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和官家怎么说的,此行带上了阿桃,正大光明的把阿桃带离了东宫。
午时,太子低调出行,同黄毅坚等人在万胜门汇合,只有调用的禁军两千人和金吾卫五百人,为防节外生枝,一行人迅速北上,赶赴威胜军营。
时间太紧,赵珂也没交代什么,阿桃带着满肚子疑惑坐在马车上,隐隐知道,这应该是他对自己的什么安排,不是坏事的那种。
那他自己呢?
阿桃想问,可侍卫将马车赶得飞起,车中虽垫了很多软垫,仍觉非常颠簸,赵珂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阿桃实在不知他现在是否可以交谈。
“殿下,要喝点水吗?”她试着问了句。
赵珂微微摇头,一句不言。
算了,再等等吧。阿桃想。
车中只有他二人,一直无话,不一会儿,她竟沉沉睡去。
“殿下。”车厢外有人叩门。
阿桃倏然醒来,一睁眼恰和对面也才睁开眼睛的赵珂对视。
赵珂淡淡笑了一下,“帮我倒杯水。”他说,声音干哑。
阿桃忙从旁边矮桌上倒了杯水递给他。赵珂试着伸手去接,岂料手臂一直在抖,竟无法控制,他不想让阿桃看出来,轻轻握拳,正想着怎么和阿桃解释,瓷白杯子却抵在了自己唇边。
“这样喝吧。”阿桃说。
阿桃看他的袖子抖了半天,手也没能伸出来,知道他已不支。
想想也是,自己这样强壮,在这马车上颠簸小半日,都觉得浑身要散架了。
“殿下。”车外人又问了一声。
“请等一下。”没等赵珂反应,阿桃扬声回到。
听到太子妃娘娘的声音,车外的黄毅坚等人对视一眼,都在心里犯愁,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何了,要是在路上就……那该当如何?
车内赵珂却顾不上外面人怎么想了,他被阿桃放倒,后者正在给自己的四肢做按摩。
这感觉太不自在了,饶是让东宫一百多人伺候着长大的太子殿下,被这样按着,也觉得别扭。
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咳,知道放哪儿也没用,压根不听使唤。
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只好闭上。想想又怕阿桃觉得自己是在享受,于是睁开来,盯着自己的鼻尖。
“你……”良久,他说。
“我姥爷姥姥最后那段日子,都是我这样给他们按的,多少能舒缓些,一个土大夫教的手法。您有知觉没?”
太有了,赵珂心想。
要疼死了。
从小到大,他的四肢百骸无时无刻不在痛着,阿桃每一次按压,都像要把这些疼痛揉进了他的胸口里,赵珂觉得自己又快吐血了。
可是看着阿桃认真的样子,她鼻尖都冒出了汗珠,不知怎么便不忍告诉她实情,只好淡淡“嗯”了一声。
很好!阿桃受到了鼓励,更卖力地按起来。
从小到大那么些面团,可不是白揉的,练出了多大的手劲儿!
等她好像终于把太子殿下的四肢都通畅了一遍,满意停手,可是转头一看,赵珂竟是一脸大汗,连领口都湿了。
“殿下,您?!”阿桃大惊。
“无事。”赵珂用微弱的声音说,胸口好像连声音的震颤都受不了了。
不过奇怪的是,四肢竟真的不那么痛了,一时也无法分辨是真的不痛,还是胸口太痛反而弱化了其他处的感觉。
他自己要起,阿桃赶紧伸手扶住他。
“多谢,”他说,“再帮我倒一杯水吧。”
这回他稳稳接住,阿桃很满意。
赵珂简单收拾一下,下车与黄毅坚等人见面。阿桃也下车走动,舒活筋骨。
“娘娘可要方便?”水秀姑姑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走到阿桃身边小声问到。
她是长公主特意送来的,说是伺候阿桃,其实是心疼自己的亲侄儿在路上受苦,嫌那些小宫女不够稳重周全。
水秀和平安在后面的一辆车里,此次为了快速行军,不会骑马的宫人,只带了他们二人。此刻两人也是白着脸,显然是不好受。
休整片刻,重新整装出发。
阿桃坐在车里,听声音队伍似乎分开了,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我们不和黄大人他们一起了吗?”她问。
“对,他们去调兵,咱们先去河中府。河中府知府杨铭恩是舅舅同年,先去他那里看看。”
刚刚双方推辞半晌,黄毅坚到底留下五百禁军才肯启程,加上五百金吾卫,现在还有一千人跟着赵珂。
阿桃看他是个说话的样子,于是斟酌着问起自己心中疑惑。
“殿下,我可以问一问吗?您这一趟的打算。”
赵珂调整了一下姿势,说“是要跟你说一说,先前没腾出时间。”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递给阿桃。
“到了河中府安顿下来,我让人送你离开。”
果然如此,阿桃心想。有些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那殿下您呢?”她问。
“我办完事情自然就回去了。你不必跟着我,以后那么长的日子,去过你喜欢的生活吧。”
看阿桃皱了皱眉头,赵珂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很了解眼前人,于是追问了一句“你感觉如何?”
