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驶出车队的时候,赵珂问,“阿桃,敢不敢跳车?”
阿桃白着一张脸,正在把车中的软被往身上捆,闻言抽空看了他一眼,吼道:“废话!”然后又手脚麻利的把赵珂也捆上。
赵珂被她吼愣了一息,低头再看自己已成了一个粽子。
没等他说什么,阿桃又去推车厢门。
门在外面被什么堵住了,阿桃不指望赵珂这个病秧子能帮上什么忙,自己大力撞去。
马车颠簸,阿桃好不容易稳稳撞了几次,撞开一个缝隙,却差点被眼前景象吓吐了。
“呕!”
堵住门的,是个金吾卫的尸体,瞪着一双眼睛盯着门里。
阿桃记得他,因他长得秀气,前天自己还和他说笑了两句。
此行,阿桃没有亲眼见过那些饿殍遍野的惨烈景象,也没有直面过任何一具尸体,但是不代表她听不懂,赵珂议事不刻意瞒她,她早就被这些人做的事儿气得怒火中烧。此刻见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夺取,阿桃的悲愤终于爆发为力量,砰的一声,将车门大力推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马匹吃痛,发疯一样的跑,此刻马的前半身已经跃出了山路边缘,带着车厢向空中跃起。
阿桃推门的力量改变了整体的平衡,马早已力竭,四肢无力地挣扎,直直向下摔去。
最后一刻,阿桃抓住赵珂的手奋力一跳。
就差一点。
可是差一点,便是两个世界。
两人也不知是谁先抱着谁,相拥着滚下了陡峭山壁,昏迷过去。
阿桃醒来的时候,正枕着赵珂的手,可怜他的手背翻起一大块皮肉,阿桃的头却是没什么大碍。赵珂还在昏迷,阿桃检查了一下,头脸上细细碎碎好多处伤口,血已凝固成了暗黑色,她未多想,只是庆幸没有什么大的伤处。
不知他何时能醒,阿桃也不敢乱动他。
禁军一会儿应该就会想办法下来,阿桃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她向四处望了一圈,此处是一条小河的边缘,不远处似是那个金吾卫和马匹摔得模糊的尸体。
她想了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解下自己身上已经残破的软被盖在赵珂身上,然后朝着尸体走了过去,强忍着恶心把他们都推到了河里。想着这样算是一个信号,若是搜救的人看到,应该知道顺河而上。转头又看到摔裂的车厢,想了想,捡了几块大的,用缰绳捆成了一个板子,河边湿冷,总不能让赵珂一直躺在地上。
拖着板子走回来,赵珂还是那个样子。阿桃尽量轻一些地把他拽到了板子上。忙活完这些,饶是她力气不小,也已经筋疲力尽。
腹中传来了饿感,阿桃摸了摸自己身上,幸亏今早出发的时候带了不少点心。虽都压碎了,总归还能顶饱,便一边吃一边等着江东城派的人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他们所在的这处河道,水浅多弯,她费劲推下水的尸体,走了几个弯便搁浅了。
阿桃的头多少还是碰撞到了,有些晕晕沉沉,似睡似醒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队人发现了搁浅的尸体,山谷腹地,声音传的远,把他们互相叫喊的声音,传到了阿桃这里。
阿桃仔细分辨片刻,心忽的一沉。
听不懂。
完了。
别管他们说的是什么,多半不是自己人。
她爬到头顶一条小路上,俯下身,向下游张望,远远能看到几个黑影,用剑一寸寸搜寻着,约莫半盏茶就会到自己这里。
她赶紧四处找藏身的地方,心在嗓子眼通通直蹦,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肯定会向上游寻来,这破地方全是湿的干的草,哪儿能藏得下两个大活人!
突然,她看到对岸草丛中,隐约似有一个山洞。于是赶紧爬下去,拉起赵珂身下的板子,向对岸悄悄渡去。扒开草丛,果真有个低矮的洞穴,她将赵珂推了进去,竟将将可以将他平平放下,用草遮掩,不离近了看,很难发现。
然后她飞快起身,朝上游跑去。
要想把这些人骗走,光是藏起来,太被动了。
阿桃身上穿的还是那身不合身的侍卫服,此时已经全湿了。她迅速脱下衣服,拾起剩余的车厢木板,纷纷扔到最远处的上游,又选了一处沙草地,在地上使劲蹭着前进,利用自己体重的优势,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一个痕迹。而后趴在另一侧的山坡上静静等待。
木板顺流而下,此时一个黑衣人已经找到了赵珂藏身的洞穴,他刚要过去,却被同伴一把拉住,凝神一看,竟有一条人腿粗的大蟒盘踞在洞口,蟒蛇的条纹和草丛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难以识辨。这时有人看到水中的木板,招呼了一声,几人便朝上游继续走去。
阿桃看着他们顺着自己留在沙地的痕迹一路搜寻,直到不见踪影,才悄悄起身,向赵珂的藏身地摸来。
日头已经过去,这谷底格外昏暗,阿桃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奇怪,我记得这儿没什么树根啊。”她喃喃自语。
伸手一摸,触手是一片冰凉滑腻,阿桃定睛一看,竟是一条死透了的蟒蛇!
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扒开洞口的草丛,借着微弱的光,看到赵珂好好的躺在洞中。
阿桃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劫后余生,身心俱疲,她颓坐在洞口,心里骂道:
江东城这帮瓜皮怎么还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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