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塞枕头过来啊!



    关于差役制度的诸多弊端,王安石是认为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严重影响到国家和百姓,历史上王安石也是提出了募役法(免役法),来针对此项弊病进行深化改革。



    就常规流程而言,是由他先举出事例,说明问题,然后提出变法。



    但是张斐语出惊人,竟然要就此法来来起诉朝廷。



    这不禁给王安石带了灵感啊!



    之前那一套流程,都是他一个人去朝中争取,但这种事,往往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朝堂之上,必有一番争论。



    而且很难争出结果来。



    但如果是在公堂之上,那就必出结果,将更有说服力。



    律法相对是比较严谨的,不太可能似是而非。



    故此王安石很是心动。



    张斐解释道:“如果此法本身就违法,那就构成起诉朝廷的理由。”



    王安石听得都傻了,“这法也能违法?”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王安石好奇道:“违甚么法?”



    法就是法,法还违法?



    那是违得哪门子法。



    不会是契丹法吧?



    契丹不也是抄咱们的么。



    张斐讪讪道:“这个我目前已经有些眉目,但还不敢肯定,暂时不敢妄言。”



    王安石脸色一变,你都不肯定,你上哪这来干嘛。



    突然,他审视了张斐一番,见这小子信心满满,一点也心虚,不禁心想,好小子,又想藏着掖着。



    一直以来,张斐打官司,都是将关键论证给藏着,直到堂上再拿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对此,王安石也是能理解的,毕竟张斐地位卑微,若是过早拿出来,可能就没了,也有可能被人找到破绽。



    王安石认真思索起来,他只在乎起诉差役法,手段他不在乎,如果张斐真的能够起诉成功,肯定了差役法违法,那他变法不就是水到渠成。



    太轻松了。



    半响,他突然叹道:“这你不可能成功的,如果朝廷认罪,你知道这会出现怎样的后果吗?”



    张斐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打算取得成功。”



    王安石错愕道:“那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张斐笑道:“朝廷不认罪,那是出于政治考虑,在司法上,我是有把握能赢,现在的问题,就是我能否起诉朝廷,在律法上,并没有规定不能,但实际上可能不会允许我这么做。如果王大学士能够支持我,让我获得起诉的资格,我至少能够逼得朝廷查清这中间贪腐桉来搪塞我。”



    王安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小子可真是狡猾,不,是笨,用牛刀杀鸡。”



    “不管白猫,还是黑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张斐嘿嘿笑道。



    王安石听得很是开心,对此是深表认同,激动道:“说得好!不管白猫、黑猫,抓得住耗子就是好猫。”



    这句话与他的理念不谋而合。



    张斐又道:“话说回来,这差役法确实存在着诸多弊病,到时我在起诉朝廷的时候,将会一一列出,如果不加以改正,这种事会永远存在下去,但要解决这些弊病,那就唯有依靠王大学士。”



    王安石岂能不知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



    这就是一种利益交换。



    我为你冲锋陷阵,你给我一个上场的机会。



    王安石非常心动,明年年初,他就要开始改革,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是怎么开始?



    他还在考虑中。



    虽然他不打算一开始就提出募役法,但如果能够将此桉当做一个引爆点,他其实是可以省下许多麻烦,届时他可以顺水推舟,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关键还名正言顺。



    王安石心中已有计较,可见这厮似乎对于这差役法很是了解,不禁问道:“你以为这差役法该如何改正?”



    张斐犹豫片刻,“这非我所擅长的,不过我对于法令的理解,就在于完善和执行,再好的法,没有执行力,也会变成一部坏法。”



    王安石稍稍点了下头。



    张斐见他并不是很在意,不打算再说什么,又向王安石道:“不知王大学士会否支持我?”



    王安石笑道:“你若说得在理,我为何不支持你。”



    这一笔交易,对于他而言,是稳赚不赔的。



    “多谢王大学士。”



    ......



    出得王家,张斐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司马家。



    毕竟起诉朝廷,这不是一件小事,必然会惊天动地,光王安石一人支持,还是不够的,必须的同时获得司马光的支持。



    这样才比较稳妥。



    司马光听到此桉后,如王安石一样,也是极为愤怒。



    但随后他就感到震惊。



    “什么?你...你要起诉朝廷?”



    “是的。”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好奇道:“你凭什么起诉?”



    张斐道:“起诉差役法违法。”



    司马光如王安石一般,“差役法违法?违甚么法?”



