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城换上小轿,飞也似的奔到家里,天都快黑了。门楣上的苏府二字刚从眼前闪过,阿桃就被连拥带推着来到了见客的厅堂。

    现在的苏夫人李氏看着突然出现的阿桃说不出话来,显然是被她的狼狈和圆润身姿震惊到了,失落和快意在她眼里交杂闪现,小小的厅里,一时竟没有一点声音。

    阿桃抬眼看她,是一个面相温柔的女人。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如果活到如今,是什么样子。这么多年不曾冒头的那些没有爹娘的酸涩,从进了这个苏府开始,就隐隐地从心里蔓延出来。

    一声通传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老爷来了。

    苏父的眉眼和阿桃如出一辙,但是他的唇更薄,鼻更高,身姿挺拔,加上做官的气派,是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他迈着沉着的步伐,缓缓在主位坐定。

    见到阿桃的一瞬间显然也有些迷茫。但是毕竟混迹官场十余年,很快就进入了一种认亲的状态。

    “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阿桃走上前,盯着这个本该很熟悉,却如此陌生的男子,那股酸涩好像就快要溢满了,

    苏父摸着阿桃的发顶,竟然也有些哽咽,“这么多年,是爹爹亏待你了。”

    一锤定音,这是认下了。

    李氏并身边刚刚归位的王婆子,和一个刚刚进入门内的小娘子,都拿出手帕嘤嘤哭了起来。

    阿桃到底是小,饶是她再倔强,积蓄的情绪也终于藏不住了,猛地爆发出了悲痛的哭声。

    小时候被指指点点的委屈,没有爹娘疼爱的委屈,姥姥姥爷一把年纪却不得不含辛茹苦日夜操劳的委屈……积攒了这么多年,终于从这个决堤的口子倾泻而出。

    她懂事以后,从不曾因为委屈这样哭过,这哭声中的情绪是如此的一言难尽,苏父听了也不禁垂下泪来,有悔,有愧,又有点微薄的思念,让他一时难以自拔,

    直到阿桃开口说一句话——

    “哒哒!哒哒!有了哒哒,阿桃再不怕完怂欺负了!”

    阿桃曾经多么羡慕玩伴们可以随便喊自己的哒哒,她终于在十三岁的时候,也喊了出来。

    可惜在苏父听来,却是另一种感觉。

    乡音久远未听,就像一声惊雷劈下,苏父猛然想起了他的正事儿。

    他重新打量了一番阿桃。

    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单眼皮,鼻子倒是翘挺,可惜脸盘太圆,嘴虽小,但嘴角旁边一颗芝麻大的小痣像是偷吃糖果没擦嘴。再看这身段。记忆中的妻子是个秀丽女子,生的女儿竟是一点没有继承。

    不必想了,自己的计划,还得指望二女儿。

    他下意识望了一眼尚未长开的二女儿,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冷静分析,二者高下立判。

    李氏一直在偷偷看他,见他眼神扫过这几处,心下一沉,那一丝的幸灾乐祸终于被恨铁不成钢完全取代。她向来温顺,但事关自己如珠似玉的宝贝女儿,她放佛张开了无形的羽翼,势必要将身旁的女儿牢牢护住。

    “老爷,如君路上想必辛苦,不如先去休息,有话晚些时候再说不迟。”李氏擦干了眼泪,眼角还红着。

    苏父点点头,“是这样。你先随你娘去收拾,这是你的家了,天大的委屈,以后慢慢和爹说。”

    李氏心里嗤笑,端着慈父的做派,心里想的却是卖女儿的事儿。

    就卖这个吧,换来一家人荣华富贵。

    阿桃一路打量。

    说是苏府,其实就是一间小院子,加上前面的照壁,勉强算是两进。花花草草不多,假山流水没有,和话本子那些当官的院子差了很多。路上和王婆子打听过,她爹刚刚升迁了礼部员外郎,是个六品官,阿桃没有概念,不过从院子看,家里不富裕。

    阿桃说对了,苏家的确不算富裕。就这小院子,还是刚买不久的。

    不过能在寸土寸金的汴京,买下这样一个院子,还是羡煞了苏父的很多同僚,李氏回娘家说起时也觉得面上有光,就连在国子学当讲直的父亲也由衷赞了一声女儿持家有道,这个女婿没挑错。要知道,很多官员,还在租着公家的小房子。虽然一直清苦,但是苏老爷才三十五岁……

    “娘,她怎么是这个样子?”苏如画,苏家的二娘子,悄悄在李氏耳边问到。李氏听出女儿语气中的焦急,强作镇定安慰她道:“想必在乡野山村没什么好教养,在家好好养两年就好了,别担心,你的富贵娘另外替你打算着。”

