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心中惊惧,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拿信的手不停抖动,大张的下巴也微微颤抖。
“快!快!去把人都给我叫回来!”转念一想,此事恐先不宜声张,又将受他惊吓已经撒开腿跑出了五十几步的下人叫住:“不行!只叫曹通判即可!快去!”
小厮这次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变化,才又匆匆跑去。
曹通判正在听从附近几个州县返回的衙役的报告:“曹大人,这几处都没有收到过山匪抢劫的报案!”
“会不会是把人杀了?查过失踪人……”曹大学话未说完,眼见秦大人家的小厮像踩着风火轮一般朝自己奔来。
曹大学赶到知府书房的时候,秦言已经在书房里走了不下百圈,奏章已经打过腹稿,只是难以决断。
“府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言谨慎地将门关上,返回桌边,从袖中拿出那封信递给他。曹大学将信展开,被上面的字吓得定住——
太子在此寨中。
他刚刚占到椅子上的屁股不由抬了起来,紧张说道:“这……这……需得速报于朝廷呀!”
秦言闻言皱起了眉头,叹气道:“本官也想上报朝廷……可,你也知晓,太子数月前在京兆府与商州之间消失,百官争取了月余,才得来二百金吾卫搜寻。今日先不论这消息真假,让京中知晓,万一事与愿违又该如何?这位,”他伸出了两根手指,“有这位的心思摆着,我怕一纸奏折递上去,不是求救,反倒是催命了。”
想到二殿下监国时京中传来的一些消息,曹大学亦叹道:“哎,两位殿下确是不同。太子殿下一心为民为公,虚心纳谏,明察秋毫,若他能,”他停顿了一下,见秦言点头会意,才继续说到,“那是天下人之福啊!奈何这多磨难!”
两人一时陷入惆怅情绪之中,谁都没有说话。
曹大学没有意识地盯着手中信,忽然奇怪道:“咦?府君,您觉得这信中所言若是真的,殿下他处境如何?我怎么觉得,不像是危险的样子呢?”
“哦?此话怎讲?”秦言问到。
“照理说,这写信之人,若是求救,至少要说个‘速来’,若是歹人有所图谋,也该写些条件。只这六个字,没头没尾,倒好像咱们派人去接就成似的。”
秦言闻言接过信纸,盯着琢磨半天,恨不得把这六个字看出花来,看着看着,也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可转瞬又犯愁起来。
“可即便是去接,总不能你我二人带着这几个衙役就将殿下迎回,即便山中匪人无害,路上的变故也要考量,总要朝廷调兵才放心些,哎!”之前那次刺杀还没查清楚,不知是哪路贼人,可禁不住再来一次。
于是问题又回到最初,到底要不要上报朝廷?
“听说官家已经可以上朝了,若能确保此事上达天听,想必太子平安回京的成算要大些。”曹大学道。
二人对视,心里都明镜儿的。
话虽如此,可谁能保证呢?
皇上能不能知道这个消息,全在于这折子,会不会途中被人拦截。说句不大尊敬的话,虽说他已坐朝堂,可是原本就懒于政事,如今想必更容易糊弄。结党营私,闭塞圣听,也不是没有先例,去年不刚为此事闹过一场吗?这执掌宰辅的吴相公,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可是不怎么样。
秦言想起一人,“若我们走张大人的路呢?”说的是张自横,太子的亲舅舅,若说谁想让太子回京,他恐怕是第一人吧。
曹大学是秦言的亲信,脑子转的快,人也忠心,马上就想到了不妥之处,压低了声音说到:“可是大人,太子殿□□弱之症,据说不容乐观,若太子……到底纸包不住火,日后新君上位,于您仕途,恐有遗患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思来想去,秦言一拍桌子,咬牙决定,“不想那许多,直白上报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原本有的那一丝在太子殿下面前立功的心思,一番思虑后,终于一扫而光。忠君报国,首先得有命,明哲保身才是要务。
于是秦言写了中规中矩的奏折,快马送于京中,谁能看谁看,爱谁拦谁拦吧。
风凉寨,赵珂也刚刚结束了和狄山的秉烛夜谈,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远远的,便看到阿桃在门前给自己留的灯。
身后是漆黑的夜,寂静无声,只有林间的风偶尔吹过,发出莎莎响声。赵珂内心远不似面上那般从容,前路如何,他亦是惶恐,没有把握。
阿桃听到他推开院门的声音,高兴地出来迎他,“回来啦!”
赵珂望进她好似揉碎了星光的眼睛,心里那点不安突然消散个干净。
“嗯。还没睡?”他问。
“等你呀!”她答。
赵珂上前牵住她的手,一起走入屋中。
躺在床上,两个人皆无困意。
“殿下,咱们还能在这里多久呀?”阿桃问。
“也就是短则三五天,长则七八天。”
阿桃闻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蹭了蹭,“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又穷又破,倒还有点舍不得。”
赵珂也舍不得,短短数月,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快乐。
“以后也会快乐的。”他也将阿桃搂过。
“殿下,您为何不直接跟凤翔府的府君说清楚呢?”阿桃不解问他。
“我不知何人可信,不如让天意决定吧。”
“您是认真的?”阿桃支起身子看他,她觉得赵珂可不像是这种人。
赵珂笑着把她拽回来,“半真半假吧。主要是想试试京中的反应。”
有人想要他的命,在他还是一副残躯的时候,就迫不及待想除掉他。更遑论那个苦心孤诣下毒的人。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没有选择一次致命,赵珂想,总归说明他有多次的机会接触自己。在山中的很多个夜里,他都在脑中筛查可疑之人,偏偏每一个,他都不想面对,可又必须面对。
那日徐卫之给他的锦囊,写着永兴军路的人员调动,里面好多眼熟的人,他一眼望去,却觉得可怖。
这些人的名字,他大多得知于舅舅之口。
“连舅舅也要防着吗?”阿桃问。她还记得关氏拉着自己,说了那许多宽慰自己的话,虽然只有一次,却在她那样无助彷徨的时候,显得尤为重要。
“我谁都不敢信了。”赵珂将脸亲昵地蹭着阿桃的发顶,她的发和她的人一样柔软。
阿桃心疼极了,紧紧抱住他,安慰道:“还有阿桃呢,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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