凑近了点,问道:“您老能说说我朋友大概是怎么死的呗?”

    “不知道。”老者接着把脉。

    丹朱又换了种问法:“大夫,您说怎么弄的才会有这种情况?”

    老者看了她下闭口不答,只是自顾自地留意起丹朱耳口鼻眼,她被打量得有些发毛。身旁小童适时提醒道:“被捂着了。”

    “商陆,谨言少语。”老者抿了嘴茶,对着丹朱轻声说道:“他说的不算错,没有带人来,什么也都不算对。”

    闻言,小童面色稍红,语气甚是恭敬:“是,爷爷。”

    丹朱听出了他话里意思,这与先前想的所差无几。若众人寻到山上去了,此时怕也已发现了尸首,不如借这时机去旁人屋子瞧瞧。

    她同少衡使了个眼色,见他方才把手里的一捆药包放回原位,又问道:“前几日见到位妇人,似乎神智不全,不知是村里哪家的女眷?”

    老者知这二人嘴上讲着病,实则是为问老头子话来的,他半眯上眼,倒也不恼,只是又让小童沏了半杯茶。“估摸着是赵莫家的哦。”

    赵莫……不就是村长?丹朱心里一惊,早先竟没想过在旁人提起这事。

    “唉,春梅又跑出来了?她时糊涂时不糊涂的。”老者叹了口气,摇头道:“同赵莫说过几回这事,他忙得很,也不能总让春梅跑出来,前几年伤了人,村里说要送走不行啊。她家女儿去了山里后就一直这般,吃了药不见好,我也是没法子喽。”

    “伤过人……怎样伤的?”丹朱问道。

    老者寻思了片刻,继而道:“好像是用瓷片吧,听赵莫讲过,冲着人脑袋去的,就差一点点啊。”

    小童对这事印象倒颇深,听着爷爷聊起,他忍不住接了去叫道:“重文叔可破了相呢!是她要打昭昭姐姐,所以重文叔才冲过去。还好昭昭姐姐没事,她那时就要嫁到外头了!”

    不知那时念的是若若还是偌偌,大概是她女儿的乳名。原来妇人已经疯疯癫癫好几年了,丹朱那日见她精神气挺足的,乍听起来确实意外。

    “你能记着真厉害。”少衡摸摸赵商陆的头,夸道。

    小童悄悄瞄了眼老者,嘟囔道:“那是自然,我可是要背遍天下所有医书的人!”

    这孩子年纪小小,志向不小。同莺莺一样,一说话就爱鼓起腮帮子,脸颊肉看起来一晃一晃的,丹朱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他的脸,而后低笑起来。

    村长家离医馆不远,两人从前头听着屋里好像没人,便翻身进了后院。后院右侧确实有个破烂屋子,丹朱戳破了纸窗往里瞧,原来是间柴房,四处看看不像住人的样子,两人只好再往前走。

    院墙不高,还有树干可以垫脚,从屋上环顾一周,她觉得这村里院落大同小异,多是相似的屋外屋内。从柴房摸到卧间倒也很快,丹朱舔下指尖去戳纸窗,探个脑袋却没见里面。

    原是纸窗往内还有层黑布,大概是从房顶垂到地上,她刚想试着能不能划开这布,抬头却见屋檐上的少衡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屋里有人!

    咚咔——铜锁里传来的声音吓得丹朱一震,连忙把发簪恢复原形别回头上。

    ”

    少衡笑道:“做贼心虚。”

    丹朱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非也,贼不走空,我又不偷东西,就看下,看一下下!你真确定只有她在里面?”

    “自然。”少衡点头道。

    门缝半开,里头只有一道映照的白光,四周果然是被黑布好生挡着,这次依旧酸臭味比人先到。木床上传来哗哗的细微声响,少衡揭下墙上的一道黄符,对着丹朱压低了声音:“驱鬼的。”

    看着地上墙上遍布的黄符,她借光瞥了眼,挑眉道:“还是厉鬼。”

    妇人低头咬起手指,静静地听着两人说话。她的背已经弯成弓状,双腿夹着来回的锁链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丹朱第一反应是想让她人坐顺来,真要这般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她衣裳同昨夜一样,只是从胸前往下沾了许多油渍,头发末梢也有未弄干净的米粒。丹朱想起了土里打结的蚯蚓,不由得汗毛直立。

    只见妇人缓缓开口,冷笑道:“是来索命么?”

    这句没头没尾的,丹朱愣了下,接道:“谁该来索命?”

    “嗯……是来索命么?”妇人大笑后再重复了一遍。她偏头盯向丹朱的眼神又冷又直,下巴左右横动像是在嚼着什么,牙齿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刺得少衡皱眉。

    二人又凑近问了些有关村里和云倩的事情,她倒是照样低下头。不过若是话中有女童、山上、死、若若等同音,妇人便会偏着脑袋看向丹朱,嗑牙声愈发加快,锁链跟着上半身也在急速地抖动。

    “大婶,您别急,想说的话就慢点说,没有想说的可以点头哇,摇头也行,总得给个信儿吧,您看咋样?”丹朱被她磨牙声吵得脑袋痛,边揉揉耳朵边说道。

    妇人死盯着薄被,依旧毫无表情。定睛一看,丹朱停下了手里动作,随着妇人逐渐向墙挪动,原本的身子底下好像露出了什么黄色东西的一角,被双腿遮着严实好不容易才有点缝。

    丹朱下意识地伸手去够,却听妇人突然冷哼几声,不过抬臂一瞬,双耳下意识紧绷起来。

    左眼景像变化得极快,她见这物件一头从没有到模糊不清,竟是根削尖的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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