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已是拂晓。
微白的光照入阿桃半开的眼,她一个激冷坐了起来,“嘶!”浑身都痛,左腿还压麻了。但是她顾不上这些,而是先扭头去看赵珂,他一动不动的躺着,安详得让人心慌。
阿桃屏息伸出手指探他的鼻下,竟感觉不到热气,赶紧转而去摸他的颈侧,似乎还有跳动。
“哎。”阿桃叹了口气。
看天意吧。
她扶着石壁缓缓站起来,心中虽没有太大的波澜,却是一点主意都无。
“江东城这帮人,简直蠢死了!”良久,她恨恨骂道。
身上的疼痛感缓过来后,阿桃两步走到被杂草遮住一半的洞口。本想偷偷看一眼外面的情况,却被眼睛景象惊住。
总有人说世外桃源,到底不曾有谁亲眼见过。可眼前这一片,也许就是了。
黎明朦胧的日光铺洒在不知多久不曾有人涉足的山林,人高的草,参天的树,还有漫山遍野的小野花点缀在嫩绿的大地上。站在阿桃的位置,甚至还能看到昨日她拉着赵珂从水边到山洞这一路,在地面青苔上留下的痕迹。
这似乎是个山中山,已早于外面迎来了春日。
若不是刚刚身上的痛,阿桃恐怕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怪不得没有人找来。”
阿桃了悟。昨夜在洞中,初始她还在转弯时想办法留下些痕迹,后面随着知觉减弱,她越来越烦躁,也记不清到底转了多少个弯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向上还是向下,爬了多远。
“咕……”肚子传来响亮的一声,“真是挑了一条好路。”她啧啧舌头,摸着肚子回身来到赵珂身边。
阿桃低头看着毫无生气的赵珂,本想自己去找点吃的,又怕这段时间发生什么。
“哎。”她终是叹口气,“我背你出去转转吧,殿下。”
她背起赵珂,一步步走入不似人间的山林。
太子殿下虽病弱清瘦,却是四肢修长,整个压在阿桃身上的时候,他脚还是落在地上。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阿桃便已浑身是汗。
不知是不是颠到了,赵珂微微睁开了眼睛。
意识到阿桃负着自己前行,赵珂心里涌起巨大的愧疚和感动。他默默地想,“今生无缘,若有来世,希望我也能好好照顾于你。”
赵珂抬起手,轻轻擦掉阿桃从额角流到面颊上的一道汗水。
“这儿很美,”他说,“把我放在这儿吧。”
他睁眼的时候阿桃便感觉到了,因为有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耳边。此时闻言,她站定,剧烈地喘气,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皮夹紧(1)!”阿桃堵气吼道,“你要死就马上死,死不了就老实趴着!认识你的时候就说活不长,到现在还是这么沉的一个人!累死老娘了!”
说罢,阿桃又负气走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能走到哪里,甚至忘了要找东西吃的事儿,她胸中憋着一股气,就是觉得不能站在这儿。似乎站着不动,就要被什么追上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阿桃实在没有力气了,才尽量稳稳地将赵珂放了下来。
昏迷的赵珂,紧锁着眉头,阿桃用手去抚,抚不平。所有身体上的病痛,哪怕在昏迷中,也不曾放弃过对他的折磨。虽然认识时间尚短,但是阿桃知道,那英挺的眉头夹住的,还有他心中的百姓和正义。
无论在东宫,还是在西行的这一路上,阿桃看着他拖着这副病躯,为了他注定无法入主的山河鞠躬尽瘁。她无数次的想,若是他能有一个健康的体魄,该是一位造福于百姓的明君,至少强于他的父亲。
苍天无眼啊!
阿桃怒看向天,恰好将一滴将要落下的眼泪逼回了眼眶中。
也正是这一眼,阿桃竟看到了不远处的山上,有一个,寨子?
阿桃惊喜地站起来,果真是个寨子!她能清楚地看到立在山道上的栅栏和隐约在密林中的几间房子,还有人!
她拍了拍胸口,稳住狂跳的心脏,打算去打探一番。
阿桃一路压低了身子,藏在草丛中慢慢向那处靠近。
恰好有两个人正在往山下走来,阿桃不敢再向前,蹲在草丛中仔细观察。听他二人一路笑谈,距离太远,听不真切,只能零星听到几个字“货”“人头”“肉”。
“莫不是吃人肉?”阿桃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可是看他二人衣着打扮,也不像是野人啊?