“我说不好。”阿桃实话实说。
她看着手里的锦囊,“这是给我的吗?”
“仓促间,也只能准备这些了。”
阿桃打开来看,倒吸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
“这是……交子吗?”阿桃捏着张花里胡哨的纸,不确定道。
“对,是交子,京畿一带还不常见。当年我好奇,便让人带了些银子去益州试了试。果真便利,剩下一些一直没什么用处,正好交给你了,钱倒是不多,留着零花吧。”
十贯一张,阿桃数了数,二十几张,倒是不多,可也有二百多两了。
她皱着眉拿出了另两张纸。
“这是汴京的房契和地契?!”
“也给我了?”阿桃的小胖手指着自己。
“嗯,是一个小铺子,位置还不错。现在是一个食肆,生意算是红火。你日后若是不在汴京,或卖或租,都随你。”
阿桃低头仔细看了一眼,是御街的铺子。
苏府两口子攒了多少年才在汴京买了一套房子?
自己嫁了一回人,就能白得一个这样的铺子。
对了,嫁人,自己嫁的可是太子,这点东西对他而言,可能真的不算什么。
阿桃将东西一一收好。慢慢放到自己袖中。
她知道自己那股说不清的感觉是什么了。
“殿下,”她平静的问,“您为什么给我准备这些东西?”
赵珂闻言一愣,为什么?
自然是不想她因为嫁给了自己就凋敝一生。
“冲喜一事,实在荒谬,我当时……”当时什么呢?顾虑父皇的心情,没有尽力争取,到底让她入了这深宫,这怎么和她说?
阿桃却没等他,继续问到,“既是不信,为何又认下了?”
“认下了什么?”
阿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一个丈夫的责任。”
“您做这些,是因为觉得亏欠我?让我无辜成了寡妇?可我那个家庭,嫁给别人就不会成为寡妇吗?这样一比,我觉得做太子的遗孀挺好的,至少这一生的富贵是有了指望呀。”
赵珂当她说的孩子话,耐心开解道,“你才多大,不懂这其中的艰辛。”
“这世上的人,有几个不艰辛?至少我知道,嫁给您,我父亲就只能用我的婚事做一次买卖。以后的艰辛,再想法子应对即可,我没有怕过。”
赵珂没理解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担心苏文昌找到她,“让你离开,自然是给你换了身份,虽则以后要小心回避,我想着总比守着别院清冷度日要好过一些。”赵珂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想,就觉得她应该是热热闹闹地活着,这样一身朝气的小娘子,怎么做寡妇呢?
岂料阿桃却说,“我不怕他。我只是说,您不亏欠我。”
她拍了拍袖中的锦囊,“您瞧,我还赚了。”
这回赵珂真被她绕晕了,屈指揉了揉额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这个,您不亏欠我,不用替我安排这些。”
赵珂头痛,下意识接道,“那怎么成,你我既拜过天地……”
停住,抬头,他看着阿桃盈盈笑着的细长眼睛,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她和自己成了亲,所以想在撒手人寰之前安排好她的后路,这可不就是一种负责任吗?可这是丈夫的责任吗?
“是一部分,但不全是。”阿桃看出他的疑惑。
“所以,您的安排,我都接受,但是我也不能白拿您的,我也得尽一个妻子的责任。”
赵珂警惕看她,不知道这个大胆的小娘子又要说出什么话来。
“至少我得送您一程。”
什么送一程?
呵!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赵珂气笑了。
刚才就说什么按摩手法是给亲人最后那段日子用的,现在又要送自己一程,对着堂堂储君,当真是口无遮拦,就不能盼着自己好了?
接着他苦笑摇头,反正也就是这路上的事儿了,一个半个月的,也没什么差别。
“那我就谢过夫人了。”他调笑道。
“好说,夫君。”阿桃也回应。
阿桃的心里,这样才算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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