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想你了。”

    觉树面上一红,看着他眼角逐渐爬上的笑意,这才发觉自己又是被他哄骗了。

    兀然,宋玄烛趁她不留意,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掌心的伤口,眉心堆起:“怎么弄的?”

    她攒了攒眉,犹豫着要不要同他说。

    “你就算不说,我亦会知晓,但,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她叹了口气,将手抽出,压低声音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但巧妙地隐瞒了她在那楼上时想起的那一部分关于姜晏的记忆。

    “……事情就是这样。”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非常细微的小事。

    其实,她也算不得那种十分大胆的人,只是不知为何,站在他身边时,她就会觉着一切都不是那么可怕,他的存在在她心里胜过了死亡。

    直到后来她察觉到这一点时,经不住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宋玄烛听着她这番叙述,苍白又显少年秀美的脸上爬上一层阴霾。

    “这事,我会去查清楚的。”

    “唔。”觉树颔了颔首,见他久久不语,又道:“我累了,先回去了。”

    擦肩而过之时,宋玄烛低眸想着什么,一阵生冷的山风袭来,吹起他束发的碧色发带,衣袖被风鼓气,发丝凌乱,秀气的眉眼被这凉意抚过,更显清冷。

    他伸手再次抓住了她。

    少年执拗地拉住姑娘的手腕,渐渐收紧,怕一不留神就让她溜了。

    觉树身子一僵,立于原地不动。

    她看见那青衫的少年绕到面前,半抬着眼皮冷冷地盯着她。

    “怎么了?”

    兀然,少年俯下身,一个冰凉、温柔的吻落在她的嘴角,清冽的白芷香如狂风暴雨般袭来,而她是暴雨下的那一树梨花,零零碎碎,不堪忍受,落了满地。

    心底有什么正在崩塌,她茫然失措地盯着眼前少年阖上的眼角,忘了所有。

    他的吻轻柔而绵长,没有过多的技巧,只浅浅停在一处,不敢靠近那一处柔嫩,只在边缘试探,不敢索求太多。

    他沉溺于这一刻静好,妄图就此腐化。

    良久,少年离开,轻轻靠在她的耳边低喘。

    “阿树,这是今日你去见他的惩罚。”声音缱隽依赖,让人失神。

    温热潮湿的呼吸扑在耳畔,带来一阵酥麻,觉树反应过来,面色通红。

    “你……”

    “我?我什么?”宋玄烛轻笑出声,他抬起头,促狭地盯着面前的姑娘,细长的手指抚过她粉嫩的面颊:“阿树方才都没有将我推开,真好。”

    是啊,她方才竟没想到将他推开,她何时开始对他这般不设防了?

    他眉眼盈盈,一颦一笑,勾得她心神荡漾。

    他可真好看啊,她想,他若是个妖精,也定是一个极会牵动人心的狐妖。

    “我、我方才忘了!”她羞恼地将他推开,落荒而逃。

    宋玄烛看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眼底的温柔渐渐消散,他回过身淡淡瞥了眼庑廊下那处假山后浅杏色的身影,移开目光,抬脚离开。

    假山后,一个婢女捂住嘴,满眼震惊,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见的那一幕。

    她小心探出头,见那边的人已经走了,这才提心吊胆地从假山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来。

    她朝着觉树离开的方向走去,提起的心随着一步步踏在青石路面的声音渐渐落下。

    “姑娘留步。”

    一声清冷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她立时顿住了脚,浑身紧绷转过了身,瞳孔骤然紧缩。

    是他?!他为何要叫住她?难不成被发现她偷看他们了?!

    宋玄烛走近她,眼中带着疏离的笑。

    “姑娘可是大小姐身边的婢女?”

    “是,奴婢纤云。”她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宋玄烛勾起唇角,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抓住红色布料封口的那一头递给她:“纤云姑娘,这是大小姐托我取来的药,烦请姑娘带给她。”

    只是为了这个?她放下心,看来她没有被发现,她接过药瓶:“诺,奴婢一定交予大小姐手中。”

    “有劳姑娘了。”

    入夜,纤云踩着夜色来到府上后院的一处鲜有人迹的破落屋前,屋前有一口深井,长满了杂草,幽深可怖,她不自觉离那口井远了些。

    日间,她回到大小姐身边后,将那瓶药交给了她,然后她便同另一位婢女书翠出去,她同书翠都是萧氏派来监视这大小姐的,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便拉上书翠,让她去告知萧氏一声,她有要事相告,亥时会在此处等侯。

    一阵阴森的冷风吹来,她缩了缩脖子,心下奇怪,怎么夫人派的人还没有到?她抬头望天,黑蒙蒙的,乌云密布,看来是要下雨。

    倏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愈来愈近。

    她心下一喜,可算是来了!

