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殊奴将觉树带回来后,她就得了风寒,卧床不起。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女孩紧皱着眉躺在床上,柔软的锦被紧紧裹着她瘦小的身体。

    “六公主,吃药了。”

    觉树撑着身子坐起来,靠着身后的枕头,叹了口气:“殊奴,不是说了,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六公主吗?我不喜欢听。”

    “唔,公主先将这汤药喝了吧。”

    “算了,没力气同你计较。”

    殊奴看着她端起汤药,皱着眉饮下,直到她将汤碗放下,喝完了里头的药,将碗收下后,才问道:“你为何要说谎?”

    “什么?”觉树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没听懂他的意指。

    “你为何要对夫人说,你是自己不慎掉进水里的?”少年冷着脸问她。

    觉树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问他:“你都看见了?”

    “没有,只是回来的路上见到宋四公主,听到她说了几句话。”

    “宋荃这个人啊,欺负人后恨不得到处耀武扬威,也不知她在高兴些什么。”她苦涩地抽了抽嘴角:“我也不是为什么,只是不想让玉夫人替我担忧罢了,本来她留下我已经很不容易了,若不是她,我现在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殊奴蹙眉看她,像是不解。

    觉树看他这模样,没来由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殊奴问。

    “我在笑,这跟一个人待久了,许是会越来越像的,你方才那模样竟有几分像玉夫人了,尤其是眼睛。”

    那边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小人怎会与玉夫人相像?公主看错了。”

    话落,他便要起身离开。

    “哎,你去哪儿?我开玩笑的。”觉树赶忙拉住他的衣袖。

    “公主可还有要事?”

    “我想听你吹箫。”

    “这……”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故作委屈道:“殊奴,你可是我唯一的朋友,我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拒绝我吗?”

    “……好。”

    闻言,她目光一亮,展颜笑道:“殊奴,你真好!”

    少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退下去取箫。

    在床上躺了几日,觉树身子已然好了许多,可以下床走动了。

    这几日闷在床上,她一直在算计一件事,只是这事她一个人办不了,还要再找一个人,她想了想身边的人,也就只有殊奴一个会帮她了。

    “殊奴,你能帮我件事吗?”

    觉树拦住刚从玉夫人那儿出来的少年,睁着双大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何事。”

    觉树“嘿嘿”一笑,四下看了看,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耳朵:

    “那宋荃这般过分,不能就这么算了,每月初十越王长子萧成会随母入宫见他的姑姑——君夫人,每到这时,宋荃就会极力装扮自己,今日正好初十,我想设计让她在萧成面前出丑。”

    殊奴皱眉听完了她的这番话,目光时不时落在她借力撑着自己胳膊的手上,身子有些僵硬。

    “殊奴,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他立时退后一步,分开了和她之间的距离。

    觉树苦着脸:“为何啊?”

    “你不过就是让她丢了面子罢了,她做的可过分多了,这点程度怎能解气?”

    “那你……有何想法?”

    少年勾了勾唇,眸中划过一丝兴奋:“不如,我去帮你教训她?放心,肯定能让你解气。”

    觉树犹豫片刻,颔首同意了。

    她满心欢喜地回去等待,等着他的消息,却不想,在第二日,她听到的是宋荃的死讯。

    翌日,宋四公主跳楼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宋王宫。

    宫女们私下议论,说是昨日夜间大醉的宋王突然去了君夫人的宁安殿,适时君夫人正在梅园内同萧夫人以及萧成散步,宋王将昏睡在宁安殿的宋四公主当成了君夫人,□□了她。

    据闻,昨夜宋四公主的叫声贯彻了整个宁安殿,待君夫人听到消息赶来时,便见宋四衣冠不整地躺在地上,君夫人当时就拔了剑,若非是宋王身边的掌寺拼命阻拦,只怕,这宋王是活不到明日了。

    后来天近破晓之时,守在宁安殿的下人一个疏忽,没注意到宋荃跑了出去,到了城楼前径直跳了下去。

    此等丑闻传得沸沸扬扬,有些多嘴的宫人已被处死,王宫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觉树听到这事时,当即便吓得浑身一震,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她想到了昨日殊奴说的那句话,当下便慌了神,赶忙找到他,追问此事。

    “昨夜之事可是你做的手脚?”

    少年眉眼淡漠,静静地看着她,反问:“公主觉得呢?”

    “你昨日说要帮我出气,我只当你顶多教她丢个脸亦或吃点苦头,可如今……”她不忍再说,眼眶通红,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这么恶毒的事不会是你做的对不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殊奴冷冷地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讽刺:“这个结果,六公主不开心吗?那宋荃那般折辱你,如今她死了,不是很好吗?”

    “殊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觉树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是气她,恨她,可从未想过要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来报复她!她也不过是个比我大一两岁的孩子,如今却……却……”

    她抖着声音,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所以……这事是你做的吗?”

    少年看向她,目光幽深:“若是我,你要如何?去君夫人面前告发我?让我给宋荃陪葬?”

    觉树猛地抬头看向他,他一步步朝她走近,她忽而觉得今日的他好似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他将她堵在墙角,讽刺地勾起唇角:“六公主莫不是忘了,昨日可是你让我去替你报仇的,怎么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若说是谁杀了那宋荃,六公主觉得自己就能逃得了干系?”

    “殊奴……你怎么了?”

    少年敛眸,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刮去她脸上的泪珠。

    “哭什么?要笑,她这般□□你,就该死知道吗?”

