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镜的箫声中断了一瞬。
该死！他才是城主府公子, 这些欢呼的人是不是傻了？
姜远镜用冰冷的目光注视他们，试图令他们安静下来，然而……欢呼声, 更大了。
另外几张契约卷轴上的人也已经赶到了现场。
“去问问，这位天音阁主的弟子究竟做了什么, 让他一到碧梧城就有了如此威望。”天上的各位宗主吩咐自己的弟子。
岑仙子没来得及阻止, 不一会儿，听见弟子们回报：“他……”
“他设了个赌局。”
“……不应该啊？”宗主们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欢呼声听上去都是真心的！
这就是他们不了解普通人的心理了, 对于各位宗主来说，当众高呼“荀音南波万”当然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对于一些穷得底掉的底层修真者或者吃瓜百姓来说, 能不花钱就达成赌约，实在是太好了！有这么多人和自己一起丢人, 那就更好了！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 众人一起丢人……那就不叫丢人，他们是慧眼识英雄，真心在为荀音喝彩。
“荀音南波万啊啊啊！！！”一些修真者甚至用上了无数不多的灵力，导致喊破了音。
姜远镜愤怒、姜远镜疑惑、姜远镜难以置信！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就连他们城主府的下属都没这么忠心耿耿！
这么一愤怒，他箫声中的错音……就更多了。
姜远山微微皱眉, 按下堂弟的手，对负责考核的天音阁弟子道：“这位师姐, 我堂弟刚刚受到了欢呼声影响, 不知可否……”
“重新测试啊, 当然可以。”天音阁弟子点点头, 事实上就连她刚才都被这股声浪惊着了, 根本没听清姜远镜吹的是什么。
姜远山将堂弟带到一边, 设下禁制，说了几句话，再回来时，姜远镜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他道：“为免出现不公，我和你一起演奏。”
这人就算有再多的手段，天音阁终究是音修门派，以音律论高低，而他吹奏的曲子是堂兄亲自从阁中挑选的，长箫也是城主伯父请炼器师用高阶灵兽的骨骼精心炼制成的法器，练习曲目的过程中更是接受了堂兄的全程指点。
这要怎么输？
荀音抬起双手，刹那间，欢呼的人群止住声音，四周变得落针可闻。
只见他从腰间缓缓抽出一只乐器。
“噗——”姜远镜直接笑喷了。
像这种难以登大雅之堂的乐器通常很少有公子哥儿见过，不过他恰巧曾路过一村庄，看见他们办喜事，询问下得知了乐器的名字——
唢呐。
这唢呐柄上还系着红绸缎，一看就土的不能再土，和他缀有璎珞的长箫比起来，真是一个再天一个在地。
姜远镜保持了最基本的涵养，没有在大庭观众之下笑很久，他目视荀音举起唢呐，自信地问：“准备好了吗？”
“是。”
“那开始吧！”
箫声与唢呐声同时响彻四周，姜远镜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然后他手里的箫又岔音了。
但这次根本没人注意到这点，只闻那金属质地的唢呐高亢嘹亮，顺着耳膜占据了整个大脑、乃至所有思绪。
在唢呐声之下，其他乐器沦为陪衬，根本掀不起风浪！
“…………”
楼船上震惊的人也不在少数，在一众惊呆的门人弟子中间，各位宗主要显得气定神闲许多。
“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天万灭荣枯曲》啊，”昆仑门主评价道：“用这名为唢呐的乐器演奏，在亘古而来的荒凉中增添了一份舍我其谁的豪迈，别有一番韵味。”
“宗主
说得有理。”
岑仙子微微点头，目含笑意，对荀音此番表现感到面上有光。
接着，昆仑门主问：“我观这乐器上萦绕着一团正气，想来是多次除魔才能得到天道赐予，如此乐器注定不凡，岑阁主的爱徒可为乐器取名？”
岑仙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但她向来耿直，沉吟片刻道：“取了。”
不等众位门主追问，岑仙子主动道：“敌敌畏。”