    她转过身看向来人,脸上笑容一滞,面色猝然惨白。

    “怎、怎么是你?!”她的声音发颤,舌头打结。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

    天地被照亮的那短暂一瞬印出了少年绝美的脸,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纤云姑娘,我托你的事办好了吗?”

    他杀人前总是习惯于用这般温柔的语气同那些待宰的羔羊说话。

    一股异香弥漫在周围,她浅浅地嗅了嗅,惊恐回道:“办、办好了。”

    纤云看见了少年眼中划过一抹嗜血之色,她想要逃离,但脚下却好似被地底伸出来的鬼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朝她走近。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动不了?她慌得眼眶通红,泪珠溢满滚滚落下,她想要张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好像被什么掐住了一般发不出声。

    那股奇怪的香气愈来愈浓,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异香自少年的身上传来。

    “是吗?真是多谢。”

    宋玄烛噙着笑意靠近她,眸中染上一丝兴奋。

    “那你可以去死了。”

    “轰隆”一声又一道闪电劈下,压住了刀刃没入肉/体的声音,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鲜红的液体顺着雨水铺盖满地,在漆黑的路面上绽开一朵朵娇艳的花朵。

    真美啊。

    纤云低头惊恐地瞪着眼睛看着没入腹部的那短短的一点银白,“唰”的一声,她又看见那抹银白被人抽出,钻心刺骨的疼痛席卷而来,求生的本能让她突破了这异香的控制,挣扎着要逃跑。

    她重重地扑倒在地上,刺骨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她艰难地拖着身子往前爬,越来越多鲜红艳丽的花开在她的身下,又被雨水冲散。

    青衫的公子站在雨中,手上握着冰凉的刀,刀尖的猩红被雨水冲刷掉,他浑身兴奋的颤抖,瞳孔印出地上的猩红,变得愈发诡异。

    他看着地上的人好似山野黑土下的幼虫,不断蠕动着向前爬行,身后拖出长长的一道血红。

    他笑了两声,额前的碎发被尽数淋湿,湿哒哒地趴在他的面上,他握着刀,一步步朝那只“幼虫”走去。

    可笑、可怜,她还在挣扎些什么呢?

    他踩着雨水,堵住了她的路。

    他俯视着趴在地上的人,从她抬起的面上看见了她的祈求与绝望。

    纤云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抱住他的腿,想要求他放过她,放她一条生路,嘴巴不停张合,呜呜啊啊地说着话。

    宋玄烛蹲下身,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猎物”,她在祈求什么?死了不好吗?死了就可以解脱了,就让他送她一程吧,他可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唰”的一声,刀尖毫不留情地划开了少女纤细的脖颈,少女的瞳孔猝然灰暗,惊恐地瞪着眼睛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他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溻湿,衣角落在地上染上少女殷红的血,在青绿衣衫上绽开的花,生机盎然。

    他淡然地看着眼前的尸体,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好似在以此为养分灌溉他贫瘠疮痍的心。

    他拖起地上少女的尸身,走至井前,毫不留情地将其往井中一推,他双手撑在井边,低头望着井底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生出新奇之色。

    从这摔下去该是会被摔成一摊肉泥吧?真好,可以脱离“人”这具肮脏的躯体。

    他看着手上还未被雨水冲刷殆尽的血渍,倏而想起两年前姬兖曾对他说过的话。

    “宋王嗜杀,你骨子里流着和他相同的血,你也嗜好杀人,真是一家的疯子。”

    他感觉到一阵反胃,眉眼间染上戾气,他直起身,张开双臂,仰面对着天空,任凭雨水冲刷他的全身,想要让着雨水将他身上的肮脏洗刷干净。

    不!他才和他不一样!宋王是畜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呢……

    他苦笑一声,地上的猩红刺痛了他的眼,他也是个疯子,大疯子生了小疯子!哈哈……真是讽刺,他还想掩盖什么呢?他骨子里和他一样的恶心……

    眼角滑下一行清泪,他绝望而颓靡地闭上了眼。

    良久,他拾起地上被随手丢下的刀,一步步沉重地离开。

    好想死,好痛苦,谁能来将他解脱呢?

    他淋着雨漫无目的地走着,因着下大雨又正值深夜,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宛如鬼魅的少年。

    兀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那间熟悉的屋子,那是他每日途径此处都会习惯性看几眼的屋子,那里住着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他转了个方向,朝着那边走去。

    他站在门前,停留片刻,没有进去,想了想还是走到窗前,轻轻推开,透过这狭小的一方看向那边正在熟睡的姑娘。

    他看着她安详的睡颜,呼吸间平稳的起伏,嘴角上扬。

    如果要死的话,能拉着他的姑娘一起去死就好了,他可不舍得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煎熬。

    你看,他多爱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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