    他的话宛如幽暗沼泽地里的毒蛇,让人胆寒。

    她忽地发现自己好似看不清他了,从前只当他是个有些聪明、话少的宫人,如今看来好似不是这样的,他到底是谁?

    “你究竟是谁?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

    “是啊,不然我还能是谁呢?”

    “……”觉树警惕地看着他,丝毫不信。

    “六公主无须管我是谁,只要知道,我和你是一条船上的,我死你也活不了。”

    他说话这番话,便丢下她径自离开了。

    觉树颓然地坐在地上,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办,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朋友,却不想引来的是一个恶鬼。

    殊奴将屋门掩上,蓦然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父君,儿子的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这件事怕是会永远成为那昏君心里的一根刺吧?一想到这,他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兴奋与丧心病狂。

    宋荃的死很快便被压了下去,王宫内无人再敢提这件事,亦不敢提宋四公主的名讳,好似从未出现过她这个人一样。

    一年后。

    觉树怎么也想不到,才不过一年,这王宫内最后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也会死。

    那是一个冬日,玉夫人因被陷害私通侍卫,被宋王下令在王宫内施以鞭刑,还让宫内的所有夫人宫女前去观看,以儆效尤。

    觉树那日被人拉着站在一旁,从头看到了尾,哭喊得嗓子都出血了,却没能阻止那行刑的寺人少抽一鞭子。

    她看见玉夫人的身体越来越红,越来越红,鲜血染红了周围一整片白茫茫的雪,那个女人的身体被抽打的残破不堪,血肉模糊。

    等到最后一鞭子抽打完了,那抓着她的人才松开手。

    她扑到那个女人身前,将她抱起,大声叫着她的名字,但她已然没了生气。

    周围的人渐渐散开,没有一个人是在怜悯她们,他们只会感到恶心并心悸自己会不会遭到这种下场。

    最后,身边已然没有一个人了,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再次听到声音,她呆滞地朝那边看去,看见那个熟悉的少年愕然地朝这边靠近。

    “殊奴,你回来了。”

    少年身子在发抖,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不敢再上前一步,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

    明明白日里,玉夫人还笑着让他出宫替她采买些物什,怎么一回来就成了这样?

    “这是玉夫人,抱歉,我没能拦住……”

    “扑通”一声,少年跌跪在地上,眸中翻涌着骇人的恨意与疯狂。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快点走开!别影响我们办事!”

    两个侍卫走了过来,要将他二人驱逐走。

    觉树被一个人拉开,另一个侍卫则去拉殊奴,却不想被少年暴怒地扑在地上,挥打了几拳,另一个侍卫见状赶忙上去帮忙。

    殊奴不过是个十三岁有余的少年,怎敌过他二人这般打,不过片刻,他就被放倒在地,被那二人暴打,口中溢出鲜血,却一声不吭。

    觉树扑上去,趴在他身上,替他挨下那二人的拳脚,即便被打得快昏死过去,她仍是死死地趴在地上他身上,一动不动。

    她想着,如今她的身边就只剩下他一人了,绝不能再让他出事!

    “住手!那可是六公主!瞎了你们的狗眼!”

    一个宫女赶忙上来将他二人拦下。

    那二人面面相觑,虽然面上还是有些不服气,毕竟这王宫内谁都知道这宋六公主形同虚设,谁都能去欺负她,但她毕竟还占着公主的位份,若真闹大了,他二人的命可就不保了,便赶忙退了下去。

    宫女走过去将奄奄一息的觉树扶起。

    觉树朦胧间认出了她,她是之前服侍过她母亲的一个宫女,叫净秋。

    “阿树,阿树,”躺在地上的少年抓住她垂落下来的手,挣扎着坐起来,一声声焦急地唤她:“阿树,阿树,……”

    声音带着恐惧与无助,好似怕她出事。

    觉树勉强睁开眼睛,反握住他的手:“我没事,殊奴。”

    净秋将他二人送回了寝宫,并给他们包扎了身上的伤口,这才偷偷离开。

    她不能让人看见她帮了六公主,不然,被其他的公主和世子看见了,定饶不了她。

    这一夜,觉树和殊奴躺在一张榻上,两个小小的身体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殊奴,玉夫人是不是知道自己会……才故意在白日里将你支出去,不让你看见?”

    “……我不知道。”少年声音沙哑,埋着头不敢看她。

    他知道的,今日走前,玉夫人拉着他说了好长一段话,她让他以后好好照顾觉树,要护着她,不要让人欺负她,还叮嘱他要好好的,不要做些冲动的事。

    他那时就该猜到大事不妙的,可为何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殊奴……”女孩思虑片刻,才开口:“你是玉夫人的孩子对吗?”

    “……”他身子一滞,没有说话。

    “我知道的,和你还有玉夫人在一起的这一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宋玄烛,那个本该被送到王畿的世子对吗?我有一次偷偷看见你易容了,也听见过玉夫人唤你阿烛。”

    “嗯。”

    “你为何回来了?”

    “我不喜欢那里,便设法逃了回来。”

    “殊奴,你真厉害。”

    “阿树,你今日为何要护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个好人,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疯子又如何?这王宫的所有人都是疯子,包括我,我感觉我自己也要疯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现在也只有你会对我好了。”

    觉树抱紧他:“殊奴,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离开我啊。”

    她不在乎他是怎样一个人,她所渴求的不过就是那一点温暖罢了。

    女孩温热的怀抱裹住他,他心中一软。

    “好,阿树,我会陪着你,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好,我信你。”

    少年收紧双臂,环住她,混沌的目光变得清明,渐渐地爬上骇人的恨意。

    ——这里的所有人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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