待他们终于走近了一些,阿桃伸长了脖子仔细听,两人却将声音放低了,嘀咕了些什么,随即猥琐大笑着走远了。
阿桃只听到了两个字,却也足够浇灭她刚刚的激动之情。
他们说的是“女人”。
阿桃基本可以确定,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忧心忡忡地走回赵珂所在的地方,阿桃刚刚本想跟着那俩人,说不定能走出这里,但是一想到自己还要带着昏迷的赵珂,哪怕体力最好的时候也不可能不让人发现,何况现在已是精疲力尽。
“若你现在死了,我就将你埋在此处。”阿桃对赵珂说。可转念一想,堂堂储君,死后竟只能曝尸荒野,未免也太过凄凉。更何况这人,不仅是大昭的储君,也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虽然将自己拖累到此地的是他,可一片好心想要回护自己的,也是他。
半晌,阿桃似是下了决心,“我说了要送你一程,没到最后,我就不能放手。”
她想着,赵珂现在还有一口气,万一只是累的饿的,说不定吃点东西,又能像之前那样活过来,总不能放弃这点希望。
这样一想,那个寨子,管他是不是龙潭虎穴,总要试一试。
“最坏不过是一卷草席裹住两个人!”阿桃恨声说到。
下定决心后,一直悬着的心却意外地平静下来。阿桃重新将赵珂背在背上,一步步向那神秘的寨子走去。
风凉寨已经在这深山里驻扎了几十年,听老一辈的说,刚来那会儿,阿宽快七十岁的爷爷还是个小伙子,如今阿宽都已经13岁了。他喜欢听爷爷讲大将军上阵杀敌的故事,当然还有外面那些小镇中的鬼怪传奇。阿宽从未出过山,那些故事里是他无法想象的宽阔和神奇。每当他站岗的时候,总是望着远方发呆,穿过这一层层的山林,外面是什么样子?再过两年,自己便也可以参加试验,为寨民们下山采买了。
正想着,隐隐约约,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个白色的人影。
可是揉揉眼,又不见了。
再定睛细看,又出现了,离寨子越来越近。
阿宽想到那些孤魂野鬼,一时吓得呆住了。等到想起来向寨中通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看清那个“鬼”的样子。
她的衣服是脏的,脸是花的,头发那么乱。阿宽大喊一声,“有鬼呀!”急忙向寨中跑去。
阿桃已经没有力气了,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反正摔倒了再站起来,凭着一股狠劲儿走到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守门的那个少年,刚想说两句话,没想到那人大喊一声转身就跑了。
阿桃一愣,心想,这寨子,会不会也不是很可怕?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再次出现的人,明显是个管事儿的,身后跟着刚才站岗的少年,他藏在前人身后,用手指着阿桃说:
“三当家,就是她!”
来人叫胡亮,是寨中的三当家。他可不是阿宽那种没见市面的小孩儿,他去过很多次外面。这女人虽狼狈,但是看穿着并不是村野人家,而且她的眼神,是那么平静,平静中甚至带着一点狠戾,一种孤勇。
“你是什么人?”胡亮问。
阿桃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我叫包阿桃,”又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赵珂,“这是我短命的男人。我们从汴京往秦州探亲,谁想到路上遇了匪。我们逃到山里迷路了。我男人受了伤,还生了病,应该是快死了。”阿桃想起很多伤心的事儿,真真假假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你们有没有办法把我们送出山?我们一定会重重报答各位英雄的大恩大德!”
阿宽听罢,从胡亮的身后站出来,不好意思道,“咳,我还以为是鬼呢。”
胡亮也不理他,只是打量着阿桃和赵珂二人。
这男人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多,是真的要死了,女人也是一身的狼狈。多半是真的。
“抱歉,寨子里不能随便出山。”他说。
听了他的话,阿桃的心虽有失落,却也落下了一点,至少感觉不是个流氓土匪。
于是她问,“那能收留我们吗?”
“寨里不养闲人。”
“我会做饭,也能做重活!只求我男人能稳稳当当地走。”说着又哭了起来。
倒是重情义的女子,胡亮心想。
“来了寨里,就不能轻易出去了,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那跟我来吧,先去跟大当家说一声。”
胡亮让阿宽将赵珂覆到他背上,领着阿桃往山上走去。
阿桃在后面看着,这个三当家,背着一个人,走路也一点不喘不慢,应该是会些武艺。
转过一个弯,阿桃看到了刚刚自己瞧见的那几个房子,都是木头搭建的,离近了,闻到某一个房子里传来的饭香味儿。
又转了个弯,房子多了起来,三两个房子围在一个院子里,一眼望去怎么有三四十个院子,想来不同的人家。没想到里面倒像一个村子。
胡亮带着他们走到一间小院停住,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当家在吗?”
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个温婉的女人,“亮子来了,大当家在议事堂,一会儿就能回来。”她看着胡亮身上背着的人,又看了眼阿桃,问到“怎么了这是?”
胡亮将阿桃的话转述了一遍,女人叹道“可怜见的,这些该死的土匪!”她拉过阿桃的手,关心地问到,“饿了没?我这里正好有些粥,你们用些。”说罢招呼胡亮将人放到院子里的长凳上,转身进屋里取了一个翁出来。
阿桃的心算是彻底落到肚子里,看来不是个坏地方。
闻着米香味儿,阿桃腹中馋虫大作,也管不了那许多,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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