所谓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只要荀音留在修真界，修真界迟早会流传起关于他的传说，因此岑仙子觉得……不如自己先说。
“…………”空气沉默了一瞬间。
下一刻，众人都察觉到四周的空间传来轻微动荡，就像是……空间里的人也被“敌敌畏”这个名字给震惊到了。
“谁？！”昆仑门主广袖一挥，背后如水般凛冽的长剑撕开空间，留下一道血痕。
长剑再次深入，却只碰到了空气。
暗处之人心中骂道：狗娘养的敌敌畏！
他用神识催促：“动手！”
昆仑门主背后一凉，守在身后奉茶的弟子双目无神，催动本命灵剑，悄无声息地向门主背后捅去。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本命灵剑上萦绕着一股血气，令这本来不过筑基期的弟子，剑光竟有了出窍期、甚至以上的威力，血气边缘笼罩着黑雾，使得灵剑破开空间时没有发出一丝波动。
“血祭之法？！”昆仑门主怒道：“邪魔外道！！”
他催动真元抵抗，却蓦然感到自己经脉中传来一股阻力。
“桀桀桀——”眼看着昆仑门主唇角溢出鲜血，昆仑弟子继续舍命向他挥剑，同时口中传出了苍老而粗粝的笑声，“见识不错，可惜晚了。”
与此同时，诸多楼船上的门主、宗主都遭遇到类似的攻击，或是来自身边的弟子，或是来自最信任的侍从。、
更糟糕的是，他们和其余弟子都中了药，动弹不得。
而比这更糟糕的，是天上那些被撕裂的空间裂缝渐渐扩大，让整片湛蓝的天空像一块被砸碎的玻璃，从裂缝之中倒映出漆黑可怖的阴森景象，有相貌狰狞的深渊魔物，也有岩浆中翻滚的毒气和瘴气，更有无形无影、却无处不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渊霸主——天魔。
那是……魔界。
“有人将碧梧城外的镇魔渊挪到了碧梧城内？”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荀音将唢呐从唇边移开。
“咦？你居然有这等见识？”
对面的姜远镜同样变得双目无光，像个提线傀儡一样任凭摆布，而在他身后不远的姜远山转过身，一派翩翩公子风度，向堂弟下令：“杀了他！然后杀掉身边所有人！”
姜远镜默不作声，从长箫中抽出一把细剑，刺向荀音。
按说两人为了比试，中间的距离只有咫尺，而他的动作又出奇的快，荀音应当来不及躲避。
但就在这时，荀音打了个响指。
姜远镜的动作卡了一下壳，他的双手双脚不由自主地摆动，跳起了欢快的步伐——
“快乐海星，快乐海星，天天都快乐……”
测试弟子一声惊呼还梗在喉咙之中，突然变成了“噗——”
姜远山：“…………”
“是你？”他脸色阴晴不定：“你究竟是什么人？！”
荀音避开他的袭击，一边从空间钮中放出机甲，一边仰头望天。他神色认真，似乎在等待什么。
附近，学生们帮着宁墨燃一起疏散人群，听了宁墨燃的分析，他们震惊且愤怒：“所以我们实习得好好的，突然地震火山喷发脚下冒出一个大口子是这群人干的？”
“缺不缺德啊他
们？害得我们都和大毛分散了，家当也没了一半。”
“最可怜的是大毛吧，它的体型太大，掉不下去，在空间裂缝里卡着，卡了快三天了吧？”
“…………”
巨大的裂缝将整片天空撕成了两半，一半天气晴朗、另一半被黑红两色充斥，仿佛能闻见其中充斥的死亡与血腥的味道。
姜远山的眼神越来越兴奋，他一边向四周攻击，一边不断念叨着“封印打开，魔界将与此界融为一体，我等都是魔主的仆人…………”
像个邪教徒。
荀音不和这种脑子不正常的人计较，他举起唢呐，向天空中吹了个响亮的哨音——
“大毛！！”
“汪汪汪！！！”
下一秒，姜远山之流渴望的魔界、魔主全都消失无踪。
只见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狗头从裂缝里钻出来，把他们费尽心力打开的空间裂缝堵得严严实实。
大毛被卡了快三天，总算闻见了小伙伴的气味，兴奋地和荀音打招呼：“汪汪汪汪汪！！！”
姜远山：“……”
被操控的傀儡：“…………”
还在发出桀桀笑声的邪魔外道：“………………”
他忍不住回忆自己偶然得到的神功典籍——
镇魔渊封印打开之日，便是魔主降临、人间生灵涂炭之时。
……传说中的魔主，是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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