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烛从里头的营帐走出来,朝着外面正在操练士兵的奚别祎走去,二人好似心情都不错,说话时脸上都挂着微笑,看起来非常融洽。

    “啊!!!”

    戚苏荷不知何故突然大叫了一声,觉树被吓了一跳,但立即反应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道。

    戚苏荷扒开她的手,抖着嗓音说道:“阿……阿渔,我肩上有好大一只虫子。”

    戚苏荷看上去是真怕极了,眼圈都红了,说话声音都带着哆嗦。

    觉树舒了口气,她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安抚道:“别怕,我帮你弄下来。”

    话落,她将手伸到戚苏荷那边的肩膀上,抬手一扫,将那只绿色的毛虫扫了下去。

    戚苏荷这才放下心来,但她又立时提起心来,紧张地拉着觉树的手:“阿渔,是不是我方才声音太大了,我怎么觉着他们在看我们啊?”

    觉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奚别祎和宋玄烛好似在看着这边,他们身边还有另一个将领也在看着这边,他叫过身边的一名士兵吩咐了句话,然后就见那士兵急忙跑了出去。

    觉树心道不妙,她们估计是被发现了。

    “苏荷,我们得赶紧走,他们该是发现我们了。”

    “好。”

    戚苏荷正要下树,猝然,两三条猎犬大叫着朝这边奔来,模样极其凶恶,好似要将眼前的猎物撕碎一样。

    它们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围在了树下,狂吠不止,甚至还开始扒扯树皮。

    戚苏荷吓得脸色煞白,身体十分僵硬,不敢乱动。

    “怎么办,阿渔?我们跑不了了。”

    觉树亦皱紧了眉头,嘴唇紧抿,她叹了口气:“跑是跑不了了,在这等着吧。”

    不一会儿,就见宋玄烛同奚别祎朝这边走来,他们身后亦跟着好几个人。

    戚苏荷见奚别祎来了,急忙哭诉道:“奚哥哥,你快将它们赶走,它们好吓人!”

    奚别祎见是她,面上略有些吃惊,但还是率先命令身后跟着的士兵将那三条猎犬牵走。

    宋玄烛亦是一眼注意到了在戚苏荷背后的觉树,眉梢一挑,嘴角微微上扬,饶头趣味地看着她。

    觉树感到十分尴尬,一直低着头,好似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心虚的不行。

    戚苏荷见那几条猎犬被牵走了,便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去,然后哭哭啼啼地扑到奚别祎身上,朝他诉苦。

    觉树也正要下去,忽而见宋玄烛走到了树下,伸出手,似是要接着她。

    “下来吧,小心点儿。”他温柔地看着她,目光中无丝毫对她此番出格举动的恼怒。

    觉树点了点头,从树上跳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树下等着接她的宋玄烛的怀中。

    她面上一红,迅速同他分开。

    宋玄烛轻笑一声,抬手顺了顺她柔软的发丝。

    “怎生这般顽皮跑树上去了?”

    觉树:“……”又开始了是吗?又在演好哥哥了?

    宋玄烛也不追问,只是转过身向那边的奚别祎行了一礼:“小妹鲁莽,还望奚将军海涵,在下这便将其带回。”

    奚别祎回礼道:“秦公子慢走。”

    宋玄烛微微一笑,转过身对着觉树,说道:“走吧。”

    觉树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刚好一步之隔,她看着前面少年的背影,单薄瘦削却又挺拔轩敞。

    她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车夫见人上来了便驱使马车离开。

    觉树犹豫了一会儿,想着还是要解释一下自己为何在这里为好。

    “我今天……”

    宋玄烛温声打断她:“你不用和我解释,不管做什么,你只要开心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闻言,觉树的心中泛起丝丝甜意。

    他这个人啊,正常的时候,可当真让人为之心动。

    宋玄烛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心觉好笑,促狭地看着她。

    “怎么了?我们阿树这是瞧上我了不成?”

    觉树面上一赧,羞恼地瞪了他一眼:“才没有!”

    瞧上你?谁那么想不开?再说了,她就算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不是?人活着已经如此艰难,还是不要再作死了。

    宋玄烛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阿树可是会箜篌?”

