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回屋子的路要绕过姜蔻的寝屋,极易被发现,觉树只好背道而驰,小心翼翼地躲藏,穿梭在幽暗的小道和游廊上。
但她终究是第一次在这公主府逗留,又是雨夜,跑了一会儿,她便知道自己这是迷路了。
骤然,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有好些人朝这边走来。
这些人约莫是来寻她的,她抹了把脸上淋到的雨水,目光四下游曳,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忽而注意到身后有一个树丛和墙面形成的夹角,很隐蔽,虽不大,但可以容下她。
她迅速钻进那里,透过树丛的夹缝观察外面的情景,心跳随着那些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而不断加快,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发现了姜蔻这么大的秘密,若是被发现了,肯定会被弄死!
觉树当下就十分后悔,她那时就不该因一时的好奇跑去听墙角,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那些侍卫走到了这边,开始四下翻找,觉树凝神,默默祈祷他们千万不要注意到这边,她听到有几人在小声抱怨。
“公主又发疯了不成?又开始疑神疑鬼地让我们出来找刺客。”
“是啊,这下雨天的,隔几日就要被这么折腾一次,这差事可真难干!”
“嘘——,闭嘴!不要命了?敢私下议论公主?你们忘了之前那个多嘴的是怎么死的了吗?!”
那几人顿时闭了嘴,搜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就走远了。
待那几人彻底没了踪影后,觉树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那草丛内钻出来,浑身都被淋透了,衣服也脏兮兮的沾染上了泥污,想到这里不安全,她便迈上那边幽暗的庑廊,大着胆子开始寻找回去的方向。
因太过紧张,她没注意到身上“咚”的一声掉下了个东西,声音淹没在她踩在水坑的声音中。
她在庑廊上警惕地走着,一阵冷风吹来,冻得瑟瑟发抖,猝然,在她经过一间漆黑的屋子时,“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手从里面伸出,将她拽了进去,并强制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奋力挣扎,直到被那人拖进去,关上门后,熟悉的温润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我,姜晏。”
闻言,觉树冷静了下来,滑坐到地上。
姜晏蹲下身,摸到她身上衣物都湿透了,皱眉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了?这外面的人都是在找你的?”
觉树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姜晏默然片刻,没有问为什么,看了眼周围,忽而想到了什么,猛然站起了身。
觉树抓住他的衣角,紧张地问:“你做什么?”
姜晏见她这般可怜模样,叹了口气,再次蹲下身安抚她:“我记着你怕黑,我去点个烛灯。”
“不要!”觉树赶忙阻止:“会将那些人引过来的。”
“放心,我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闯进来的。”
他揉了揉她的头,便起身去将那几盏烛灯一一点亮。
觉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奇怪,他是如何知道她怕黑的?她印象中可没告诉过他此事。
待最后一盏烛灯点亮后,姜晏转过身看向那边坐在木地板上的淡薄瘦弱的姑娘,她浑身湿透,抱着双膝,将脸埋在腿上,身子还在不停的颤抖,狼狈枯槁。
他的眼倏然有些泛红,一步步沉重地走过去,将地上的人抱进怀里,缩紧双臂。
“放心,我在这儿,没人能伤害你。”
他怕她排斥,便迅速将她松开,将她从地上拉起。
“你身上衣物都湿了,一直穿着会受寒,我去帮你找件衣裳,你换上吧,放心,我去外面。”
觉树点了点头,由着他牵着自己走到床边坐下,她看着他去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一套干净平整的衣物放在床边。
“这是我前几年来阿姐府上时留下的衣物,你先将就穿着,等夜半外头静了,我再送你回你那房中。”
“唔,多谢姜世子。”
姜晏颔首走了出去。
觉树吐出一口气,心头涌上暖意,没想到姜晏竟这般信任她,连问都不问,就这么将她藏着,不让她被人发现。
她迅速将身上湿透的衣物换下,穿上那身男子的衣物。
待穿戴好后,走至门前,将手放在门上,犹豫了一瞬,她想到方才听到的姜蔻的话,考虑要不要告知姜晏,她叹了口气,将门拉开一条细缝,轻声唤守在门外的人:“姜世子,我换好了。”
姜晏点头,温和地笑着走了进来,他将门掩上,回头看着穿着一身不合身衣物的她,歪着头笑了声。
“笑什么?”觉树不解。
姜晏弯下腰,含着笑意的眼神迎上她的目光,低声道:“我在笑,乌小姐果然好看,连这么一身衣物都遮掩不住。”
闻言,觉树面色一红,羞恼地打了他的胳膊一下。
“不准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姜晏揉了揉她的头,忽而听到外面由远及近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我去将烛灯灭几盏,不然我这儿灯火通明的,怕会被人怀疑。”
他走过去,将烛灯一一吹灭,最后留下一盏,将它拿起,走到觉树身边,带着她走到旁边的木椅上坐下,烛灯就搁置在他二人中间的漆几上。
觉树想了想,率先开口问道:“你为何不问外面的人要这般搜查我?”