    张斐沉吟少许,“违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



    司马光眼中一亮,如王安石一样,曾的一下,直接就坐在张斐身旁,侧过身去,恨不得贴着张斐,“此话怎讲?”



    张斐身子微斜,讪讪道:“目前我还只是有些眉目,具体还得求证,暂时不敢妄言。”



    司马光狐疑地瞧他一眼,沉吟少许,道:“朝廷不可能让你赢的,如果让你赢了,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他与王安石都是绝顶天才,很多事情,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张斐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可以借此逼迫朝廷查出真凶来了结此桉。”



    “原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啊!”



    司马光笑着点点头。



    张斐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么一来的话,对方必然会选择弃车保帅。”



    司马光道:“但是这么一来,你承受风险也会非常高。”



    张斐道:“故此我希望得到司马大学士的支持。”



    司马光沉眉思索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可有打算去找王介甫?”



    真不愧是阿光,反应真是快啊!张斐点点头道:“我方才就是从王大学士家里出来的。”



    “他答应了?”司马光立刻问道。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又问道:“你是若何说服他的?”



    张斐答道:“因为我知道王大学士要针对此法进行改革。”



    司马光马上问道:“那你又打算如何说服老夫?”



    张斐答道:“因为我知道王大学士要针对此法进行改革。”



    司马光抚须一笑:“好小子,竟然将老夫的心思都琢磨透了。”



    张斐道:“还是司马大学士更具有远见,而且深谋远虑。”



    司马光道:“也就是说你也反对王介甫变法?”



    张斐道:“我只是耳笔之人,只反对不公之事。”



    司马光抚须笑着点点头:“老夫答应你,将全力支持你起诉朝廷。”



    “多谢司马大学士。”



    出得司马家,张斐不禁松得一口气,但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喃喃自语道:“我为刀俎,谁为鱼肉?”



    ......



    此时此刻,王安石已经来到宫中,原来方才张斐前脚刚离开王家,皇帝后脚就将王安石召入宫中。



    “臣参见陛下。”



    “先生无须多礼。请坐。”



    “多谢陛下。”



    待王安石坐下之后,赵顼便道:“今日朕翻阅史书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故特地请先生入宫请教一番。”



    王安石问道:“不知是何问题?”



    赵顼便道:“古往今来,但凡治国之能臣者,皆提出一个问题,就是治国须先治吏。”



    王安石一听就明白过来,抚须道:“不知陛下看得是哪段史书?”



    赵顼好奇道:“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王安石笑道:“陛下看得定不是唐史。”



    赵顼立刻道:“朕看得就是唐史。”



    “那陛下一定未有看唐高宗、武周这段历史。”王安石笑道。



    赵顼越听越湖涂了,“还望先生明言。”



    王安石道:“自北朝到唐初,皆由门阀士族,把控朝政,其中关中门阀尤为突出,陛下可知那高中武后又是如何伸张皇权?”



    赵顼道:“扳倒长孙无忌、褚遂良。”



    王安石摇头道:“那不过是一个开始。”



    赵顼沉吟少许,道:“先生莫不是指建东都洛阳。”



    “正是如此。”



    王安石道:“当时长安就在关中,而关中门阀相互联姻,盘根错节,若想肃清,短时日内,是不可能办到的,唯有将权力中心移往东都洛阳,方可摆脱关陇门阀。



    而如今我朝吏政亦是如此,若想整顿吏治,是难于上青天,唯有先避开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另起炉灶,然后再推动吏治改革,方能成功。”



    赵顼惊诧道:“另起炉灶?”



    王安石点点头,“臣建议陛下另设一司,专门用于变法,所出法令不经中书﹑枢密院,可直接下达地方。”



    赵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若是这么一来,便可暂时避开朝中那混乱的吏治。”



    今儿赵顼找王安石来,完全就是因为与张斐的那番谈话,他心里也明白,就咱大宋的吏治,一条政令在中央转半天,可能都不出去,执行力更无从谈起。



    十几个衙门管一件事,这没法操作啊!



    但是要整顿吏治,就目前的情况,不花个十年,想都别想。



    这还真是令赵顼感到有些犹豫。



    王安石如何不清楚这一点,但是如今的权力这么分散,怎么去整顿吏治,你得先将权力集中,再来整顿。



    《青葫剑仙》



    他的解决方案就是咱们另起一套临时的中央机构,不跟他们一块玩,先将权力收回来,专门用于变法,其中也就包括整顿吏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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