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阿桃拿着借来的五十两银子,兴高采烈地找到钱进,二人规划一番。
就在阿桃去国子学的路上,赁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铺子,胜在宽敞明亮。请了专门会做面食的厨娘,开起了阿桃在汴京的第一间面馆。
不出一个月,门庭若市,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日子一天天过,眼看到了腊月下旬。
朝廷从腊月开始,官员可以休很多的假期,一开始在京的官员们要彼此走访,联络这一年的感情。等到了下旬,很多外地官员开始准备回老家休春假。
苏父在家的时间便突然多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他才发现大女儿似乎不太对。
首先是一点没有瘦,而且面色红润,比起半年前刚来的时候气色要好得多。
其次就是她在外的时间不对,出门太早,回来又似乎太晚些。
于是他让人跟着她,看看她在外面做些什么。
阿桃就这样东窗事发了。
苏父大怒。
他不仅骂了阿桃,还骂了李氏。
“这个店子开了一个月余,她每天时间如此不对,你作为母亲,就是这样管教孩子的吗?你但凡对她有一些上心,也不会发现得这样迟。如今不知道被多少人知道了,我的老脸都让她丢尽了!”
李氏其实挺冤枉的。接近年底,官员们互相走动,内宅妇人也不得闲,甚至比男人们更要辛苦。尤其李氏已经开始物色女婿,对各家往来更加上心。之前面片儿也说,苏府的规矩并不是那么好,人手也的确不丰,不然也不会让一个主子每天步行出门,都不派一个跟着。
阿桃跪在门外,虽然没有什么积雪,但是地面的湿寒还是慢慢侵入了骨头缝里。
今日她刚一回家,便被苏父叫了来。
还没进门,就听苏父大喝:“你个孽障,给我跪下!”于是她就跪在了门外。阿桃知道,恐怕是事发了。
不过她早有准备。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这面馆的东家。只认钱进不认阿桃,包括店里的伙计和厨娘,也以为阿桃是钱进请来的高人。
于是阿桃只是哭,什么都不说。
李氏也哭了,哭着说自己的难处。连听到消息的苏如画也跑来跟着李氏一起哭,苏父看着妻女眼泪涟涟,觉得她们果真有些冤枉,最可恨的还是门外的罪魁祸首。
“谁给你的胆子,做这样不要脸的事?”
阿桃无声哭着,却仍倔强地问:“父亲说的是什么?”
“你还敢问我?我都已经派人问清楚了,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那父亲的人怎么说的?我从小便是厨娘,不过是利用来回路上的时间做点以前的本行,女儿不明白,怎么就丢了父亲的人?”
阿桃直视着苏父的眼睛,没有一丝的躲闪。她看到了他眼中短暂的退缩,这就够了。
“那一日,夫人来问我女工,说连妹妹平日下学,也是要做些绣活补贴家里。我来的时候便知道家里的不容易。如今还要多了我的开销。”阿桃羞愧地低下了头。“女儿也想帮家里分担一二。于是那日看到面馆开张招人,便进去试了试。”
她回头冲面片点了点头。早已哭红了双眼的面片儿便走上前,跪在阿桃的身边,将手里的荷包递给她。
“刚刚王婶子唤我来见父亲,女儿似有所感,便让面片儿去取了这些日子钱掌柜给的佣金。一共是二两银子五十文。他店里还管一顿面,女儿回家几乎是不用吃什么的。”
苏父手指着阿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面片儿突然狠狠磕了一个头,说:“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不敢求老爷夫人原谅。但是奴婢斗胆说一句,小姐每日天不亮就起床,汴京冬日潮湿寒冷,她每天在店里还要用凉水做工。第一天奴婢就想向夫人如实禀告,可是小姐红肿着手拉着奴婢,说她不想在家里做一个无用之人。奴婢实在不忍。小姐一片拳拳爱家之心,请老爷明鉴!”说罢又是一个响头磕下。
“你的确留不得了。这样有主意的小姐,再跟着你这样有主意的丫鬟,我们这样的人家,可实在折腾不起。来人,把她关到柴房,明天找个牙人卖了。大娘子今后在家思过,也不必用什么丫鬟了。”
“父亲!不关面片儿的事儿!全是女儿一个人的糊涂!”看到阿桃终于慌了,苏父莫名有一些成就感。却挥挥手,示意此事不可回绝。
阿桃牵着面片儿的手,和两个婆子好一顿争抢。
闹了片刻,面片儿终于还是被拉走了。
阿桃跪在地上大声痛哭。
苏父这才好似疲惫地说:“不管你说的是不是实情,你有这份心总归是好的。你在家学好规矩,以后总有报答家里的时候。快过年了,今日起你便在家跟你母亲学女工,跟你妹妹一起读些书,不要出门了。此事翻过,你先回去吧。”
临了,他拿走了阿桃的“血汗钱”。
阿桃回到自己屋内,洗了脸。
也不知道钱进能不能成功买走面片儿。虽说已有安排,也还是怕有纰漏。
第二日,阿桃求着去见了面片儿最后一面,确认无误后,才放心的开始在家禁足。
从此是真的不能去店里了。她刚刚将昨日写好的酱料秘方塞给了面片儿,希望他们能不负自己所托,好好经营起这小面馆。
阿桃想,等到明年春天省试前后,父亲就会忙碌起来,也许自己还能找到什么空子。但是在那之前,是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可惜,这一等,等了半年多。因为致道四年的省试,并没有在春天开始。
新年第一次大朝,台长蒋文许当朝廷辨,弹劾参政知事王吉闭塞圣听,滥用职权,结党营私,迫害忠良。满朝哗然。
听其言道:“因前殿中侍御史郑德上梳弹劾宰相吴归远用人唯亲,致使有才之士报效无门,无能之人反而长居要职,其列举一十八人,每人罪状一至数条不等。然王吉身为宰辅,不仅不予以彻查,反而留中不发,郑德无奈多次上谏,却被王吉贬知临江军。郑大人早年留有腿疾,此地冬日湿冷,他不良于行,却依然坚持上梳。如此铮铮铁骨,天子御史,令臣汗颜。臣愿以乌纱作保,郑大人所说并无虚言,恳请皇上彻查此事,还忠良一个公道!”
皇上接过奏章,一目十行扫过,震怒不已。着大理寺查办此案。
王吉跪在地上惶恐不安,不觉冷汗湿透衣衫。他口中喊着冤枉,心中却已经明了,这是专门为自己做的圈套。而对方的最终目的,恐怕是吴相。
再看吴归远,以额触地,跪在王吉身前,还是那般闲庭气度。王吉恍然感到,两人之间的大门,已经彻底关闭了。
由此,太子赵珂等人以钱维仁为切口其实剑指宰相的计划,终于收网了。拉开官场重新洗牌的序幕,待尘埃落定,已是半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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