“不重要,只要你好好的便好。”
“……”觉树看着倒映在他眸中跳跃的烛火,心中有些酸涩。
这是为何呢?他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就仅凭幼年时的那一点已被她忘却的情谊?她不配啊。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姜晏将一只胳膊撑在漆几上,托着头:“夜里睡不着,听到外头嘈杂,就出去找人问了下,说是府内进了刺客,我怕那刺客藏到你那儿,正想出去找你,却不想还未出门,在窗户那一瞥,看见你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当下便觉着不对劲,就将你拉了进来,果然,我没猜错,这个‘刺客’就是你。”
觉树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是不想的。”她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姜蔻的事,问他:“姜世子,你是如何看待姜四公主的呢?”
姜晏不解,疑惑地看着她:“她是我的阿姐,我敬她、爱她、信她,怎么了?”
觉树了然一笑,是啊,姜蔻是他阿姐,是他最亲近的人,她若真的和他这么说,他怎会信她?怎会信他从小最依赖的阿姐会做出那种伤害他的事?罢了,罢了,姜蔻知道自己的那些话被人听到了,近期约莫不会动手,还是日后再想办法吧。
“无事,只是今日用膳时,我把玉佩落在那儿了,便去寻,寻到后,在回来的路上听到姜四公主在与姒昭公子争吵,不小心弄出了动静,然后就被当作了刺客,当时见这么大阵仗,我就一时慌了神,到处躲藏起来了,倒是坐实了我‘刺客’的身份了。”
“竟是如此,”姜晏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唉,阿姐一直都是这样,疑神疑鬼的,这些年也时常会在夜里派府内留守的侍卫到处搜寻刺客,结果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你定是被吓着了吧?”
“唔,那会儿确实,不过现在也已然好多了。”
“阿姐近日心情不大好,也怪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惹她不快了,故而她今日才会这般情绪失控。”
姜晏敛眸,颇为自责。
觉树看着他,眸中划过一丝心疼,他这般好,姜蔻怎舍得对他下手?
夜半,外头渐趋平静,嘈杂的人声也渐渐散去。
姜蔻披头散发,双目圆瞪,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
骤然,一个仆从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姜蔻见他来了,迅速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双目泛起血丝,死死地瞪着他,好似一头恶狼要将它的猎物生吞活剥。
“找到人了吗?”
仆从颤抖着摇了摇头。
“啪!”的一声,重重的耳光扇到他的脸上,他的半张脸瞬间肿胀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整个公主府就这么大,连个人都找不到!!”姜蔻疯了一样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抽出侯在一旁的侍卫挂在身上的剑,搁在他的脖颈上。
那仆从吓得涕泪横流,苦苦哀求。
姜蔻只觉听着心烦,一剑下去划了他的脖子,周围的婢女顿时全部跪倒在地,将头磕在地上,不敢发出声音。
“姜蔻!你够了!”姒昭将手中的瓷杯摔碎在地,走过去,夺下她手中的剑,剑尖还在滴着点点殷红的血。
他将剑扔到地上,锁住她疯了一样到处乱打的双手。
“别再疯了!!”他大声呵斥,震住了她。
“我可真实受够了!”他见她不再这么激动,收回手,满脸怒气地拂袖而去。
“阿昭!”姜蔻回过神来,急忙上去抓住他,扑到地上,细嫩的染着鲜血的双手还抓着他的手:“你别走……我不疯了……别走……”
姒昭眉眼冰冷地回头看她一眼,将手甩开。
“你身上的味道让我作呕。”
姜蔻失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衣裙染上了许多地上那具尸体的鲜血,她苦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吩咐人去将地上的人搬走,处理好。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来到了门口,门口人通传道:“公主,有个侍卫说有重要物什要交予您。”
“让他进来。”
那名侍卫走了进来,先是被地上的人吓了一跳,紧接着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件东西高过头顶:“此玉佩是在后院的一处树丛旁捡到的,小人看它金贵,且不是府中之物,特来上报。”
姜蔻本对他的话无甚兴趣,却在看了那东西一眼后,目光骤然一亮,将那玉佩拿了过来,反复看了几遍,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没想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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