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就到了仲夏。
赵珂一日比一日健硕起来。
道士得意非常,终有一日说漏了嘴,原来这毒,本就是他师傅炼丹时制出来的,与身体阴阳五行极为贴合,食用后,令人体弱,却难以从脉象上识别异样。不过若少量摄入,却可以自愈。
“那你可知,这毒里都有什么成分?”
道士仿佛被小瞧了,不满道:“我当然知道了!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嘿嘿,就是有几味药是咱们秦岭特有的,寻常药铺可没有。”
这道士状似疯癫,有时说话却像有玄机,越相处,赵珂越觉出些趣味儿。
阿桃每日去伙房做工,但听了赵珂的话,对虎子娘有了防备。她要自己做什么,自己总留个心眼儿。且只去人多之地。
赵珂也有了新身份,经了阿桃腹痛一事,他去找大当家要了一份账房的差事。
“在下得山寨收留救治,感激不尽,且身体已日渐好转,不好再赋闲屋内。在下会教书,也会算账,大当家瞧着有适合的活计没有?”
岂料大当家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是他那□□自己放阿桃下山,二是后来传出来怕婆娘的名声,让树儿娘跟自己闹了好几天的别扭。小白脸儿自己吃软饭,还连累别人不好过。
大当家冷哼一声:“猪圈倒是还需要人手。”
他有意折辱,赵珂却并不生气,只笑道:“大当家确定不人尽其才?”
大当家对上他的盈盈笑意,“你是什么意思?”
赵珂也不急着答话,先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前儿陪着阿桃去领工钱,又买了米面。恕我直言,”他似笑非笑地停顿一下,“寨子这账,可不怎么样。”
大当家微微眯眼看他,不置一词。
“瞧着,您早有这个顾虑了?”
“就那么一小会儿,你能看出什么?”比起愤怒,大当家的内心深处可能反而更希望有些事情发生。
“账记得那么乱,一眼,倒也的确看不出什么。”赵珂仿佛看穿他一般,问到:
“不过,大当家希望我看出什么?”
大当家不说话,也不否认。
“那你明日去账房吧,我让田三把账交给你。”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只是安排了一件小事。但他直觉,也许他一直寻找的机会,就快来了。
田三找过自己好几次,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苦着一张脸,就是不想做账了。问他原因也不说。本来答应他找一个苗子好好教教,这回好了,一举两得。
第二日赵珂去账房接账,二人对接了几日不提。
小暑那天,徐卫之终于找来了。
他趁着夜色潜入寨中,在一棵树上守了一日,终于寻到了赵珂的住处。
是夜,他轻叩窗棱:“殿下。”
赵珂近日浅眠,立刻清醒过来。
他拉开窗,说了一个地方,是他和阿桃散步时发现的洞穴。
见阿桃还在睡着,他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徐卫之隐在暗处,见到赵珂从小路走来,脚步沉稳有力,不似从前,心中又惊又喜。
“殿下!”他激动地说:“臣该死,救驾来迟!”
赵珂将他扶起,“你们出了什么事?”
“回禀殿下,我们之前本已摸到这个山寨边缘,不料收到急报官家昏迷,所有金吾卫回京护驾,禁军也调回驻地。如今,是二殿下监国。”他觑着赵珂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是吴相公下的令将我等撤回,多亏张大人和诸位大臣多次上谏,才又派出二百人来此继续寻找殿下。”
赵珂点点头,吴相下令,自己这个好二弟不知情也不太可能,不过最关键的还是——
“官家现在如何了?太医说是什么病症?”
“是头风。臣离京的时候,官家已经苏醒,只是仍需静养,不能上朝理事。”
赵珂又问:“那个金吾卫可查出身份了?”
“他叫万刚,大名府人,父母原是普通百姓,早已亡故,致道二年武举选入卫所,至今尚未娶妻。”
孤家寡人,选这样一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查他平日往来之人,切莫在官家身边留下李氏隐患。”
“是!”
徐卫之偷看赵珂,他心里其实想的还多些,不过既然太子殿下没提,他也最好沉默。他在心中叹息,这样一个心台清明胸有沟壑的君主,是多么难得,偏偏要经历这许多磨难。
他想到的事儿,赵珂当然想到了。他倒没觉得自己多么高尚,只不过是明白,如果刺杀一事真和宫里有什么瓜葛,只更能说明他的处境危险。纵是此刻查明也没用,反而打草惊蛇。待自己以后有机会回到东宫,再说不迟。
“永兴军路铁矿一案查的如何了?”
“还在调查,宫里之前乱着,顾不上西北,只下旨由宣抚使黄毅坚负责查办,涉事官员押解回京。另调了一批官员,已上任了。”
“你可知都有谁?”
“河南府知府朱尹知京兆府,中奉大夫给事中孙放知商周,另有其他官员共计二十人,臣列在这里,殿下过目。”他将一个锦囊双手奉与赵珂,赵珂接过,也不急着打开。
“孤在这里的事儿,还有谁知道?”他问。
徐卫之答:“只有卑职和两个心腹。”想想,又补充了一句,“都是甘愿追随殿下的人。”
赵珂笑了笑,“多谢。”
“此处之事,先不必和旁人说了,孤也有些机缘,还要些时日。你们随意搜寻一番便回京吧,只说没搜到即可。”
徐卫之犹豫道:“那,官家那里,卑职该如何复命?”金吾卫最重要的是忠君,太子毕竟还不是君。
赵珂突然想起那道士神神叨叨的样子,“便说有位道行极深的道长将孤救了,因孤年幼对天尊不敬,须得随他静心修行赎罪,且不可对外言说。”
徐卫之眼中一亮。妙啊!这个说法可太妙了,正说到官家的心坎儿里。
他不明真相,还以为是太子殿下杜撰的说辞。如此,不管二殿下如何在眼前孝顺,终是难以越过太子在官家心中的地位了。
“要不要留些人手方便您差遣?”
“你的人都带走吧。问问行之在延州如何了?看看从他那里能不能送几个人来。”
“是!”
徐卫之下山时,一改来时忧郁。太子殿下深谋远虑,一心为公,如今身体康健,一旦回京,那是万民之福啊!
赵珂目送他身影淹没在黑夜之中,也转身回到院中。
阿桃仍睡着。不过他躺在床上的时候,阿桃还是感觉到了,她翻过身似要和他说话,但是睡得太沉,只嗫嚅了一句“殿下?”又渐渐均匀了呼吸。
赵珂让她半梦半醒的酥糯嗓音弄得心跳加速,调整了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谁料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又娇憨地哼了两声。
“你要了我的命吧。”赵珂无奈道。
随着身体各处的痛楚逐渐减弱,他明显能够觉出自己身体对外界刺激越来越敏感,比如耳朵,手臂,这些每晚睡觉都难免被她碰触的地方,使得他夜夜浅眠。
最要命的是,沉睡了多年的另一处,近日也开始跃跃欲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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