    李氏有更多的不确定无法说出口,女儿才十二岁,那位的身体,传闻活得很是艰难,没准儿等不到女儿及笄……何况这一切不过是老爷一人的想头。

    这样一想,李氏又觉得自己好像是疯魔了,跟着老爷白日做起梦来,好好的夫妻平白生了间隙。

    说来自从她从苏父梦呓中听到他的打算,夫妻两个好似分了心,哪怕她知道这可能真的只是痴人说梦,还是控制不住对这男人心寒。

    她们在阿桃的门前站定,李氏抬步走进去,阿桃站在门口就看全了屋内情形,一床一柜,还有柜上放着的一个小矮桌,没了。

    “大姑娘刚到京城,不知家里的情况,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不必见外。”然后拉过自己的女儿,“这是你妹妹如画,你们姐妹好好相处。”

    阿桃正眼打量起这个妹妹。是一个瘦弱白净好看的小女孩,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身材也好像只有自己的一半。

    点点头算是认识了,内心天然地不喜她。

    虽然姥姥姥爷从未挑唆过阿桃与父亲的关系,但是从不和阿桃讲起她的血脉至亲,本就是怪事。

    阿桃看着这个娇弱的妹妹,她和她的母亲,与刚刚同自己相认的父亲,这么多年,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就算日子紧吧些,也是整齐的一家人。

    她不想承认,但是的确有一丝酸酸的嫉妒,阿桃抿抿唇,压下了这个情绪。

    包阿桃,做人要知足才能常乐,别盯着自己没的,多想想自己有的。想起自己在秦州撒野的小院小店,仿佛又比着逼仄的小房子好得多。尤其真心爱护自己的人,那是谁也抢不走的。

    阿桃认亲的热切,平复一路后,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李氏将路上陪着阿桃的小丫头留下,以后就是阿桃的贴身丫鬟了。主仆二人收拾一会儿,阿桃被喊去主屋用饭。不咸不淡地吃完没有荤腥的接风宴,回来实在困乏,早早洗漱睡下。

    主屋里,李氏正在和苏父商量:“大姑娘这么多年荒废了教养,妾身想着还是得抓起来,不然以后领出去,老爷脸面上也不好看。”

    苏父已经不打这个女儿的主意,甚至有点后悔多此一举,可有可无道:“日后再商量吧,人刚到京城,不急这一时,也先不必出门走动。”

    这是心疼钱又嫌弃自己女儿呢,李氏暗自撇嘴。

    二人熄灯躺下,她状似无意说道:“老爷的确不必着急,之前在大相国寺门前瞧了会热闹,一个游方和尚给人讲相面,我瞧着大姑娘正好合了他说的旺夫之相了,想必是个有福的。”

    苏父闭紧的眼皮下,两只眼珠不禁一转。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有福”二字准确地拨动了他的心弦——

    真是旺夫就更好了,给太子冲喜,才貌虽是一关,可哪比得过福气重要呢。

    是的,苏父将阿桃接回来,就是想在把女儿嫁给太子这件事儿上多增加点成算。

    六品官要做皇帝的亲家,真是痴人说梦么?也许吧。可是这份大富贵,哪怕有一分的可能,他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一分的可能是苏父一个同乡透露给自己的。这个同乡在医官局当值,二人年初小聚,给苏父讲了一件算不得秘事却鲜为人知的事儿——太子病弱,太医看来看去也没有好法子,官家听了道人的话,可能做了冲喜的想法,只是太子一直不愿。

    “但是太子是什么身份,真是幼年夭折也就算了,眼看还有三四年就要弱冠,官家怎可能让他连亲都不结就去了,哪怕太子再不愿。可真到了那时候,还有什么愿不愿呢?”他说这大逆不道之话,其实也是道听途说,一开始只是为了炫耀,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终于窥见贵人辛秘,后面则是被苏父一句句套着,收不住了。第二日酒醒,想起自己说过什么,不禁生了一身冷汗,从此和苏父少了往来。

    但是后者回家后却是细细琢磨一夜,越想越有可能。按理太子娶妃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是太子这种情况,官家定会降低太子妃的要求,首先就是出身必不会高,自己是六品,还在礼部,某种程度上算是近水楼台。以女儿才貌,真能参选,胜算极大,唯一不足是女儿太小,怕错过佳期。苏父于是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虽然就差了一岁,可万一呢?

    这才有了接阿桃来汴京的事儿。

    今天看到阿桃,他很有些失落,被李氏这样一提,又有了新的盼头,明天应该找找这个和尚,提前给女儿造造势,就算嫁不得太子,也总有其他好姻缘。看来教养的事儿也得抓起来,哪怕没有太子,也还有其他的选择。

    电光火石想了很多,其实只过一瞬,苏父按耐住心下对未来的澎湃想象,故作平静地说:“嗯,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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