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六,董卓惊闻族人被杀,暴怒之下,挟七万大军朝雒阳而来。

    朝中百官惊惧不已,竟有人于朝会上提议——要交出杀害董卓族人的凶手,派人向董相国请罪。

    此言一出,辅政的司徒王允当即黑了脸,禀奏天子要将此妖言惑众之徒杖毙。至此之后,再无人提及投诚之事。

    正月二十七,左将军张晗主动请缨,率四万大军迎击董卓。

    两军于前线僵持许久,朝会上也随之出现一些对张晗的非议。

    “陛下,左将军率军前往已半月有余,却只知防守,不思进攻,这分明是心怀不轨,消极怠战啊……”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又有一人手持笏板,出列说道:“前线战事关乎大汉安危,陛下和王公怎可轻率处之?”

    当不可一世的董卓真的被阻在前线,一步不得寸进。那些旧日笼罩在大臣们身上的阴影也逐渐散去。

    你看,董卓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强大嘛——不然怎么会连一个黄毛丫头也奈何不得!要是……把自家人换上去,说不定还能比张晗做得更好。

    到时候不仅能掌握张晗手里的军队,还能白白捡一件功劳!

    “陛下,为今之计,只能尽快换将了啊!”

    类似的话刘协最近已经听了很多遍了。前几次听时,他坚定地认为这是诋毁,毫不犹豫地斥责了说这些话的大臣。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说这些话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越来越多。他的心里也变得没底,态度逐渐动摇。

    此时再听到这些话,刘协已经拿不定主意,便为难地看向了辅政的王允。

    王卿家处理了那么多政务,一定能妥善解决此事!

    王允收到刘协求助的眼神后,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准备推举名将皇甫嵩顶替张晗。

    他正要开口,一个声音却突然传了进来,“前线急报!前线急报!”

    刘协迫不及待地将人宣了进来。

    王允悻悻地坐了回去,眼神还露出一些没有掩饰好的怒意。如此好的机会,如此好的机会!怎么军报偏偏这个时候传了进来!

    使者很快就进了大殿。为首一人浓眉绿眼,身着甲胄,他身后则跟了三个手捧匣子的的普通士兵。

    “臣折冲校尉刘平,拜见陛下。”话说得谦卑,礼却只行了半礼。

    王允立时便皱了眉,呵斥道:“天子面前,怎可如此失礼?”

    刘平行礼的动作丝毫未变,只是状若歉意地说道:“蛮夷之人不懂礼节,还望恕罪。”

    刘协一心想要知道前线消息,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前线战事如何了?”

    “回陛下,我军大破董卓,连夺三城,将军更是亲斩胡轸、杨定、徐荣三员大将,。”

    说完,刘平身后的士兵就打开了匣子,里面赫然摆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隐隐约约的,还能闻到一丝腐烂的味道。官员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好,有些文官甚至已经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刘协也有些害怕,但到底离得远些,反应没那么强烈。他干巴巴地赞叹了一句:“张将军真是英武不凡。”

    只是,张卿派的这个使者未免有些不知轻重了,怎么能将这么血腥的东西带到大殿来呢?

    “若无其他事宜要禀报,尔等便退下吧。”可别把大臣们都吓坏了。

    刘平闻言掏出一卷竹简,双手呈上,而后说道:“这是将军命臣转交给陛下的请罪表。”

    近侍上前拿起竹简,恭敬地递给玉阶上的天子。

    刘协不明所以地接过竹简,“张卿身先士卒地为国平叛,何罪自有?”

    “陛下容禀,您任命的参军王德藐视军纪,违背军法。将军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将其斩杀,以儆效尤。”

    未经上表就先斩了皇帝任命的人,确实是需要请罪。

    不过这些参军与其说是刘协任命的人,倒不如说是世家借刘协之手安插在军中的人。

    知道了这点,再细品张晗的一系列举措,那就很有深意了。

    那些往张晗军中安插了人手的官员,无一例外,脸色都变得越来越难看。

    张晗这哪是在向天子请罪?分明是在借机警告他们——若是再插手军中之事,下次送来的人头就不是董卓部将,而是他们送去的门生子弟了。

    那血淋淋的人头,便是张晗向他们下的最后通牒。

    一位青年小将正有些焦急地踱着步子,他相貌英俊,身材挺拔,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可惜紧锁的眉头平白让他添了几分老气。

    虽然当初是不得已到了董卓的麾下,可他现在名义上也是董卓的部将,元熙会不会在意身份上的隔阂?

    元熙已经是朝廷的左将军,他这样突兀地来投诚,会给元熙带来非议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文远,文远,是你来了吗?”

    张辽闻声顿时转过身来,脸上的焦灼肉眼可见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喜悦。

    他朝着来人拜下去,“辽拜见将军。”

    张晗快步走过去,亲自将人扶起来,“久别重逢,文远不与我叙旧,倒记得与我叙礼。”

    既是好友间的调侃,又微微带着些责怪的意味。这样熟稔的语气,一下子就将张辽心中那些无法言说的忐忑抹去。

    他也忍不住笑起来,“今非昔比,元熙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了。”

    张晗故意板起脸来,严肃地说道:“身份虽不同了,情谊却丝毫没变,何故如此生疏?”

    “身份既然有别,自然当讲礼数。”

    张晗对他的答案很不满意,撇撇嘴说道:“以前倒是没看出来,文远竟然也是循规蹈矩之人。”

    自然不是,不然他也不可能与张晗成为知交好友。

    张辽想要出言反驳,又突然记起张晗那敏捷的口才,识趣地闭上了嘴。

    “罢了,莫再纠结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了。文远远道而来,到我帐中歇歇吧。”

    两人遂忙里偷闲地在营帐里叙起了旧。

    张辽一点一点地讲起自己的近况。

    张晗听完之后有些唏嘘,这委实是有些倒霉了。

    去岁年初,张辽奉丁原之命到何进麾下听差遣。何进嫌弃他手下那三瓜俩枣,反手将他派到河北募兵。

    等他辛辛苦苦募兵回来,却发现他的顶头上司何进已经被杀了。何进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更别提听他的差遣了。

    于是张辽又带着手底下的人投奔了老上司丁原,彼时丁原正好入了雒阳成为执金吾。

    可安生日子还没过几天,他的上司又被他的同僚吕布杀了。他再一次收拾包袱,带着人糊里糊涂地跟着吕布到了董卓麾下。

    思考片刻后,张晗有些担心地问:“那你突然到了我这边,董卓会不会杀了你的部下?”

    若是张辽的部下因为自己白白丢了性命,以他的性情,一定会愧悔难当的。

    张辽微微一笑,“我当初在河北募的士兵,以及归属于我的并州军,我都带过来了。”

    张晗放下心来。

    她端起案上的茶水,看向张辽:“军中禁酒,我便以茶代酒敬文远一杯。”

    “前尘往事随风而去,不必追究。从此我与文远再续同袍之谊,共抗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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