    觉树确是会弹箜篌,而且她这箜篌乃玉夫人所教,玉夫人是宋玄烛的母亲,只不过,她跟随玉夫人习箜篌时,他不是在王畿吗?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好似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嗯,会些皮毛。”

    宋玄烛挑了挑眉,勾唇,眉眼间笑意更甚:“过两日便是元日,虞侯会在府上晏请四方,府上的缺一位会弹箜篌的乐人,我向虞侯举荐了你,等回去后约莫就会有人来找你了。”

    “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觉树颓然:“行罢。”

    仲春元日,虞侯府上上下下一大早便忙活了起来,管家忙着命人布置府上的前殿,差使膳房的师傅们准备餐食。

    虞侯带上宋玄烛很早就出门去社坛参与楚王的祭祀,约莫要午时之后才能回来。

    觉树亦早早地起来练了练今夜的曲子,她已许久未曾碰过箜篌了,手上有些生疏。

    昨日宋玄烛问过她是否想一同去社坛看看,但她拒绝了,从前她在宋国的时候见过一次宋王祭祀,宋王暴虐喜杀,祭祀时常以活人为祭品,场面极其血腥,自那以后,她再未去过社坛。

    但戚苏荷一向贪玩,这种大场面自然是少不了她的,她便央着虞侯带她一同去了。说来,戚苏荷本也见不了这种血腥的场面,但因着奚别祎会去,她便强压住内心不适,跟了过去。

    没了她在身旁作伴,觉树一整日都十分无聊,只能靠箜篌来打发时间。

    夜幕降临,陵耘的大街小巷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虞侯府内亦不落后,宾客盈门、欢声雷动。

    觉树紧张地侯在外间等着殿内的人唤她进去,她从未在这种场合下展示过自己的曲艺,毕竟之前在宋王宫也没多少人关心她会不会弹箜篌,她甚至都怀疑在自己的母亲柳夫人死后,宋王都忘了还有她这个人。

    前殿里头不时传来觥筹交错以及把酒言欢的说笑声,两批舞姬已经轮流交替着进去了好些次,可就是无人宣她进去,觉树等得内心焦急,她都开始怀疑是宋玄烛在戏弄她了。

    终于,在第二批舞姬舞完一曲时,虞侯身边的近侍过来宣她进去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裳裙,这身裳裙是戚苏荷听闻她今夜要在宴会上展示曲艺特意找人赶制的新衣,颜色娇嫩,衬得她本就白皙秀气的脸愈发楚楚动人。

    但,觉树并不准备露出真容,今夜虞侯请来的宾客有许多,她不知会不会有宋国的人,万一被人认出来可就是一桩麻烦事儿了,故她提前在脸上蒙上了一层薄纱。

    她稳了稳心神迈入殿中,甫一入殿,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四下游弋寻找着宋玄烛的身影,最后她找到了坐于虞侯右下方的宋玄烛,他亦在看着她,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看着他,紧张的心顿时缓和下来。

    忽而,她感受到另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她微微侧头看向那边,那是一个身着月白深衣的男子,容貌昳丽,他正坐于虞侯的左手边,看来当是一位来头极大的贵客。

    她不识得他,便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她走至殿中央,端正地向上位的虞侯行了一礼,虞侯摆了摆手,说了些客套话便让她直接开始奏乐。

    觉树颔首,她走至方才仆从送上来的箜篌前,跪坐在地,纤纤素手置于弦上,她阖上双眸,开始拨动了第一个音。

    她今夜弹得这首曲子是玉夫人当年教她的第一首曲子,亦是她最喜欢的曲子,这首曲子是玉夫人自己所创。

    玉夫人早年未进宫时有过一个欢喜之人,这首曲子亦是她为他所写,曲中满含一个少女对心上人的思念,前奏较为欢快但末尾又变得有些哀伤,好似一个妙龄少女在掩面而泣。

    觉树在弹奏时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玉夫人同她说这个故事的时候都神情,她的面上满是遗憾与不甘。

    一曲奏罢,场上沉寂了一瞬,紧接着响起热烈地掌声与啧啧赞叹之声,不时有宾客向虞侯连声赞赏她的曲艺,道是虞侯的府上别有洞天,竟藏着这么一位惊艳的乐师,引得虞侯笑声连连。

    觉树睁开眼睛,并不理会周围的一片赞叹之声,她第一反应便是转头去看看宋玄烛,这首曲子是他的母亲所作,她很想知道他再听到时面上会是什么神色,是否会十分惊喜?

    但,宋玄烛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让人读不懂他到底是何心情。

    觉树心中升起的那些许喜悦瞬间被扑灭。

    他不喜欢她今日弹奏的曲子?她用心准备的这一首就是想让他听到时能高兴一下,可他如今这般倒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虞侯的嘉赏奖励,末了,她正欲退下却又再次注意到了那月白深衣的男子,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热烈,她心觉奇怪,又见那男子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宋玄烛,脸上神色意味深长。

    觉树心中咯噔一下,转身离开时,十分担忧地看了一眼宋玄烛。

    这个月白衣衫的男子莫非认出她和宋玄烛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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